喬魯諾在酒吧裡和同夥們碰頭,他們正在商議最近成功的買賣。
他的事業發展迅猛,與二十一世紀不同,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刑偵手段缺乏,政界腐敗嚴重,簡直是罪惡溫床。
意大利北方盡管已經締造發展奇迹,但南方積貧仍舊沒有改變,還有拉大差距的趨勢,而自二戰以來政局不穩,近乎一年換一屆政府的撕裂,也讓南北矛盾進一步加劇。
這是凱恩斯經濟學逐漸失去效力的時代,許多南意大利人初中都沒畢業就去北方追逐财富夢,在流水線當工人,手動為法拉利汽車安裝零件,丢下自己貧瘠的老家,供黑手黨滋生。
喬魯諾成功參與過數次搶劫,搶飛機,搶港口,搶拍賣行,不傷一條人命的同時掠奪了大量财富,也令他爬上了穆爾吉亞的高層,開始當家族領袖的參謀,如他所計劃的那般。
一旦忙起來,日子就過得很快,而這個時空真實無比,沒有半點虛假。
組織裡的人,從等着看他笑話,逐漸變成尊敬他。
他們想喬魯諾死的希望落了空,這個新人不知有什麼神奇力量,從數次幾乎緻命的危險中逃離還毫發無傷。
他一定是有神助,迷信的黑手黨們如此想着,然而
他們會這麼認為,取決于根本不知道喬魯諾曾憑空為自己制造出受損内髒。
他們歡呼、嫉妒、排擠喬魯諾,又憤懑、忌憚、臣服于喬魯諾。
在某次行動過後,喬魯諾·喬巴拿終于通過儀式成為正式成員,也就是“made man”,這意味着他被家族認可,其他人如果對他不敬,也就等于對家族不敬,有人敢攻擊他,就會被家族報複。
被承認的喬魯諾攢下錢,買了當初請迪亞波羅吃過飯的那家葡萄酒莊以及其他許多店面,開始向穆爾吉亞的老大建言。
他提議家族重新規劃經營,将撒丁島的農業成品送到大陸去與本地商品競争,搶不過上級市場,就在中下級鋪開路子,以包圍式的方式獲取份額。
幾番交鋒後家族老大勉強同意,動用全部人力打通了幫助銷往大陸的物流公司、包裝公司以及相應部門,成功将撒丁島甜蜜的葡萄酒和葡萄汁印上美麗标簽,冠以有助長壽稱号賣到國内外。
然而途中少不了賄賂與恐吓,有一陣子喬魯諾幾乎在迪亞波羅面前失蹤,因為必須應付與他們争奪地盤的大陸家族。
對方又找碴又誣陷葡萄酒有問題,還在店面搗亂,弄得穆爾吉亞不堪其擾,幾乎想放棄大陸的買賣。
但喬魯諾勸住了他,稱再堅持一下就能赢。
穆爾吉亞猶豫再三後聽取意見,賣掉其他産業繼續支持低價葡萄酒,與此同時意大利有史以來最嚴重的通脹危機持續加劇,還爆發了能源危機。
物價上漲、收入減少,這段日子被後世稱之為“滞脹”,意大利人的錢包癟下去,但又離不開葡萄酒,在高價法國貨面前,他們紛紛選擇起便宜本土葡萄酒。
在穆爾吉亞難以置信的表情裡,喬魯諾看好的撒丁島低價葡萄酒迅速擴張市場,進入手頭吃緊的大陸居民生活,家族賺得盆滿缽滿,話語權越來越大。
這些經營方法,喬魯諾有不少都是和熱情帝王迪亞波羅學來的。
而拜在迪亞波羅辦公室看的财經雜志所賜,未來會發生哪些大事件的知識也幫了他一把。
有了錢,有了權,喬魯諾開始運作關系,将應有的教育補貼送到迪亞波羅所住城市,讓他們修新樓,買教學器材。
多虧這種黑暗中的保護,迪亞波羅終于可以進入餐費管夠、環境舒适的學校,也有了資質更好的老師,而當他初中畢業時,喬魯諾已經快要把穆爾吉亞老大的營收也逐步納入麾下。
穆爾吉亞雖然給了喬魯諾許多身份,也目睹了喬魯諾的成功,但不想讓他更進一步深入核心層,原因無他——喬魯諾是個沒有撒丁島血統的外人。
黑手黨核心人物大多要經過推舉上位,必須給組織賺很多錢,對兄弟們夠好,同時心狠手辣有威望,可以處理好各種麻煩。
與受帝王迪亞波羅絕對支配、猶如蜂巢般高效運作的組織熱情(Passione)相比,喬魯諾更适應這種表面你恭我謙的傳統兄弟會,但也面臨着這種人情組織模式的弊端——他每一步行動都被無數雙眼睛盯着,而且不能在沒有充分理由的情況下翻臉。
穆爾吉亞不想退位,他嗅覺說遲鈍也不遲鈍,畢竟許多人都注意到,組織裡那個剛滿23歲的年輕人,很有可能威脅他的地位,而他有很多明裡暗裡的辦法。
……
“喬魯諾,幫了我大忙的好兄弟!馬上就是國慶日,這次你可不能再給我添亂子。”
升任新職,掌握家族内新權的澤達一邊開玩笑,一邊埋怨喬魯諾,煙臭味撲鼻而來。
“我很喜歡瑪麗亞,她太漂亮了,但她一直在打聽你,你就說你死了行不行啊?說你去另一個城市了,讓她别老想着問你!”
幫派分子們個個都想找溫柔賢惠又聽話的漂亮女人,最好懂事又别插手自己的買賣,警察上門時會幫忙藏贓,也不碎嘴說閑話,隻乖乖在家帶孩子。
但澤達好不容易約到的女人不喜歡他,因為他隻要跟喬魯諾一起出場,女人們就會把視線似有若無地鎖定在喬魯諾身上,對澤達的追求敷衍了事,也不肯跟他回家。
喬魯諾因此成為幫派内部被“排除”出去的約會夥伴,盡管他已經很有威望,還運籌帷幄,幫助組織賺到海量财富,但人人都不想和他一起出現在需要面對異性的場合。
“你可以告訴瑪麗亞,我已經有心儀的人了。”喬魯諾笑着把澤達的胳膊從肩膀上弄下去。
“什麼人?也給我說說。”
澤達咧着嘴笑了,他面相又老又兇,難怪女人們不喜歡他。
“無可奉告。”
喬魯諾把話題推開,轉身離去
馬上就是國慶日,意大利會放一天假,但由于最近通脹嚴重,經費吃緊,政府似乎有取消一半慶祝活動的意思。
報紙上正在做特輯,登載着1959年9月伊夫·聖羅蘭推出的露膝服裝記錄,女人們争奪穿裙子露出膝蓋自由的日子迄今為止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年。
喬魯諾在花店門口站了很久,看店員整理完長春花和玫瑰,又上前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他猶豫後搖搖頭,還是離開轉道去了電器店。
喬魯諾這些年來與迪亞波羅一家保持着不近不遠的關系,他無法用正當身份靠近這對養父子,但又不打算離太遠,所以他會時不時用虔誠信徒的名義給教堂捐些錢,順便送台新款收音機或者電視機給神父,理由是感謝當初剛來撒丁島時的短暫收留之恩。
他的這種舉動,令家族同夥們戲稱他一邊犯罪,一邊想着給自己買天堂門票。
喬魯諾對此不作回答,因為他觀察過很久後,深信這個年輕的迪亞波羅,就是他所認識的熱情老闆。
神父曾講過上帝所造的靈魂不滅。
有時間就會有滅亡,沒有滅亡也就是沒有時間。
說不定在某種程度上,靈魂不會受“時間”影響,它們永恒存在,也就沒有過去和未來。
那正如喬魯諾依舊是喬魯諾那樣,眼前舊時空裡的迪亞波羅,也依舊是迪亞波羅。
哪怕沒有記憶和經曆,靈魂也具備獨一無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