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找到那老龜時,發現接引的那位龜姑娘也在,手裡還提着蘊含了一絲海神之力的燈籠。
一見到他,老龜就拉着自家後輩,恭恭敬敬地向秦琢行了一個大禮:“拜見昆玉大人。”
“免禮、免禮。”秦琢下意識地想把他扶起來,但轉念一想,還是不太自在地受了老龜這一禮。
禺強肯定提點過他的屬下了,老龜正因自己先前的态度而惶恐,若是秦琢避了這禮,膽小多疑的老龜怕是會被吓得當場暈厥。
老龜誠惶誠恐地請秦琢在他的住處落座,又使喚龜姑娘:“小芸兒,去給大人取些好茶。”
“哎,這就去。”龜姑娘一雙黑亮的眼睛大膽地打量着秦琢,秦琢察覺了她的視線,便友善地向她微微一笑。
相比老龜,這龜姑娘倒是落落大方,毫不怯場,無怪老龜偏将她帶在身邊。
一是因為這姑娘心思靈活,也不害羞扭捏,帶出去不會顯得小家子氣。
二是因為龜姑娘到底年紀還小,有時難免不知輕重,有長輩在身邊也好周旋。
禺強應該也十分看好這位“小芸兒”,不然也不會隻讓她提着燈籠來接引秦琢一行人了。
思及此,秦琢忽然想到了自家那位師侄,有名無實的少家主秦思源,一時間又惆怅起來。
思源啊思源,若你能有這龜姑娘的七分機靈與膽色,你小師叔我說什麼也要讓你坐穩少家主之位。
實在不行,秦家就真的隻能考慮敬終公子了……沒有說那位秦思慎不夠格的意思,隻是虎父生犬子,難免讓秦琢有些遺憾。
秦家對外素來團結一心,但内部也不缺明争暗鬥。
玄鳥閣雖說不站隊,可是秦琢作為家主的師弟,又一向和秦思憫、秦思源姐弟親近,他還沒表态就被默認為是秦思源的支持者。
雖說各執事名義上品階相同,可在子弟們心中也分三六九等。
國家大事,在祀與戎,譬如掌管兵戈之事的同袍樓,和掌管财政、婚嫁、祭祀等事務的司曆樓,就是毫無疑義的第一等。
而僅僅作為收集一些市井小說詩詞歌賦的藏書閣,幾乎就是最次的那一等。
秦思慎的父親是百草苑主,他本人又曾在百工苑任職過,若是他上位成功,這兩脈的地位必然水漲船高,而本就有些邊緣化的玄鳥閣怕是更難争取到寶貴的修煉資源了。
秦琢不在意地位,但他不能不在意玄鳥閣一脈弟子的前途。
此時,名叫小芸兒的龜姑娘已經沏好了茶,秦琢禮貌地謝過她,低頭輕輕抿了一小口,掩去了唇邊無奈的苦笑。
哎,不久前還在和神靈商讨關乎世界存亡的大事,現在又開始擔心起秦家一門一戶的糾葛了。
“龜老先生。”秦琢清了清嗓子,将心思轉回到正事上,“我有一件私事想向您請教一二。”
“哎呦,您這話說的,實在折煞老朽喽。”老龜連連擺手,“大人不必客氣,請講吧。”
秦琢開門見山:“敢問老先生可知道東海鼋龜一族?”
禺強已向他許諾了鲲鵬的幫助,邵唐的事是有着落了,可應龍複生一事,他還沒個頭緒呢。
老龜也沒遮遮掩掩:“不敢欺瞞大人,老朽正是東海鼋龜一族出生。”
“哦?沒想到,老先生竟是上古神龜的後裔!”秦琢本想打聽一下消息,誰知竟直接找到了一隻鼋龜!
老龜眸中閃過一絲自豪,言行舉止卻十分謙虛:“哎,這都是六千多年前的老黃曆啦,現在的東海鼋龜一族還得看着蓬萊十一島的臉色過活呢。”
這一番話就是純粹的客套了,雖然不知道老龜和他的後輩怎麼會在北海,但明面上鼋龜一族還是依附着東方海神禺猇的,秦家的能量再大,于情于理,也不可能将手伸到東方海神那兒去。
聞言,秦琢微笑了起來:“老先生何必妄自菲薄,畢竟分離大道的本事可不是誰都能擁有的,更何況是一整個種族都繼承了上古神龜的本事——譬如我,就是有求于鼋龜一族呢。”
老龜想了想道:“大人可是需要我族幫忙提煉什麼藥材?”
秦琢直接道出了心中所想:“并不是,我是想請老先生從大地中分離出一些九天息壤來。”
哐當——
老龜從椅面上滑落下來,一杯茶險些都灑在了身側的小芸兒身上。
“大大大大大人啊……”見多識廣的老龜結結巴巴,“您、您不是在和老朽開玩笑吧?”
見秦琢神色認真,臉上找不到半點玩笑的痕迹,癱坐在地的老龜眼白一翻,差點昏死過去。
小芸兒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又是拍背順氣又是按壓心口,老龜一口氣才終于喘上來了。
“息壤、息壤……”老龜冷汗涔涔,苦笑不已,“大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說出來了,可娲皇娘娘的神物,哪裡是這麼好得到的……”
小芸兒扶着老龜緩緩起身,把長輩安置回了椅子上,轉頭大大咧咧地問秦琢:“大人要息壤做什麼?”
秦琢也拿不準複活應龍的事能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來說,猶豫了一下就含糊其辭道:“……救我一個朋友。”
“大人不是即将啟程前往天帝苗圃嗎?到時候什麼靈丹妙藥弄不到?”小芸兒表達了她的不解。
秦琢幹巴巴地說:“我那朋友……吃不了東西。”
讓一道殘存的真靈吃丹藥,是不是太難為應龍庚辰了?
老龜總算緩過來了,暗暗瞪了小芸兒一眼,又問:“敢問大人,您的那位朋友可是已失卻形體,隻餘魂魄,因而您想用息壤為其塑造一具全新的身軀?”
不虧是在北方海神手下混到高位的老龜,秦琢寥寥幾句,他就将前因後果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不錯。”秦琢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