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着,秦琢鎮定地應聲:“不錯。”
梼杌突然擡高了嗓門:“所以呢!我問你,不告而别很有意思嗎!你走的時候告訴了九幽的燭龍,告訴了昆侖的西王母……很多人、很多人都知道你要離開了,可你偏偏沒告訴我!”
秦琢愣了一下:“……對不起,我也沒想到……”
沒想到噎鳴河的誕生就是他離開的契機,沒想到梼杌居然這麼在乎他的不辭而别。
他将這些話咽了回去,現在大發雷霆的兇神恐怕不會聽信他的辯解。
梼杌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縷病态的血紅色,聲音低沉而沙啞,他自顧自地發洩着積攢了數千年的怨怼和不滿。
“你從天魔手中救下了我,還幫我恢複神志、幫我鍛造武器,我也幫你看住了歲月之神噎鳴,我、我知道你和噎鳴的關系不錯,還向祂道了歉!”
“我以為我們也算得上友人,琢!我以為我們早就是朋友了!”
“但你從來不拿正眼瞧我,你隻在乎他們,你隻護着他們!”
他的話語如同利箭,穿透沉默的空氣,直指人心,秦琢被他的怒吼擊中,整個人如同被定住一般,愣在了原地,半晌無法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臉上寫滿了錯愕與不解。
在那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梼杌把他當朋友?這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
周負的目光在梼杌和沉默不語的秦琢之間來回掃視,仿佛在衡量着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
見梼杌雖怒火中燒,卻并未将這份怒意轉化為對秦琢的攻擊,于是自覺地退後幾步,将空間留給了他們兩人。
他的動作既謹慎又體貼,仿佛是在無聲中為這緊張的局面注入了一絲緩和的暖流,這讓秦琢心中稍感寬慰。
梼杌瞥了周負一眼,怒氣極大地削減了他對不周君的敬畏,因而這一瞥的眼神裡充滿“算你識相”諸如此類的含義。
“對不起。”
秦琢的道歉來得幹脆利落,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誠懇的顫動,“我原以為像你這樣專注對付無限主神的存在,是不會輕易卷入一場人際紛擾的。”
或許是“對付無限主神”之語取悅了梼杌,他的面色稍微緩和了一些:“确實如此……但你不一樣!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你也對無限主神恨之入骨,況且你不是脆弱得随時可能倒在天災人禍中的普通人,你是戰友。”
秦琢越發不知道該怎麼和梼杌交流了,兇神的真情流露讓他渾身不自在,強烈的怪異與違和感讓他無法冷靜地與梼杌打機鋒。
“嗯……那,謝謝?”他試探着說。
梼杌睜大眼睛瞪着他,帶着一絲不屑道:“我沒有在誇你。”
“無妨,總之,感謝你将我視作朋友。”秦琢并未因為梼杌的直言不諱而感到不悅,反而微微歪頭,朝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梼杌似乎被這個笑容燙到了眼珠,抿着嘴扭過臉去,面上還帶着尚未消散幹淨的憤懑之色。
突然,秦琢向前邁了一步,梼杌被他的動作吓到,下意識地回頭重新盯着他看,眼中充滿警惕。
“你、你幹什麼!”
秦琢無辜地攤開雙手:“我以為,我們現在是朋友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梼杌嘁了一聲,徑直轉身,沒有承認,更沒有否認,而是轉移了話題。
“走了走了,帝俊大神還在山上等你們呢。”
秦琢摸了摸鼻子,偷偷向周負得意地眨了眨眼,一絲狡黠的笑意悄然爬上了他的唇角。
笑容一閃而逝,伴随梼杌不耐煩的催促,兩人跟上了他的步伐,循着五彩鳥飛來的方向,向山頂前進。
随着他們越走越高,山風也越來越大,吹得枝葉沙沙作響。
眼前展開的是一片空曠的景象,天空中雲彩低垂,天地交彙于一線,仿佛天地間的靈氣在這裡達到了極緻的交融。
秦琢的目光緩緩上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小祭壇,它坐落在山頂的平地上,由一塊塊未經雕琢的巨石堆砌而成,顯得極為古樸莊重。
祭壇上擺放着各種祭祀用的供品,有金黃的稻谷、鮮紅的果實,還有散發着淡淡香氣的香爐。
而架海擎天的大荒帝君正盤坐于祭壇之上。
他漆黑如夜的雙眼微閉,仿佛在沉思宇宙的奧秘,又似在等待着什麼。他的衣袍由一種仿若星河的奇異材料織成,閃爍着淡淡的微光,随着山風的吹拂,衣擺輕輕擺動,與周圍的自然環境融為一體。
“帝俊大神。”梼杌喚了聲,“我把琢帶來了。”
帝俊緩緩睜眼,語調平淡如水:“那就出發吧。”
“等等,我們要去哪兒?”茫然的秦琢急忙截住了話頭。
帝俊面不改色道:“去和無限主神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