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州是當世最繁華包容的土地,境内多設驿站胡肆,無論來客出身多遠的國度,都能在輔州得到賓至如歸的服務。
爐上燒着熱水,再過幾更便是天亮,可以下班回家休息了。驿站值夜班的祝婆婆如此想着,有個行客打扮的老婦人背着一直長有半丈的長杆走進門來,在桌案前坐下。
她很認真地看了今晚供應食單,點了一碗魚肉蓋飯。祝婆婆好心多問一句:“客人,請問需要加熱嗎?”
那老婦人将長杆拿在手裡,将灌滿酒的水袋擱在桌上,冷淡地說:“煮了米飯和魚肉,順便代我把酒溫一溫。”
上了一整天班,就是尋常的年輕人也會吃不消。祝婆婆簡單蒸熱食物,轉身打開小爐燒火燙酒。熱好的飯菜端上桌來,老婦人低頭嘗了一勺,蓦然吃到半口生冷,她掀桌喝道:“都告訴過你幫我加熱,還給我端上來殘羹冷炙?”
祝婆婆被她吓了一跳:“你、你這是……”
那人提起手中古怪的兵器刺下,那長杆末端是三股鐵刺,寒光閃閃,鋒芒畢露。祝婆婆年輕時參過軍,憑着條件反射旋身避開,那老婦人冷笑道:“早聞中原人才輩出,一個驿館值夜班的夥計都能躲開我的镋。”
祝婆婆辯解道:“客人,不要激動……”
“可惜你躲不開第二次!”那人正是怒氣上頭,根本聽不進旁人說話,她擡手使長杆向祝婆婆揮來,祝婆婆躲閃不及,被她掃倒在地。那人猶未解氣,揪起祝婆婆提拳又打。
劇痛緩慢地退卻,再醒來時已是身在醫館,身邊圍着一群匆忙趕來的在驿館工作的同僚,大家時常聚集着訴說平日裡服務時受到的委屈,一來二去積攢了很深厚的感情。
守在床邊的是她視如己出的孩子郭媛,她将當時的情況告知大家,說:“那是個用淺黃色布條裹着頭發的老人,左邊嘴角有一顆痣,拿着一把叉子似的沒見過的武器,你們不要想着去找她,好好守着驿館,等我回去重新上工。”
“祝婆婆,”郭媛抓緊她的手,把眼睛湊到袖子上抹掉眼淚,“對不起,那天明明是我的班,是我害了你。”
“不要放在心上,幸好遇到她的是我,婆婆不想看見你們受傷,你們……”她沒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就昏睡般閉眼不動。有人連忙叫道:“衛醫生,婆婆又昏過去了!”
衛醫生快步走出來,助手将陪護的人們趕出門外:“你們在這裡會妨礙治療,别哭哭啼啼的,立刻出去。”
衆人被趕出病房,有人坐在走廊默默流淚,有人忙着籌集診金,有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歎氣。郭媛背起裹着布條的長柄刀走出去,身後立即有聲音叫住她:“小媛你去哪?”
郭媛停下腳步,回過頭語氣平靜地說:“我要把那個打傷祝婆婆的老東西找出來,壓着她的腦袋給祝婆婆道歉。”
“别這樣,婆婆說了不想看到我們再惹出亂子。”那人果不其然想制止她的行為,另一人跟着附和道:“是啊,連祝婆婆都被傷成那樣,你一個人去的話肯定是不行的。”
“不行嗎?”郭媛擡手揭下刀刃上裹着的布條,轉身繼續往外走,“如果有心為婆婆報仇就跟來,隻會耍嘴皮子就滾到一邊去,我和那個打傷了祝婆婆的老東西不共戴天。”
衆人都為祝婆婆懸心,不免也有想跟她一起去報仇的想法。可天下那麼大,誰知道那個老太婆跑到哪去了呢?
一柄半丈長的長木杆倚在牆邊,蒼秾望着那造型少見的兵器出神。臧卯竹起身給姥姥倒茶,蒼秾趁她坐下時小聲說:“我說,牆壁上靠着的那把武器是什麼?”
“那個叫镋,是我姥姥家傳的武器,看着很厲害吧?”臧卯竹看着很是驕傲,輕聲介紹道,“我姥姥在西域可有名了,是諸國都要禮讓三分的絕世高手。别看她現在頭發都白了,其實她寶刀未老,打你三個綽綽有餘。”
“她有這麼強啊,”蒼秾眨眨眼,突然冷了臉說,“所以你把我叫來見她的目的是什麼?”
臧卯竹嚴肅道:“這就是我帶給你的教訓。”
“哈哈,對啊,真是個教訓。”蒼秾崩潰至極,站起身準備往外走,“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了,再見。”
臧卯竹慌忙拉住她,姥姥問:“怎麼突然站起來?”
“蒼秾有點不好意思,姥姥我跟她說幾句悄悄話。”臧卯竹賠着笑用力把蒼秾拉着坐下,快速道,“你不能走,就假扮成我的未婚妻幾天,等姥姥走了我一定好好謝你。”
“不用謝,是我該謝謝你。”蒼秾遭受不住姥姥熱切的目光,她遮住半邊臉據理力争,“你還真是給了我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再不放我走我就教訓教訓你。”
“求求你不要這樣,姥姥為我的婚事頭疼很久了。”臧卯竹在桌子底下偷偷給她作揖,哀求道,“我是背着家人偷偷跑來中原的,我告訴她我在這找到了很好的工作馬上要成家,要是她不滿意我現在的生活她就要把我帶回龜茲去。”
蒼秾道:“那不挺好嘛,我就當是為輔州除害。”
臧卯竹哭喪着臉說:“求你了,我不想回老家結婚。”
“那你就準備在這裡結婚?”蒼秾跟這種人沒話講,再度站起來說,“我沒空跟你玩過家家,先走了。”
臧卯竹還想再勸,姥姥捂着嘴含笑看着兩人舉動,感慨道:“呵呵,你們年輕人真是有很多話要說呢。”
“竹竹隻在信裡說找到了成婚的對象,我還以為是騙我的借口,沒想到确有其人。”她伸手越過餐桌牽住蒼秾,和藹道,“孩子,你看起來很是健康,想必是個練武奇才。”
蒼秾覺得不可置信:“結婚還需要是練武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