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裡劍拔弩張,凝重到幾乎結晶的氣氛在幾人間蔓延,沒人肯先開口打破死寂,隻能聽見血液砸落在地闆上的有節律的輕響。
為首的男人正要說些什麼,被消息打斷,再次回到實驗室的時候,示意他們把槍放下,隻是做好了随時處理應急狀況的準備。
黑澤陣不被外人的行動打擾,隻是默默的守着香槟,中間偶有幾次起身,夾雜着更換吊瓶的聲音。
一直到香槟流出的血液褪去烏黑,呈現出一種正常的猩紅色,要恢複成之前的豔紅大概需要之後長時間的靜養。
黑澤陣将香槟放在手術台上,拔下針頭,摁住手背上蓋着醫用膠帶的針眼,和手中因為長時間輸液變得冰冷,血管發青的胳膊,直到止血。
“老實待着,過幾天再來看你。”
這是句廢話。
黑澤陣知道,香槟也知道。
病号躺在一邊,默默注視着黑澤陣丢下手中的槍和□□,放棄抵抗,被一衆全副武裝看不見臉的人制伏在地,飛速撤離現場。
“……哦。”
小孩強打起精神,低低地應聲,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沒死成啊。
周邊來來往往叫不出名字來的人在收拾殘局,香槟一個都不認識。
渾身慘白着,圍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打轉,像是螞蟻,在處理自己被其他大型動物“不經意間”弄毀的螞蟻洞。
病床被推動,香槟看着對面的那張帶着口罩和頭套,穿着千篇一律白大褂的人,和厚厚鏡片下疲倦又驚恐的眼睛。
……白色的螞蟻,就是白蟻?
可是白蟻不是“白色的螞蟻”,它們和蟑螂才是近親。
——在築窩的蟑螂們。
滾輪在平緩移動,推着剛剛從三途川爬回來的厲鬼,離開即将面臨重新修繕的實驗室。
因為極度虛弱而渙散的瞳子沒有聚焦似的落在空處,不着痕迹地透過縮在牆角的攝像頭,和不知道躲在屏幕背後的誰對上視線。
鏡頭最中心的位置亮着紅色的光點,彰顯着自己正在兢兢業業的工作,像是某人猩紅的眼睛。
……沒阻止啊。
那就再過分一點好了。
虛弱的身體終于經不住折騰,香槟合上眼睛昏睡過去,任由深邃的夢魇将自己的意識吞沒,争分奪秒地開始通過睡眠安撫自己過勞的身體。
一會還有一場硬仗的打,要趕快恢複精力才行。
*
敢硬闖實驗室的後果就是進了禁閉室。
黑澤陣對自己的一切想法行動和盤托出,不知道的部分就大方承認,有風險的部分就推給金酒,坦蕩地仿佛在完成一次出色的任務報告。
少年的配合程度簡直出乎所有人想象,除了第一天在審訊室吃了點苦頭之外,很快就被認定為“問無可問”,被打包丢進了禁閉室。
就是之前的傷算是白養了。
“進去吧。”
厚重的鐵門在身後緩緩閉合,來自走廊的燈光越纖細,直到被門閘完全吞噬,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
黑澤陣靜靜等着眼睛适應這片黑暗,努力豎起耳朵傾聽門外的聲音。
禁閉室實在很黑,即使是眼睛完全适應了昏暗的環境,也很難辨别室内的布局,不過好在黑澤陣在進來的那一瞬間就已經記下了:
目測有五平米大小,牆角有一張硬闆床,上面堆着一坨……不知道什麼東西,讓黑澤陣立馬決定今晚和衣就寝。
不是事多,在外面做任務的時候什麼困難也都克服了,主要是擔心傷口感染。
再往旁邊是一個簡陋的洗手台,黑澤陣擰開水龍頭,确保水源是正常供給且幹淨的,隻是沒辦法淋浴。
黑澤陣撕開自己的内襯,用清水沾濕,簡單清潔了一下傷口,确保自己至少不會死于傷口感染後,把那一堆不知道什麼東西丢下床,裹着風衣,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
禁閉室是個很尴尬的地方。
組織是利益的集合,而非展現社會關懷的福利機構,所以要是内部的成員犯了錯,一般會采取做任務的形式将功補過,又或者被認定為“無法繼續創造價值”,領一顆子彈直接送去焚屍爐。
而不是被關在小盒子裡面浪費時間。
黑澤陣先前打開了水龍頭之後沒有擰緊,留了一條小縫,數着自己的心跳做對比,用來計量時間。
禁閉室的大門隔音很好,關門的那一瞬間就是像是按下了“靜音鍵”,走廊上離去的腳步聲沒有半點辦法擠進狹隘的門縫。
在這種無聲無光的環境下,數自己的心跳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在被剝離了最主要的“視覺”和“聽覺”,最重要的是保證平常心。
少年先前把“枕頭”一并踹下了床,現在隻好枕着自己的帽子,裹着自己的風衣又是當床單又是當被子。
黑澤陣腿長手長,躺在床上有種“頂天立地”的憋屈感——頭頂在床頭的時候,鞋子正好踩在床腳——開始默默盤算着自己大概會在這裡被關多久。
大概……三天?
減去在審訊室的部分就是兩天。
香槟那邊,或者金酒那邊,三天足夠有一個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