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學業習課,還是生活小事,在世初淳在家療養期間,太宰老師的确是幫助了她許多。
當太宰治又一次在沙發眯起眼,經過客廳的世初淳看到了,秉着尊師重道的念想,推動輪椅回到房間,打開衣櫃,抱出裡邊疊成豆腐塊的棉花被,放在膝蓋前。
粗鄙的野草難以報答黑夜的恩惠。盡管對方現在可能在懷疑她,未來或許會傷害她,可這份師生恩情,點點滴滴,她銘記在心。沒必要為了沒由來的顧慮,涼了授業恩師的心。
世初淳操縱輪椅到客廳,給太宰老師蓋好被子,熄滅客廳的燈光回房。
客廳假寐的人攤開手掌心,背面反扣的儀器發着亮光。
白色耳機線穿過手機插孔,順着黑馬甲挂在男孩耳廓。
【我喜歡你。】
【溫柔、強大、親和、友善,是世間所有美好品質的集合體。非常、非常的耀眼。】
【帶着永不熄滅的熱度,極大程度地溫暖了我。】
【對我來說是件幸運的事。如果說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和你相遇……我願意花光全部的運氣,換取你我結識的緣分。】
【謝謝你長久以來包容着任性的我。請你堅持自己的理想。】
女孩子的聲線低啞,遠沒有平時的清潤柔和。似乎口腔裡含着口血,連興許是最後的對話都說得氣息奄奄。
身為柔弱無力的普通人,處在四處碰壁的絕望處境,聯系依賴的親屬無望,更無從借助他者的力量。
摒棄最終的希望,接受死亡的結局,交代遺言時,竟然沒有絲毫的抱怨、憤恨與遺憾。隻捧出大片栽種着向日葵田野方能提供的溫暖,化作三月開春和煦的熏風,吹拂到聽者的耳際。
除開織田作之助過晚,或者整夜未歸的情況,世初小姐少有通過手機主動聯系養父的時刻。
故而在接聽由世初小姐撥打過來的通訊之前,早有預料的太宰治,先行按下錄音鍵,當聯系遭到中斷,迅速找到儲存的錄音文件重新播放。
世初小姐來電的時機相當地不湊巧,仿佛世界憎惡着這顆頑固的釘子,卡着點要讓對方死無葬身之地。
她手機通訊第一聯系人織田作之助,正在執行較為繁瑣的任務,在大廈留下手機。通訊第二聯系人坂口安吾回歸主部,需要按規定卸下所有通訊設備,接受全身精密檢查。
而太宰治,隻是摸索着死亡的法子途徑公司的閑人罷了。
他通過錄音背景聲的微小細節,反推出世初小姐困在某個地方。
空氣有震動聲,車輛引擎聲離得很近,照出事的幾率來算,若是綁架,世初小姐則有極大幾率是在車廂内部或者被直接塞進了後備箱。
綁架、人質……太宰治聽着錄音回放,打開搜索引擎查詢本市新聞熱點。
大名鼎鼎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到訪本市,劃掉。
大型空手道冠軍是女郎毛利蘭,人美心善,劃掉。
博物館珍貴藏品立體機動裝置部件、調查兵團徽章失竊,就是這個。
新聞記者像聞到腥味的貓,總會第一時間捕捉到城市的異動。互聯網快捷的信息運輸方式,也極大便利了繁冗訊息的查詢與交換。
選擇撥打電話并回應,依世初小姐的性子,是本人喪失自主進行逃生的條件的體現,明顯囑托遺言的叙述口吻,看來對方性命垂危,或是預感到事态發展,或是身上有嚴重的傷勢威迫。
太宰治按住錄音進度條回調,第十二秒,背景音是磁懸浮列車發動的聲音。
市内磁懸浮列車發車點、停靠點、終點共十八處,聲音傳播的途徑劃範圍大緻有……太宰治放下手機,看向料理完窮兇極惡之徒的好友。
“織田作。世初小姐出事了。”
那個十幾杆槍支對準也遊刃有餘的頂尖殺手,破天荒地變了臉色。
男孩沒有拿的手,微微握成了拳頭。
認真起來的比任何港口黑手黨都可怕的織田作,竟然生出了恐懼。
冷血的殺手有了弱點,也就離死不遠。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太宰治心裡起了點不可名狀的殺意。
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殺意,自然不可能沖着他額外喜愛的友人去,而是對着好友随手從路邊撿來的女兒。
他首次認真審視起了跟海面起伏的泡沫一般缥缈的女孩兒,在那之前,世初淳在他心裡,也僅僅是隻可以口吐人言的阿貓阿狗,高興了伸出手逗弄,厭煩了即一腳踹開。
看到躺在ICU重症監護室,全身沒有一塊好肉的世初淳,好友織田作想要送走女兒,讓其到安全的地點去的心理是可以預測的。
隻是進展太快了,不論是二人間滋生的情意,還是其他什麼東西,太宰治不免對織田作提出疑問。
紅發青年點燃煙,夾在食指與中指間,徐徐地燒着。紅星與黑灰時亮時滅,他緩緩地講訴起了殺的人多到數不清的過往。
大約是無神家的委托,要求他殺死逆卷家六兄弟的祭品新娘,穿着嶺帝學院制服的女學生。
他親手奪走的性命實在太多,手下亡魂的長相和聲音盡數遺忘。隻記得對方臨死前奔潰的哭叫聲,被他崩掉了膝蓋,仍然用糊滿血腥的雙手,扣住地闆,哭着爬離廢棄的建築物。
“不行,絕對不要死在你的手裡,至少不能是……”
他按訂單顧客的要求,抓住少女腳踝,把人拽回來,強硬地壓在身下,活體取出新鮮的眼珠子。
如今看到同樣身受重傷的養女,那顆麻木的心髒似乎在隐隐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