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已經深陷在港口黑手黨的旋渦裡,就莫再涉及與跨國犯罪組織綁定的死神小學生領域,将童年偶像抛在腦後,世初淳順利地和救命恩人二号搭上線,并且順利地溝通。
夏季炎炎,女孩子一如既往地待在遊戲廳門口,等待中原中也吃完便當。在男孩扒飯速度過快,嗆着的時候,給他拍背順氣,遞上冰鎮鮮牛奶。
依稀記得重逢的會面,羊組織的首領一臉茫然地瞪着自己。
在她死磨硬泡過後,接受了自己制作的便當和附贈的飲品。
畢竟中原中也也發現了比自己大幾個月的女孩子,是聽也聽不懂,說了不會說,隻會犟着脾性,用沉靜的神色注視着他,等到事情順着自己的心意發展才收手。
如果交談對象稍微變了臉色,就會惶恐得不住地顫抖,但是緩過勁來,仍是會堅持自己的做法。一如她柔弱又堅毅的面容。
所以說,為什麼要每天起大早給他做便當,大老遠地趕過來送給他,并督促他喝完牛奶啊!
女孩子的腦回路,中原中也想破頭也整不明白。
“這都看不出嗎?她喜歡你啊。首領。”目送攪弄中原中也心潮的外來者離去,粉色頭發的羊組織成員雙手交疊陳訴。
“胡說八道什麼。”缺少戀愛雷達的未成年自衛組織首領,薅着自己赭色的頭發,低聲反駁。
跟在他後邊的兩個成員,交換了個諱莫如深的眼神。
幹擾羊組織的障礙……要鏟除掉嗎?
被織田作之助收養第不知幾個年頭,世初淳總算是熟練地掌握了當地語言,聽說讀寫流暢得像個本地人。
她自問,本人用功刻苦是一回事,主要得歸功于她有了個頂好的老師——太宰治。
能輕易窺破人的心思,洞察人的弱點。即使從很多角度看,挺讓人為難困擾。比如,他各種撒潑打滾,不間斷自殘下毒的騷操作,讓人看到他的瞬間就想要遠離。
可太宰治擔任老師時呈現的效果,确乎是出群拔萃,尤其她迫切地需要學習進步的時候。
繼卧室用門把勒死自己、廚房用菜刀切割腕部、洗手間攪和混合溶液,生成有害氣體等方法,皆沒能自殺成功,太宰治打了個滿盆的水,整個頭埋進去吐泡泡。
晾完衣服的世初淳瞅見了,顧念師生情分,必須得負起責任。
她撈起泡得臉皮發皺的老師,拿出幹毛巾抹幹淨了,将人扶到沙發上平躺着。
她檢查了遍太宰老師的瞳孔有無渙散,确認呼吸是否平穩,再俯身,傾聽他的心跳聲是否健在。
挨個确定沒有問題,少女打開電視機下方的抽屜,取出個醫藥箱。在太宰老師意識不清的時刻,卷起老師的外袍衣袖,拆開他左右手腕的繃帶,重新塗抹藥膏祛疤。
重新捆好雙手的繃帶,放下方才卷起的袖子,完事準備走人的世初淳,聽到蘇醒的老師詢問,“世初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因為我任職你的家庭教師?”
啊,老師不愧是老師,謹遵師德,連非教學時間也在随機提問。
“太宰老師為什麼總是在傷害自己,為什麼喜歡和織田、坂口先生一起喝酒,為什麼從事現在的工作,為什麼選擇這樣的人生……千百個疑問,對應各異的理由。”
乖巧回應的學生,自顧地合攏小型醫藥箱。
“而我也僅僅是此時此刻,我的心讓我選擇這麼做而已。”
陽台培育的花草枝節橫生,世初淳拿着小剪子修剪,聽到織田作之助說給她報考了個學院,名字叫做并盛中學。
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在學校讀書。
她這個年紀的孩子……世初淳一時想起許多人的面孔。
太宰治、中原中也,以及羊組織的成員們,真要計較起來,全部比她小。可他們已經經曆了生活的拷打,在被迫向世界低頭臣服過後,掙紮着追尋自己的生存之路。
用系在腰身的雲朵樣式圍裙擦手,世初淳示意養父往前走幾步,彎腰低頭。
織田作之助不明所以,依舊聽從了她的要求,而沒有詢問為什麼。
這個男人,收養着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對她的需求做到千依百順。為了成為小說家的理想,甯可幹再苦再累的活計,也要放下進行了千百遍的拿手行當。
明明有那麼出色的身手,明明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世初淳捧着收養自己的男人的臉,纖細的指尖描繪着他下巴新長出的細小胡渣,“胡渣冒頭了,請問等下有時間嗎,我替您修剪下。”
“原來是這樣,我沒有注意到。”
以為是什麼事的織田作之助,摸了把自己的下巴,确乎是碰觸到細密的小刺頭。他正要直起身,表示自己可以空出手修飾,就感到眼睛被覆蓋住,臉頰落下了溫軟的熱度。
十五歲的世初淳,用終日洗衣做飯的雙手,遮住紅發青年雙眼。在他看不見的時刻,在沾滿風霜的臉頰親了一口。世初淳親完,立即埋進養父的胸膛,假裝自己被胡渣紮到了,以此掩飾自己的唐突。
“謝謝您。”
眼前重見光亮,織田作之助後知後覺地摸着自己的臉,覺着心口的位置又痛又癢,似乎遭到沙漠出沒的蠍子蟄了口。
“太宰,為什麼往外走?”
抵達住宅的坂口安吾剛到訪,在玄關往鞋櫃處裝鞋子。
男孩沉默地經過他,周身黯淡的輪廓,仿佛早就與塵世劃分清楚界限。沒有任何的人、事、物能填滿他内心的空洞,在人生旅途的盡頭,也隻有寬恩的死亡會容納他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