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老老實實待在屋子裡的話……
如果她一無所求就這麼安生度日,不去渴求外邊世界的熱鬧的話……
沒有如果。
伊爾迷少爺是她侍奉的主子。她是伊爾迷少爺的女仆。
她識人不清,神鬼難辨,空聽聞揍敵客家族的名号,未真正見識過他們的獰惡。
尤其是她日夜接觸的這位大少爺,她從來不知,卻以為自己知。她知人知面不知心,捆綁了自己,妨害了他人。
舒律娅為自己的愚妄無知忏悔,舒律娅為自己的僥幸心理羞愧。
她的眸光如辰星隕落,搖搖欲墜。抑郁的情緒克制又心碎,單看着伊爾迷,就叫她心恸難忍。
她得重新審視起這位朝夕相處的大少爺,重新審視起自己選擇的這條道路是錯是對。
無可辯駁的是,她眼前的這個人,他絕非善類。
“舒律娅。”
不費吹灰之力清空了廣場的伊爾迷,招呼接應他們的直升飛機下降,他伸出手要來攬自己的女仆,用他剛剛捏爆一個人頭顱,沾着腦漿、血液、組織的手。
用他那隻收割了無辜民衆生命的手……
惡心、反胃翻江倒海,幾乎要掀翻她這葉小舟,舒律娅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避開大少爺的碰觸。
伊爾迷定了半秒,伸長手臂,一把掐住了她的肩。
“我說過的吧。“适當的害羞能增添主仆情趣,放了量則過猶不及。””
灰白色的腦漿和殷紅的血液,糊滿舒律娅眼睛以下的部位。她呼吸間可以聞到刺鼻的腥味,一陣一陣地令她的胃部抽搐。
“我也說過的吧,“下次再躲,我就打斷你的腿。”怎麼就是學不乖呢?”
大概率玩壞了女仆身體的伊爾迷,一朝出行,終究是避無可避地朝她的心理下手。
就是不知道脫離蒙昧的象牙塔的小女仆,被動地揭開了獵人世界混沌罪惡的面紗之後,這回能夠撐多久。
“看來是我太縱容你了。舒律娅,你需要吃點教訓。”
揍敵客家族的直升飛機在半空盤旋,帶起猛烈的風呼呼作響。
主旋翼發出的噪音震耳欲聾,機艙門打開,迎候家族大少爺的回歸。
伊爾迷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朝夕相伴的女仆雙腿,他抱着痛得當場暈厥,也再也退不開一步,離開自己懷抱的舒律娅,登上直升飛機,改道枯枯戮山。
舒律娅養傷養了幾個月,被打斷的腿沒好利索,就被扔進魔鬼訓練營。
八個月後,封閉的大門開啟。數不勝數的少女屍體密密匝匝地堆疊着,塞滿了龐大的訓練營乃至溢出來。
清早的陽光構築為金色的箭矢,射破了多個時空重疊出的真實影像。
那些與舒律娅如出一轍的屍體,散作細碎的微光漸漸地消散。從大門裡面走出一名女性,褴褛的衣衫遮不住肌膚上大塊大塊的傷疤。往往是舊的疤痕尚未痊愈,就添加了新的傷痕。
在伊爾迷的特訓下僥幸存活的女仆,嬌小的身軀找不到一塊好肉。她左眼圈周圍的黑痣被傷疤覆蓋,換成了兩道交錯的鞭痕。
左右交織着的傷痕,像隻翹首以盼,振翅欲飛的蝴蝶,又因羽翼沾滿了滿盈盈的露水不能順當地起航。
舒律娅沒走出幾步,“啪”地一下摔倒。原來是被打折的膝蓋拖了後腿,叫她的行動失去平衡。
這八個月遭遇過比這更多哀苦的事的女仆,神情麻木到了極點。一時間竟然與她侍奉的主子伊爾迷有些類似。她的主人若是看見了,大抵會愉悅地為她多加幾門課。
舒律娅要爬起身再走,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早就被大少爺掰折了,今天還沒有醫生來替她治療。
他是故意磋磨她的。飽受折磨的女仆深刻領悟了這點。
舒律娅躺在荒草堆處,從早晨卧到黃昏。
她在這個世界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連交談對象也稀少。
唯二願意為她提供援助的,好心小姐的恩情她沒來得及當面報答,殺手先生的好意被她婉拒,到頭來落得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