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口安吾原本的主張是彭格列九代目夫人是世初小姐的姐姐、親戚一類。
二人容貌相似有了來由,關于名字相同,是巧合或是親戚間混用同樣的姓名,此類由頭情有可原。
再不濟,就是克隆人等較為匪夷所思的思路。
沒想到彭格列的門外顧問提出的設想,比他預設的還要天馬行空。
坂口安吾捏着掌心裡的照片,鋒利的尖角劃破指頭,他也沒發覺,發覺了也不會在意。比微小的創口更需要他面對的,是揭開了好友女兒身世之謎冰山一角而帶來的激蕩。
世初小姐。坂口安吾在心裡默默地問着,不清楚是在問自己,還是問世界,亦或者問暗含期待來邀請他,反叫他放了舞台劇邀約鴿子的世初小姐。
假如過去的你,綁架了現在的你,那未來的世初小姐,又當何去何從?
負責聯絡的手機震動。坂口安吾打開,瞟了眼訊息。隻一眼,塵埃落定。再多的思量亦是無用。
彭格列門外顧問的成員拉爾·米爾奇直來直往,說他們此番前來,是來帶回彭格列的夫人,世初淳。
“我們避過暗殺部隊的耳目,展開調查。揍敵客家族那邊雖說有我們的成員阻礙,可他們家二兒子糜稽的技術力也不是吃素的。我們快要隐瞞不住了。”
在緊急情況下,從彭格列門外顧問首領澤田家光那移交了權限的拉爾·米爾奇,簡易地陳述實況。
她抓了幾把自己亂蓬蓬的頭發,“即使有揍敵客家族内部有我們安插的人員從中斡旋,即使他們家的四個長輩不插手,二子不幹預,三子、四子在旅行,剩下兩個抵力地沖家族業績……”
“按我的估算,不出五個月,快的話三個月出頭,揍敵客家族成員就會得到世初夫人還活着的消息。”
事實上情況興許更糟,他們家最小的孩子擁有一項念能力,能專門探聽、監測指定人員的情況……指不定那一位早就發現了原本死去了的女仆,他們的世初夫人複活了的消息。
揍敵客家族的長子一旦得知此音訊,新一輪戰役就會爆發。他們必須得在對方覺察出這一點前,找到九代目夫人,接回意大利本部安妥地保護起來。
這次,彭格列再也不會讓世初夫人基于他們護衛不周的緣由而犧牲。
會晤現場慘淡的燈光打在坂口安吾鏡片前,成管的黃燈照得黑夜如驟至的黃昏。
坂口安吾摘下眼鏡,擦了擦鏡框邊緣,是一聲模糊的拒絕,“不用了。”
“我們千裡迢迢而來,難道是聽你一句拒絕嗎?”随從留着半長發的少年音量提高。他還要再說些什麼,拉爾·米爾奇的手橫在他面前,阻止了他未開口的進犯之言。
門外顧問旗下第一負責人的拉爾·米爾奇見多識廣,看出了與自己對接的人員表情不對。
她開口問道:“是世初夫人發生什麼事了嗎?”語氣卻是笃定的。
“都結束了。”坂口安吾沒多做解釋。他放下自己費心整理歸納的稿件,轉身離開。
自打接過卧底橫濱一事,坂口安吾就難說自己一路行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問心無愧。
至少,當他在Lupin酒吧,與織田作之助、太宰治,喝的每杯調制好的酒,内心暢快的同時又感覺如飲鸩酒。在二層樓小屋裡,拜訪四人共同居住的家居,吃飽喝足間其樂融融,又似乎暗自心沉大海。
他遵從自己的身份,完成應盡的職務,此中辜負的,唯有披上這層假皮的人邂逅的人們的信任。
輕許諾而重實際。
辜負世初小姐的信任,本是無可非議的一件事,當天秤的另一端,擺上了他介入就大概能夠挽留的性命之際,坂口安吾堅定的信念也有了片刻的動搖。
不,他沒有錯。情報員對自己說。否則,他這些年的勤勉是為了什麼?
重新堅定自己信念的坂口安吾,堅定履行自身責任的時刻,也明白自己方才的行為其實是在違背過去的守則,内心卻不想掉頭回去彌補。
情報員走在酷寒的晚風裡,冬季的白雪飄飄灑灑地落在他的肩頭。
城市的光大規模掃射,污染視覺,成年多時的男性揚起面頰,摘下眼鏡,面上浮現了少兒時的惆怅。
他不知自己心頭蔓延的酸澀,是為了故去的世初小姐,還是不遠的往後必将分道揚镳的兩位好友。可不管他如何想,如何地遺憾,他身處在這個位置,要做的事也不會有絲毫的變動。
時間朝前倒退幾個小時,同片天地下的另一個場景,繁華街道背後,隐匿着髒亂的街巷。
本該乘坐出租車前往目的地的世初淳,永遠抵達不了她要抵達的終點。
她被人抓着頭發在地面拖行,周身昂貴的布料叫尖利的刀刃切開了,污臭的黃水漫過被煙頭燙出疤痕的肌膚。
皮囊底下貯藏的内髒器官跟着身軀主人的移動不間斷地颠簸,有些零散的器官被蠻橫的暴力運輸撞飛到了外頭。
她被扔到垃圾箱上,刻下最後一道象征着贖罪的傷口。
像是平常料理連着骨頭的雞,刀頭會卡到難啃的骨架,須得加把勁,用力碾磨,才能完整地斬斷骨頭,剝離内裡起保護作用的脂肪組織。
或許在殺人犯眼裡,女生和人類平時烹饪的肉食沒有什麼不同。
哒哒哒。罪犯哼着小調離開。
嘩啦啦。破開的肚皮張開似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