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育一個孩子的過程是艱苦的,孩子再早熟懂事都免不了繁重的事務。
有人毓子孕孫的緣由,是自己的年齡持續地增長,曾經身強體壯的身軀日暮西沉,次序步入老邁。孩子則不同,他們會逐步長大,從蹒跚學步到青春年少,與父母走向完全相反的道路。
最後作為有始有終的序幕,送他們最後一程。
隻能說個人有個人的選擇。
養兒防老也好,傳宗接代的需求也罷。
或者其他的懷上了就生下來、夫妻愛的結晶、單純地發生了關系、基因想要延續的欲求綁架了本體的大腦等等來由,無論是出于何種目的生兒育女,都變相地推導出孩子誕生的唯一結果。
學校裡,為人師長的語文教師空有教資,冤屈德行。他大放厥詞,聲稱不生育的女性不配為女性,她們都腦子有病,要送去精神病院治療,收獲滿堂寂靜。
點開網絡平台軟件,刷多了就能瞧見一群不知名的生物起哄,吵着鬧着要把不結婚的人入刑,将所有不生育的女性全關起來,分配給單身漢,直到她們懷孕為止。
面對前者的年齡段,世初淳尚且年輕氣盛,空有一身意氣。
她的腦袋嗡嗡的,尚未熄滅氣焰的心髒狂跳。在鴉雀無聲的教室裡做着徒勞的困獸,對老師的狂妄、同學們默認的行徑焦心喪氣,下了課,追上離開教室的老師掰扯道理。
事實證明她的辯論無用,同學們的緘默才是上上之選。
人不會輕易地改變自己的心意,光靠争辯壓根扭轉不了他人建築了一整個體系的價值觀。
大肚便便的老師依然堅稱他的言說是為正理,于她,隻是平白多走了一段路,在下一堂課遲到而已。
年少的憤怒消散于歲月,時間來到成年,引來家長催婚。
他們堅定地認為不結婚的人就是不完整的,老了會凄凄慘慘,無人照顧。便是進養老院,也隻會被欺負。
透過兩位長輩拳拳愛護之意,世初淳心中漫開無聲的悲哀。
不堪忍受個人的寂寞,就決定結婚生子。
用生養孩兒的行為,轉讓孤單的風險,是大環境下主導個體培育出的觀念,不管是從哪個角度出發,對尚未出世的孩子都是不公平的。
假若咨詢所有現存的人,以及全部未出世的生命,願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願意和不願意的比例是幾比幾呢?
要是告訴兩鬓斑白的老人,她甯可從來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是要惹父母傷心的吧。
目睹他們緩緩垂老的容顔,她到底是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萊茵哈魯特堅信,萬物自有其意義。受其驅使,為其限制,因而成就出名為必然的宿命。
而世初淳不這樣認為。她早早地認清自己的誕生、成長,乃至行徑軌迹,都結不出符合社會價值理念的果實,亦遺憾地、頹唐地吞下徒勞無功的累贅。
早期來到這個時空的世初淳,并非現今從容應對的狀态。
她是慘遭剝削的異鄉人,被村民囚禁販賣。
買下她的貴族派遣專人照料她,與養護愛惜的貓兒狗兒沒有什麼不同。閑暇了就逗弄,上火了就責罵。其沒有威脅性的反抗,在上位者眼中被修飾成一種變相的可愛。
被當做商品出賣,自然不被作為人類看待。
她被權貴當做腳邊趴着的珍稀寵物,套好了鎖鍊,圈養在黃金籠中。天長日久地寄居在供人觀賞的地界,毫無隐私權地展示自己的美麗。
前來議事的客人們會贊歎她,與點評花瓶、壁畫的論調一緻,提出借來把玩的意思。
他們會讨論起王都的狀态,話題中心是一位天賦異禀的奇才——劍聖特蕾西亞。
年幼不敢提起劍,害死父兄的女孩,長大了也對她那驚才豔豔的才能發深藏不露。
她對王都周遭越演越烈的戰争,孰若無睹。置水生火熱的民生于不顧,隻專注于王城郊外盛開的鮮花。
假使打定主意一輩子不起兵戈,藏起鋒芒,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也就算了。竟然為了一個隻會沖鋒陷陣的窮小子,大發神威,重拾劍聖的職能,簡直是要人笑掉大牙!
受她牽累而死的父親、兄長,怕是得從地底下扒了棺材闆跳出來不可!
若說前面的事還能委婉地辯上一句,浪子回頭金不換,那後頭發生的事則是玷污阿斯特雷亞家族的門楣,将劍聖的名号摘下來,丢在地下踩踏。
劍聖特蕾西亞曆經多年,平定戰火連天的亞人戰争。在王族授勳,理應大發光彩的議會上,白白叫一名不知來曆的小子搶了風頭,耍盡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