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從未親臨同化現場,對同化流程隻是略有耳聞——天元、星漿體、六眼,輪回般在各個時代緊密相連的三種身份,在當下的咒術末世,再一次齊聚在薨星宮裡。這其中當然有這一代的咒靈操使人為幹涉的因素,但這一切更像是早已注定的命運。
九十九拼盡全力大喊:“五條!你别過來!”
但已經晚了。五條悟甫一脫離獄門疆的束縛,便立刻直指夏油傑的方位而來,毫不猶豫地加入混亂的戰局。她聽見五條開啟「無量空處」的聲音,随即便是一開一閉兩個領域之間的絞纏對決。
她視野當中再也找不到天元的蹤迹。已經晚了,同化已經開始了。從五條踏入陣的那一刻起,同化所必須的三個人物就已經聚齊,同化一旦開始就無法中斷,更無從逆轉。一切都已經晚了。
她似乎也漂浮了起來,腰腹部不再因為沒有支撐而下墜,反而獲得了自下而上的托舉。拉倒吧,姑奶奶不玩了——九十九心裡充滿命不由己的憤怒與不甘——他媽的這個天元誰愛當誰當,我才不奉陪,等升到空中,離五條他們遠一點,我就搓個黑洞自爆吧——
報複社會的念頭僅在她腦海裡快意地閃現了一瞬,随即便被憂慮壓了回去——如果她真的成了新一代天元,那麼日本境内人口的安危便全部系在她身上,她大可以快意恩仇地自我了結以死明志,但剩下的人該怎麼辦,總不能把全日本的人一波帶走吧?
手腳铐略有松動,或許是薨星宮的坍塌影響了鍊條的地基,九十九抓住機會再次掙紮起來,聽到乙骨大喊:“——九十九,你控制一下凰輪,它要和裡香打起來了!”
九十九轉過臉,發現剛才是裡香在奮力托舉自己。在詛咒女王的幫助之下,她順利地掙斷了身上的鍊條,心有餘悸地回到地面。
不遠處,五條的無量空處的領域邊界緩慢收縮,夏油的領域逐步塌陷,直至完全崩碎,五條的領域也順勢解除。
“你一定要這樣,是嗎?”五條冷酷地問。
夏油單膝跪地,撐在膝蓋上喘着粗氣,狼狽不堪,但反而笑了起來,眼神透亮清明,兼具癫狂與清醒,似曾相識的神情讓五條近乎心悸。夏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說:“今天之前,我從來不覺得我的大義會成功。”
他喘了一會兒,直起腰,藏在胸前的雙手又是結印的手勢。一陣刺目的白光從薨星宮頭頂的大洞透進來,五條瞬間反應過來,沖到他面前,高舉天逆鉾,将夏油的雙手與他的髌骨死死地釘在一起。幾秒的寂靜過後,隆隆的爆炸聲才從遙遠的地方傳入耳膜。
像一場遲來的大雪,卻不帶有一絲水汽,晶瑩的粉末紛紛揚揚地從空中落下,細微的咒力殘餘随着呼吸吐納進入他們每個人的身體。
五條的六眼讓他得以立刻分辨出降落的塵埃中的咒力來源,他緊緊攥着天逆鉾,咬牙切齒地質問夏油:“這是天元,你把天元——這才是你的目的,是不是?你他媽說話啊!你把日本的封閉結界全部開放,你想讓天元和全人類同化,是不是?”
夏油微微仰起頭,甘之如饴地接受粉塵的洗禮。“我想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他說,“你要動手就動手吧。”
五條離他一步之遙,捏着「茈」的起手式的右手早已對準夏油的眉心,紫色的咒力束卻遲遲沒從指尖發射。
當今咒術界的一條常識是,五條悟在獨自參戰時戰鬥力最強,因為那意味着他發動術式時不用顧忌在場其他人的安危;換而言之,他人的存在往往隻會影響他的發揮,因此有他參與的戰鬥,其他人員一般隻在外圍打輔助。
此時,在安全距離之外的高台上觀戰的九十九,焦慮又疑惑的問乙骨:“五條為什麼還不動手?”
乙骨也有同樣的疑問。他一直主張由他來終結夏油傑,并不是懷疑五條老師沒有相應的實力與決心,而是因為親手殺死摯友兩次,對任何人來說都太過殘忍。他拿不定主意是否應當介入。
他躊躇不決的時候,一旁沉默許久的家入,突然朝着中心處僵持的二人抛擲了什麼東西,她沖着下方大喊:“五條,快閃開!”
五條甚至沒有扭頭看家入到底扔了什麼下來,聞言便閃身移動主殿的邊緣。
以□□之軀炮制而成的立方體,骨碌碌地滾到夏油背後。高處的女聲遠遠地喊道「獄門疆、開門——」,他的雙手和膝蓋仍然被釘在一起,甚至來不及掙紮。視野裡五條帶着家入瞬移到他面前幾米開外的地方,他腦中不受控制地閃過許多他以為自己早已遺忘的畫面——
獄門疆的封印一觸即發,夏油被張開的巨型人肉魔方牢牢禁锢在原地。
家入走近了一點,上下打量獄門疆抻開的肉筋,扭頭平淡地問五條:“你還要什麼要和他說的嗎?”
“看着這家夥就鬧心,趕緊關門吧,煩死了。”五條煩躁地抓頭發,身上黑色T恤的碎布條跟着他的動作一同顫動。
“噢。「獄門疆、關——」”
“等一下。”五條沖上來,利落地拔掉天逆鉾。夏油隻看見血從貫穿傷的傷口中湧出來,已經麻木得感覺不到痛。
“你給他治一下吧,”五條對家入說,“他現在應該用不了術式了。”
家入啧了一聲,有點不耐煩:“我要關門了。”
“哎呀你給他治一下吧,”五條也看起來頗為不耐煩,“這家夥要是痛得受不了,到時候在獄門疆裡自盡了,那也很麻煩吧?”
家入沒好氣地在夏油面前彎下腰,飛快地在他的傷口上方揮了一下,淡綠色的反轉咒力修複了被斬斷的内層肌理,偏偏有意留下最表層的傷口,無傷大雅地暴露在空氣之中。
随着一句「獄門疆、關門——」,夏油最後看到的畫面,就是他的兩個同期不約而同蹙起的眉眼。
“啊,”五條率先打破沉默,“有句話忘了說了。”
家入撿起獄門疆:“很重要的話嗎?”
“就是那個羂索啊,他關門之前,趾高氣昂地跟我說什麼‘晚安五條悟、新世界再會’——這話我必須還回去。”
“你知道這裡面是夏油傑、不是羂索吧?”
“實不相瞞,我一開始是不信的,但是,啧,這種做事風格也隻有他了吧?”
“我是一點都記不得,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看他這次炸天元,和上次百鬼夜行,套路完全是一樣的啊!就是,一開始先弄一堆陣仗非常大的花裡胡哨的沒用的東西當障眼法——死滅回遊的時候是在東京和京都大規模遊街,這次是開他那個全是咒靈的領域、還把九十九吊起來——但是!花招底下才是他真的要幹的事!就像上次是要搶裡香,這次是要發動同化——不是我說,真的,這家夥腦回路真的有點傻逼的。”
“最後一句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