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有誰在夜間某處笑
無緣無故在夜裡笑
在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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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獸之鬥——”
詛咒之王的嘴巴從虎杖悠仁的右側顴骨上咧出來,悠閑又不屑地對現狀發表點評。虎杖和伏黑都早已對偶爾冒出來的宿傩見怪不怪,脹相卻還沒有習慣寄居在他弟弟體内的另一個古老而邪惡的靈魂的存在。
沒有人搭理他,但宿傩并未因為受到聽衆的冷遇而惱火,反而心情頗佳地感受着逐漸恢複的力量——剛剛虎杖又吞下了冥冥送來的四根手指,現在他體内已經有了十九根手指,換言之,宿傩已經尋回了等同自己巅峰時期95%的咒力。
虎杖一行三人在上野動物園中快步穿行。多日未曾清理的排洩物,和因無人喂養而成群餓死的動物屍體,使得空氣中充斥着過于原始的濃烈腐臭。
自羂索釋放千萬隻咒靈,以至東京淪為棄城以來,已經過了一周有餘;官方機構和民間團隊組織市民大規模撤離已然十分勉強,再無多餘精力分給被關在動物園裡的衆多生物。
“你們自诩文明,我看和千年之前搞人牲獻祭那一套也沒什麼區别嘛——還是說這就是你們彰顯優越感的方式?”
宿傩拖着傲慢的長音,不緊不慢地說着,虎杖毫不猶豫地朝臉上扇了一巴掌,宿傩的嘴唇又從虎杖的手背上冒出來:“真沒品味,這些明顯失去獸性的蠢物,看起來就很難吃,獻祭剝奪的至少得是自由的靈魂——”
火烈鳥的屍體層層疊疊地摞在池邊,曾經在社交媒體上被頻頻打卡的明星動物,如今粉色的羽毛被池水泡得褪色。脹相的「穿血」劃過禽類展區上方的大網,幸存的鳥群趨之若鹜地沖向天網的破口。
虎杖眼睑下方裂開一道細縫,猩紅的瞳仁俯視着水泥池底盯着人影焦躁打轉的老虎。被圈養的百獸之王,沾染了飼主的弱者氣質,随波逐流,自甘堕落,每天抻着脖子定時定點等待嗟來之食——
“困獸之鬥。”宿傩又重複了一遍,“它是困獸——你們也是。”
依然沒人接宿傩的話。伏黑召喚出「鵺」,巨鳥式神的爪子揪住老虎的後頸皮,将它拎出囚籠般的獅虎山,放到稍遠處空無一人的上野公園。
虎杖手背上的大嘴發出怪笑:“他在涉谷殺了那麼多人以後,在這裡假惺惺地對着野雞大發慈悲,你們竟然也跟着這個蠢貨——”
“明明是你——”脹相忍無可忍地打斷宿傩颠倒黑白的栽贓。
***
涉谷事變之後的虎杖悠仁,被迫背負宿傩屠戮普通民衆的血案,他幾乎不再把自己當一個人,更像是一件純粹的工具,一個鎖住宿傩的容器。虎杖一刻不停地祓除在東京城中肆虐的咒靈,脹相便陪在他旁邊,和他一同清繳羂索釋放的惡果。
一個多小時前,不知為何,無數咒靈騰空而起,被天空中的巨大旋渦吸收于無形。頃刻之間,所有咒靈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走街串巷,找不到任何一隻漏網之魚。
驟然閑下來的虎杖,臉上又出現了那種脹相看了心驚的肅穆又空茫的神色——然後他們遠遠地聽到了尖叫。本以為是落單的幸存者,趕過去卻發現,是一群猴山的幕網下,餓得眼冒綠光、開始分食同類屍體的金獅面狨。看到上野動物園中的慘狀,他們轉而開始釋放被棄置在籠子中等死的動物。
伏黑惠在不久前趕到,因為他實在擔心咒靈的突然消失,與宿傩的狀況有關。前來查看後發現虎杖狀況尚可,于是他也加入拯救動物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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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實在是愚蠢透頂,”宿傩像旁白一樣啧啧稱奇,“把這些食草動物放出去,不出一會兒就會被你們先前放出去的豺狼虎豹吃掉,弱者被關在籠子裡可能活得還久一些——水族館的魚,你們也要一條一條撿出來扔回大海嗎?”
伏黑拉開飼養室的矮門,幾隻小熊貓擠擠挨挨地蜷縮在角落。脹相拉着虎杖後退幾步,以為是小熊貓膽小怕人,看到門口人類太多才不願意出來。
打開門後,伏黑也跟着跳上矮牆,遠離飼養區。然而,那幾隻小熊貓仍然僵在原地,不安地向右側張望,蓬松的大尾巴毛發炸起,瑟縮着退無可退。
“它們怎麼了?”虎杖順着小熊貓張望的方向看去,飼養室的另一側空無一物。
伏黑警惕地直起身子。他知道動物的本能遠比人類敏銳,這幾隻小熊貓的舉動太過反常,比起說是害怕人類,倒更像是感知到了未知的危險——在哪裡?是那個方向嗎?
震顫順着地面傳到腳下,頭頂的吊燈小幅度搖晃,蔓延的森然惡意陰森森地滲入毛孔。
虎杖和伏黑原本就有聯手作戰的經驗,幾天的配合下來,脹相和虎杖之間也形成了良好的默契;察覺到又有咒靈出現,三人立刻做好迎戰準備沖到室外。
外面與他們來時一樣,并沒有咒靈的痕迹。不在這裡,在更遠處,這個高到恐怖的壓迫感,必定來自高等級咒靈,而且肯定不止一隻——
他們疾跑着穿過初冬時節滿目蕭索的上野公園,視野内仍未發現咒靈的蹤影。這樣不行,漫無目的的尋找效率太低了。伏黑再次召出「鵺」,借助式神的翅膀升到高處——
在西邊的天際,先前吸收咒靈的巨型漩渦消失的方向,湧動着一個逐漸攀升膨脹的不規則柱體。他們瞠目結舌地看到,無數咒靈如同噴泉一般順着漆黑的柱身噴薄飛濺,在柱體的基部又像岩漿一般肆意漫溢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