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走
無緣無故在世上走
走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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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五條帶着獄門疆從薨星宮的廢墟裡鑽出來,外面的世界已經亂成一團。
有意思。要麼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呢,麻煩的事情總會紮堆發生。還沒等五條研究清楚,被夏油強行開啟的全人類與天元的同化、到底會帶來什麼後果,他的學生們就向他傳達了另一個噩耗。
“我聽明白了——宿傩搶了惠的身體,把你們暴打了一頓,然後跑了——是這個意思吧?”坐在長椅上的五條身體前傾,兩條胳膊支在膝蓋上,雙手十指相對撐在下巴前面。
靠在窗邊的禅院真希錯開視線,虎杖一言不發地垂頭坐在鋪了白巾的由按摩床改造而來的臨時診療床上。
家入用鑷子夾着酒精棉球,在虎杖左手斷指附近簡單消毒,随後便利落地定向輸入反轉咒力。先是指骨,再是筋肉,一根嶄新的小指一節一節地從傷口長出來。
虎杖悶聲向她道謝,她隻叫虎杖把頭擡起來——臉上脖子上全被劃花了,衣服上也遍布細碎的刀口,渾身上下簡直找不到一寸好皮。這要消毒的話,還不如直接讓虎杖跳到酒精池子裡泡泡來得快。她張開手掌,虛覆在虎杖面前,緩緩輸出反轉咒力,深可見骨的豁口在她的治療下飛速愈合。
“那個「契闊」——”五條開口,虎杖失去光彩的眼睛立刻轉過來,五條接着說:“不必放在心上,宿傩早就計劃好了,他成心算計你,你怎麼可能玩得過他——總之,不是你的錯,聽見了嗎?”
……可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我的錯。虎杖再次垂下眼睛。
“冥冥把宿傩手指帶給你的時候,還說什麼了嗎?”五條又問,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托盤裡的兩隻獄門疆,“什麼叫‘不要忘記答應過的事情’——你答應夏油傑什麼事情了?”
“我……”虎杖嗫嚅着,“我沒……我不記得……”
“——你當時是不是失去意識了?我是說夏油傑揍你的時候——你是不是昏過去了一陣?”
虎杖不确定地點頭。他大概的确有一陣子人事不醒,甚至想過,如果眼前的詛咒師能夠祓除宿傩,那麼他就那樣死在夏油手下,為那兩個小姑娘、還有千千萬萬因他而喪命的冤魂償命,也不失為一個恰當的選擇。可他終究還是醒了過來,宿傩也依然在他身體裡存續。
“你不記得也正常,”五條冷笑一聲,抓過獄門疆,像捏着一顆柔軟的壘球,在手裡上下抛了兩下,“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在和你說話——硝子,你把他叫出來,我倒要問問他打的是什麼算盤。”
“很急嗎?”家入不疾不徐地回嘴,“不急的話等一會兒吧,我這邊還沒結束。”
五條環顧四周,叫乙骨來負責給虎杖和真希療傷,自己拎起獄門疆,把家入帶到樓上一間空置的會客廳。
他先行占據了長沙發,仰在靠背上舒展地翹起二郎腿。家入在他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冷淡地問:“你說的叫出來,是叫我解除封印,還是……?”
“不是,千萬别「開門」——怎麼可能把他放出來啊?壓根搞不清楚那家夥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五條把獄門疆遞給她,雙手在空中比劃,框出一條狹長的細縫,試圖描述他先前在獄門疆中受限的視野:“就是一開始你把我叫出來那樣,像掌上精靈那種。”
家入接過表裡兩隻獄門疆,把手遠遠伸開,熟練地在兩個咒具間構建通路——
一個仰卧的虛影,一動不動地躺在他們面前,和深棕色的茶幾近乎完美套疊,像是被放置在棺材裡留待親友瞻仰緻意的僵直屍體——
五條放下二郎腿,踩住茶幾的邊緣,一腳蹬開,這下夏油的虛影明晃晃地躺在木地闆上了。五條順勢站起來,正好踩在虛影的肚子上,他匪夷所思地問:“你怎麼睡得着的?你這個階段你睡得着覺?”
虛影紋絲不動,周遭寂靜無聲。
五條胸中壓抑已久的無名火騰然而起:“少他媽在這兒裝死,跟你說話呢——”說着,他轉身擡腳,往夏油歪向一旁被黑色長發覆蓋的腦袋踩去。
在腳掌穿透虛影的顱骨前,夏油終于動了,先是猛地一扭頭躲過了五條的皮鞋,再從地上撐了起來。
他站起來後,便被夾在家入兩個手掌中間。靠得太近,坐在沙發上的家入正對着他的胯部,不自在地後仰,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棄。夏油在餘光裡察覺她的動作,一言不發地側過身。
把人叫起來之後,五條也陷入沉默。他和夏油在凝滞的緘默中僵持,直到家入出聲打破僵局:“五條,你有話快說,我這樣很累。”
五條嘴上痛快地道了歉,但并不看她,還是盯着夏油,開口又是直白卻毫無信息量的垃圾話:“你沒完了是吧?”
夏油神色倦怠地迎上五條的目光,等着五條繼續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