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以為自己時差沒算明白,按亮手機屏幕看了一眼,告訴家入:“今兒是禮拜一。”
家入眼睛黏在書頁上,已經開啟說話不過腦子的自動應答模式,懶洋洋地說:“這就是休假的好處啊,休假的時候每天都是休息日。”
“行吧,”五條大人大量,不和她計較這些細枝末節,順着她的邏輯又問:“那你休息日準備做點什麼?”
家入目不斜視地又翻過一頁,理直氣壯地告訴他:“當然是什麼都不做啊,什麼都不做才叫休息。”
沙發另一端的夏油嘴角已經帶出無聲的笑意,被家入噎得夠嗆的五條瞪着他:“……你别告訴我,你們倆就跟這兒窩在沙發上看了兩周書。”
“誰知道呢。”夏油不置可否。
“你說是就是呗。”家入的自動應答還在繼續。
五條一把将書從家入手中抽走——“兇手是心理醫生,他知道那家人養了條大狗,所以是從門上留給狗出入的狗洞裡爬進去把那一家人都殺掉的,殺人動機就是他心理扭曲,誰攤上誰倒黴,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把家裡的情況告訴陌生人,心理醫生也不行,老話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千防萬防也防不住有人貼臉輸出吧?猝不及防被劇透了一臉的家入發出靈魂質問:“怎麼會有你這種人啊?!”
“誰知道呢,”五條也開始複讀,“可能是因為我女朋友不讓我上床睡覺,所以我在空虛寂寞的冷夜裡,一整個閑得沒事兒幹,隻能把她的書看了吧。好了,還有什麼問題嗎?有不懂的随時問,五條老師時刻為你傾情解答。”
“這樣還有什麼樂趣啊……!推理懸疑的内容就是要自己看才有意——”
“沒必要,我的評價是後面寫得稀爛,真的不如不看——”
“沒勁,”家入氣得一骨碌坐起來,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對五條悟造成任何傷害,氣得又仰面躺回去,“五條悟你這人真沒勁。”
“又不是我胡謅,這書就是爛尾了,不信你去查書評,其他人肯定也都這麼說。我反正挺後悔的,你說昨天晚上我幹點兒什麼不好?五條悟就是去掃大街都能掃得又幹淨又漂亮,但五條悟用五條悟生命中無法挽回的一個夜晚,看了一本糟心的推理小說。”
真的曾經漏夜前去道頓公路掃雪的夏油傑笑而不語。
而家入愈發氣悶,她知道對兩個在咒術世界舉足輕重的同期而言,最寶貴的就是他們的時間和精力——可她從來沒要求他們中的任何一位,将時間和精力消耗在她這裡啊?!
“好,現在你沒事兒幹了吧?是不是非常無聊?是不是非常空虛?是不是不知道漫漫人生将要降落在何處?”五條掀開毯子,把家入從沙發上提溜起來,“跟我一塊兒買東西去吧!聖誕大采購!”
家入還沉浸在師出無名的不爽之中,對五條的提案完全提不起興緻:“……昨天不是才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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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将近十四年,他們三人又一次一同走進超市。
雖然家入嚴重懷疑五條悟在今天之後,究竟會親自去Costco這種量販型商超買幾次東西,但依然攔不住他興緻勃勃地拉着她去辦理會員卡。于是一周多前剛被夏油傑挂在會員卡副卡上的家入,莫名其妙又多了一張她基本可以确定從不會被啟用的副卡。
五條悟舉着兩張現場印刷的卡片,對着背面兩張現照的模糊黑白人像看了又看,滿意得不得了,仿佛他花一百二十刀,辦一張隻會使用一次的會員卡,就是為了拍兩張呆乎乎的頭像。夏油湊過去看了一眼,哼了一聲,說還是上次硝子和他照得比較好看。
“你不是最會讨女人歡心了嗎?”五條也哼了一聲,得意地把會員卡亮給入口處的工作人員查驗,又問夏油:“這種時候怎麼不說‘硝子不論什麼時候都很漂亮’了?”
“實話實說而已。”夏油回敬道,叫家入把卡拿出來給五條看看,家入事不關己地表示她連錢包都沒帶。
五條在零食區流連忘返,往購物車裡放了巨大一盒蝴蝶酥,又放了巨大一盒貝殼蛋糕。一旁的卷毛小孩抱着一袋和他體型差不多大的家庭裝焦糖芝士雙口味爆米花不肯撒手,五條也舉起一袋,隔空對着家入比劃,一本正經地告知她,她隻有大概三袋半爆米花那麼高。
被厚棉襖裹得像個球的小孩,坐在購物車前端的兒童座椅裡當啷腿。五條大受啟發,扭頭找家入,“呐,硝子——”
“——我不要。”家入在他把離譜的提議說出口前就表示拒絕。
也許是因為倉儲式超商的自身屬性,這裡不僅貨品大件,連購物車都是超大碼。五條評估了一下加寬的兒童座椅的尺寸,平地起跳踩進車籃,不顧旁人訝異的眼神,如體操運動員一般,輕盈流暢地将兩條長腿穿過兒童座椅前方的孔洞。
五條坐定後滿意地原地扭扭,叫家入來推他。
“你這樣會被人發到Tiktok上的。”家入冷淡地警告他。
“又不是第一次了,我隻要出街就有可能被掃到——就說了嘛,最強就是最強,五條悟即使是去做網紅也會是最有人氣的一個,他們下次發我的時候真應該給我帶個詞條。”
“不是有标簽嗎,190,白毛男。”
“那我還是更喜歡麻辣鮮師Good Looking Teacher Gojo Satoru.”
“聽上去就像人渣啊。”家入推着購物車不情不願地鉚勁,卻發現轱辘意外得順滑,她甚至不需要多加力道,隻需要把手搭在上面就行,毋庸置疑,肯定是五條操縱的結果。再想到他剛才鑽進兒童座椅的動作,明明全程懸浮,卻掩人耳目地全程撐着車杆推手——
“……公開咒術界的議案又被否決了?”家入問他。
“‘太長不看’版就是這樣啦。”
“詳細版呢?”
五條悟放松地解開大衣外套,勾勾手叫她湊近。
這又是在打什麼鬼主意?他最好是真的有什麼不能在公開場合分享的消息要講。家入勉為其難地将他的膝蓋和她前胸之間的距離縮短些許。
“……所以呢?這次否決的原因是什麼?”她問。
五條掀開大衣兩襟,“啊嗚——”一聲,将家入從腦袋到肩膀囫囵吞包住。
“還能是什麼,老生常談的那一套,”他輕描淡寫地說,不準備提起過去幾周拉雜瑣碎的政治博弈,隻是告訴她:“會好的,等我們的下一代成長起來,會好起來的。”
家入被帶着五條體溫的衣物裹了個滿頭滿腦,在黑暗中用額頭頂他胸口:“……别搞、我看不見路了。”
五條的小腿在她腰後交疊,将她整個拉近。“我看着呢,”他說,垂下頭收攏懷抱,隔着大衣将家入悶在自己胸前,“沒事的。”
他放開家入時,她的頭發已經因為摩擦起的靜電,毛絨絨地支棱在空中。閑庭信步地跟在她身後錄像的夏油,轉到正面拍她的表情,在她變得明顯不耐煩之前,和五條一起七手八腳地撫平她炸起的紫發。
生鮮區裡,夏油往購物車裡放洋蔥、芹菜棍、燈籠椒、挂藤番茄,五條鑽進冷庫,抱出來藍莓、黑莓、紅樹莓,還有切好的蜜瓜青瓜菠蘿拼盤。家入晃晃悠悠地往毗鄰的酒品區走,釀造酒蒸餾酒統統被成批成箱地擺在貨架上,量販超市裡沒有孤品佳釀之說,Costco充足的照明之下,伏特加都澄澈得像礦泉水。
五條把試吃台的工作人員哄得眉開眼笑,連拿三垛美式橙皮雞。夏油若無其事地牽起家入的手,一手推着購物車,一手拉着眼睛發直的家入,鑽進節假日前囤貨的人群,擠到冷櫃前,對着紅肉挑挑揀揀。
“要買點花嗎?”經過鮮切花展櫃時夏油問她。
家入掃了一眼聖誕季大紅大綠的配色,“……不了吧。”
夏油看了一圈,拿起一捧香槟色的玫瑰,檢查了一下花梗和花葉的新鮮程度,問家入,她依然拒絕。
“開不了幾天啊,”她說,“加雪碧,加砂糖都沒有用,每次插在瓶子裡,沒兩天就謝了。”
“唔……花謝了你會難過嗎?”
“不如說是明知養不活,所以有點喪氣吧。”
“這樣。”夏油若有所思,“所以你不是不喜歡花,而是不喜歡被剪下來的花。”
家入隐約察覺他又在賣關子,拿不準他的目的,所以含混地應着:“你這麼說倒也沒錯——”
不出她所料,夏油果然語出驚人:“那以後我們搞個帶院子的房子吧,種點花,種點樹——”
有了心理準備,家入對夏油畫的大餅不以為意:“……我可沒時間做園藝啊。”
“不用你操心,我會管的,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麼花就好了——”
出口的工作人員舉着馬克筆,對着購物車裡的貨品點數,數出來的數量和小票上的總數一緻,馬克筆在超長小票上劃過一道。查驗完畢,向他們道了聲“聖誕快樂”。
“這個工作不錯,”五條悟推着購物車對兩個同期說,“我以後也想來Costco劃小票,這活兒太适合六眼了,五條悟就是連在超市門口劃小票都能劃得又快又準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