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自從回去後，說在家陪媽媽待兩天，過幾天再回來。
何家樹要照顧爺爺，要挨何家近，選定阿龍的表叔家租房子。
“明天，我就不用去了吧，你和小浩去就行了。”
“……不行，我要見你……”
玉衡趴在床上，眼睛都沒睜開，嘟囔，“真的困，你把我照片打印出來放你口袋就行了。”
自從那天回去陪爸以後，何家樹就生怕他跑了一樣。
“照片看膩了。”
那邊油鹽不進，玉衡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遮住腦袋，很快又睡着了。醒來已經是六點，他洗漱完去武館，陳龍安屁颠屁颠拿起毛巾擦凳子。
玉衡跟見了鬼一樣，“龍，你咋了這是。”
陳龍安把凳子擦了幾遍讓他坐下，勤快地不行，“衡兒，餓不餓，我給你買了愛吃的，叔叔可說了讓我保證你的健康。”
玉衡笑出聲，“不用這樣。”
陳龍安拍胸膛，“對了，叔叔叫什麼名字，我給你們立個碑。”他一定要把這财神爺供起來。
“不用。”玉衡笑噴，剛伸手去接茶杯，他不經意往上一看，二樓欄杆站着何家浩，他貌似剛起床，臉上是迷蒙，頭頂幾根雜毛。
樓梯闆突然"咚咚"響起來。何家浩抓着扶手下樓，運動褲腳還卷着一隻，露出白淨的腳踝。
“玉衡哥！你來了，哥說我們去看他租的房子行不行？”
他揉着眼睛往樓下走，聲音還帶着剛睡醒的黏糊。還剩兩個台階時，他走得太快，腳下一歪，竟直接踩空往前面撲。
！
玉衡手上茶杯扔掉，起身沖過去。何家樹驚恐地閉上眼睛，意料之中的疼痛，重重砸到對方懷裡，後背被緊緊摟住，鼻子磕到對方的鎖骨，伴随濃郁的體香。
疼痛都變得遲鈍。
何家浩慢慢睜眼，往上看，是玉衡那雙擔心的含情眼。
“沒事吧？”
耳朵不斷回響，猶如遙遠的仙籁。
他的聲音也好聽。
何家浩想。
“沒事吧？小浩。”玉衡大驚失色，以為他吓傻了。用手拍他的臉，本就白嫩臉頰忽然在他眼底變成绯紅，皮膚上的手掌微涼，何家浩驚覺渾身開始升溫，遮掩一樣低着頭。
“你沒事吧？！是不是發燒了？”
玉衡捏住他下巴，一擡，紅通通的臉就暴露出來，看起來跟過敏似的。炙熱般視線臨摹這張臉，何家樹任其端詳，他隻覺得那雙眼睛又亮又水，看得他滿腦子都是泥漿。
他努力的在嘗試，他發現他确實沒有辦法集中精力去聽。
血液快要沖到腦子，咕叽咕叽，在玉衡颦眉靠近一點後，徹底到達臨界點。
溫熱的東西從鼻腔流出，他低頭，呆呆看着食指中的鮮血，兩眼一黑暈倒在玉衡懷裡。
？！
為什麼每次自己和何家浩在一塊兒，都能出意外？難不成克他嗎？
玉衡往廚房大叫一聲，“龍，他暈倒了！”
這下好了，房子沒有看成還請了半天假，醫生說沒什麼事情，注意修生養性，言下之意氣血太旺。
玉衡和他走在回武館路上，有點揶揄地看他，“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你哥的，我知道年輕人對男女那種事比較好奇，不過，你現在正是要高考的重要時機，”
“我沒有看……我隻是。”他半天組織不了語言，偷看玉衡。
隻是看了玉衡哥的臉，僅此而已。
他以前喜歡哥，知道哥有了更喜歡的人後心裡是有過不開心，可是在看到哥難過，他會更難過。
既然如此，哥喜歡的，他也要喜歡，他也要對玉衡哥更好，哥就會開心了。
回去武館，何家樹已經擺好了飯菜碗筷，今天自制烤肉，錦瑟走了後，他左右邊分别坐着兄弟倆，對面的陳龍安啧啧幾聲，對何家浩使眼色。
這小子怎麼還添亂。
“怎麼都沒人陪我坐呢。”他邊歎氣邊看三人，“小浩。”
“怎麼了，龍哥。”何家浩全程眼睛都沒看那邊，灑油開始煎肉。不得不說他非常貼心，一些油滋過來，迅速給玉衡擋住。
玉衡也有點受寵若驚，何家樹用夾子翻着冒油的肉，見到這一幕，隻是略微有點怪異。很快被忽視，他這個弟某種程度和玉衡有些相像，很會體貼人。
如果小浩和玉衡能夠相處得很好，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下午何家樹非得拉着玉衡等何家浩放學，理由是……沒有理由。
暮色像一缸傾倒的紫檀木染料，将目之所及的世界浸得發亮。
玉衡斜倚着粗粝樹幹，絲綢襯衫被風掀起下擺，露出兩寸玉色腰線。他咬着煙嘴的犬齒微微發亮，半眯着眼看何家樹擎着銀質火機湊近，金屬外殼折射出跳躍的霞光。
“咔嚓”
火苗竄起的刹那，何家樹喉結滾了滾。
旁邊河邊被風掠起波浪。
玉衡忽然後仰寸許，讓那簇藍焰堪堪懸在煙尾三指處。他垂落的發絲拂過對方手背，帶起一串細密的戰栗。
“你是他哥哥，你接不就好了。”尾音裹着笑，驚起河按邊長長的柳樹枝。
為什麼還要他一個外人來接。
他還是不适應何家浩對他那麼……關心。
何家樹舉着火機的手掌青筋暴起，火光在暮色裡搖成碎金。樹影婆娑間，光斑正沿着玉衡的鎖骨蜿蜒而上，像某種秘而不宣的親吻。
他忽然擡指勾住打火機蓋，金屬相擊的脆響裡，火苗驟然竄高半寸，燎着了煙絲。
灰白煙霧自玉衡唇間溢出，纏着何家樹尚未收回的指尖。暗紅煙頭明明滅滅，映得兩人唇色都豔得驚人。
風過林梢時，他們誰都沒說話，隻有煙絲燃燒的聲混着心跳。
何家樹眼神太過缱绻輕柔，好似想念太久，舍不得眨眼般久久端詳，玉衡擡眸，心裡一跳，手指夾煙遞到他唇邊。
火機合攏的脆響驚落幾片落葉，何家樹終于舍得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影。面前修長指間夾着，煙蒂烙着兩枚犬齒凹痕，金色的濾嘴紙被唾液洇出色水痕。
他欲張唇咬住，卻聽得一聲輕笑，隻見玉衡忽然垂手，指間香煙的火星忽明忽暗。晚風吹散最後一縷白霧時，他忽然傾身，未燃盡的煙灰簌簌落在地闆。
“不給你。”帶笑的氣音道。
“哥，玉衡哥。”
少年清冽的聲線割破暧昧的薄紗。不遠處的香樟樹下，何家浩單肩挂着帆布書包，指節攥着尼龍背帶泛起青白。
暮色在他睫毛上結霜，蒼白的唇被咬出月牙狀的齒痕，連呼吸都帶着細碎的顫抖。
玉衡的指尖劇烈一抖，他趕緊碾滅煙頭，揣在兜裡，假意拍身上灰塵，将煙味擴散出去，“小浩，你怎麼這麼快出來了。”
煙草味混着香樟葉沙沙作響，在三人之間織就沉默的蛛網。
不是沒下課嗎，不會看到了吧。玉衡吸氣。
何家浩垂下頭，帆布包帶在掌心勒出蜿蜒紅痕，“我知道玉衡哥和哥過來，我隻是想快點見到你們。”
何家樹咳嗽幾聲，主動移開話題，“我們回家吧。”
玉衡深呼吸，不知道怎麼開口。主動說好像此次無銀三百兩，不說，待會胡思亂想怎麼辦。
沉默走了一段路，少年擡起濕漉漉的眼，喉間泛起鐵鏽味，“哥，玉衡哥，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系？”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何家樹臉上是奇怪之色，“我和玉衡什麼關系很重要嗎？”
少年轉眸看玉衡，眼神無辜又委屈，“……”
玉衡用力清嗓子，悄悄手擰了下何家樹的手，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你是問什麼？我跟你阿龍哥什麼關系，當然跟你哥什麼關系。”玉衡拍拍何家樹的手，生怕他說話，“你先回去，我送小浩回去吧？”
“行。”
等人走了，玉衡才循循善誘，問道，“為什麼問這種問題？”
何家浩側頭，“因為哥對你很好，跟阿龍哥看你不太一樣。”
最後半句消散在風裡時，一片葉子恰好落在他發間。玉衡伸手要拂，卻見何家浩倉皇後退半步，書包撞在香樟樹上震落滿地殘綠。
路燈樹影斑駁間，十七歲少年單薄的肩胛骨抵着粗糙樹皮，像被釘在标本框裡的鳳尾蝶。
？
玉衡悻悻收回手，他都沒碰到頭發絲，“你……沒事吧？”
何家浩搖頭，一開始他原以為玉衡哥是和阿龍哥一樣，這麼久來，越來越覺得不對，比友情和親情都不一樣的眼神，隻有那個方面想，哥喜歡玉衡哥，是那種喜歡。
“是嗎，你想多了可能。”玉衡否認三連，帶他離河邊越來越遠生怕他想不開，“兩個男人沒什麼不一樣。”
何家浩眼神動了動，不知道聽見沒有，“那玉衡哥呢，喜歡男人嗎。”
玉衡震驚，“啊，我可能不太喜歡人。”
“玉衡哥可真會開玩笑，我可能不是介意男生還是女生。”
何家浩看着玉衡，心裡有個大膽的想法，隻要把他抓住，隻要把他留在西樵，那哥也不會走，不會不理他。
“那你，有喜歡的人了嗎。”玉衡強顔歡笑，那他對何家樹可能不是簡單的依賴，這小子不會真喜歡何家樹吧？
這要是被他老子發現，這獨苗可能都得打斷，還喜歡自己堂哥？簡直就是……玉衡想把他掰回來，好好的小夥子能救一命是一命。
“這個吧，你太小了，男人有什麼好喜歡的，小浩，等你大學讀完就知道了，你現在可能隻是好奇，知道嗎，這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玉衡哥可以不要躲着我嗎。”他突然說。
組織語言的玉衡，“那你聽清楚沒有？”
何家浩眼神放在他唇上，緩緩搖頭。
是想聽清的，隻是一看到這張臉所有聲音像蜜蜂嗡嗡，變成雜音。
玉衡一口氣提不上來，算了，病人忍着點。他覺得自己此刻像幼兒園的老師，聲音無奈，“那你剛才在幹什麼？”
何家浩默默在心底回答，看你。
“行，我送你，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