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策劃讓我上去彈一首曲子?”方傾不可置信地觀察着社長的表情,剛彈完琴的手指有點哆嗦。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閉了閉眼。仰頭看着天花闆,聲音微微顫抖:
“我恐怕……”
“算我跟策劃一起求你了,大鋼琴家,”社長雙手合十,不時側耳細聽外面的音樂聲。
“外面的節目比較長,估計還有差不多5分鐘就會結束,主持人那邊勉強能再拖個2分鐘。要是到了時間還找不到人選上去,這就算是舞台事故了!”
“我……”
“我們現在隻能靠你了!方傾,觀衆們不是專家,何況這隻是校内表演,彈錯一兩個音沒關系的!”
“……”
“你随便上去彈一首就好,出事了我給你兜着,放心!”社長一臉大義凜然。
方傾深深地呼吸了下。
燈光下,他烏黑的眼睫輕輕顫抖,脆弱得像初生鳥雀濕漉漉的羽毛:“…問題不在這兒。”
方傾低下頭,不敢看季洵關切的目光:“問題在于,我……我不能一個人上台演出。”
“具體的我現在沒法細說,但我一個人坐在琴凳上往下看的時候,隻要一看到那麼多人都在看着我……
“我…我的手就會止不住地哆嗦,一個鍵都按不下去。”方傾一隻手懸在空中往下按,像是要壓下那些從心底翻湧而起的情緒。
他在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眼底空洞無光:
“這也是我退出樂團的原因之一。社長,我說的都是真的。不是我不幫忙,是真的無能為力。”
“……”社長欲言又止,掃視了一圈周圍,視線無可避免地落在了季洵身上。
他一言不發地立在方傾身後,食指放在唇邊朝社長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定定地看着社長,另一隻手指指方傾又指指自己,最後把食指中指并在一起。
社長了然,用手往他的方向一指:“那讓季洵和你一起上去合奏,怎麼樣?”
方傾猛地回頭,在碰到季洵視線的瞬間居然打了個冷戰,從眼底升起驚懼的神色:
“不行!”他斬釘截鐵道,扭頭想要避開季洵的視線。
可惜季洵根本不允許他這樣回避自己,伸手扣在他的肩上把他整個人扳過來:“為什麼不行?”
方傾嘴唇發抖:“因為……我不能說,我不能說!”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方傾咬着牙瘋了一樣地胡亂推他,扭着脖子,就是不去看他的眼睛。
“方傾,方傾!”季洵用胳膊锢着他,用力将他壓在懷裡,唇貼着他的耳朵:
“冷靜,先别激動……你跟我過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原本使勁推在他身上的那隻手突然失了力,虛弱地滑落下來。方傾阖着眼用力地深呼吸幾下,猛然間頭暈眼花。腿一軟,幾乎跌倒在地。
季洵一隻手橫在他腰上,另一隻手從他膝蓋下面往起一抄,就在社長震驚到像被秤砣當頭砸了下的目光中抱着方傾走進了旁邊的一間小屋子。
那是個器材室,隻不過今天為着演出的原因,工作人員提前下班了。屋子裡沒開燈,黑黢黢的沒有人在。
方傾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着。他能感覺到季洵粗重的呼吸從頭頂上方傳來,輕輕拂過他的劉海。
屋子裡靠牆放着張空桌子,季洵邁步走過來,将方傾放在桌子上。他一隻手托起方傾蒼白的臉:
“還暈嗎?現在好點了沒有?”
方傾點頭,用力眨眨眼逼自己清醒過來。
借着窗口透進的微光,他看清了季洵的雙眼。像這個季節窗外月光下的湖面,清澈又冷冽。
窗戶的形狀倒映在他眸中,上面是濃密睫毛的影子,一顫一顫的,像掃着他的心房。
季洵從頭到腳是深色的西裝,白襯衫配領帶。他一隻手撐在牆上,另一隻手用手心托着他的臉,大拇指抹過他眼下隐隐的淚。
方傾呆呆地看他,根本不知道自從那次晚飯的争吵後,這人就一直想這麼做了。
他看着季洵的眼睛。渴望的感覺蠻不講理地由心底升起,像打火石相撞迸發出的點點火花,幾乎點燃他的領口。
琴室裡的偶遇,小提琴和鋼琴彼此纏繞的合奏,魏家公寓裡驚心動魄的出逃……
還有賓館裡,那一整周的纏綿。
記憶的畫面一遍遍在眼前播放,故事的男主角現在就低頭看着自己,偏偏他連伸手的資格都沒有。
方傾一隻手抵在季洵的領口。他幹巴巴地一笑,用愧意召回了所有僅剩的理智,才攢足點力氣将他往外推。
“松手。”
沙啞的嗓音從頭頂上方傳來,激得方傾手腕一抖。
這樣的嗓音令方傾從尾椎骨向上升起一陣戰栗。季洵的聲音裡帶着疲憊和急躁,像是在苦苦壓抑着什麼。
但是,他能在壓抑什麼呢?總不會,總不會像自己一樣……!
他正不知該如何,手腕就被面前人火熱的掌心握住了。
季洵猛然發力,單手鉗住他雙手手腕高舉過頭頂按在牆上。一隻膝蓋半跪在桌上,逼得方傾無路可逃,隻有向後往牆上靠。
另一隻手的手心裡帶着潮氣,輕輕撫過方傾柔軟白皙的臉頰。然後下滑,用大拇指捏住了他的下巴。
方傾的呼吸倏然急促起來,他的嘴唇微微發抖,瞳孔驟縮。
不對!這個動作……難道季洵?!
還沒等他細想,那隻手的大拇指便點上了他的唇角。從這一點開始,溫柔地撫過那淺色的唇。
方傾大氣都不敢出,隻睜大了雙眼,愣愣地看他。
季洵眼神平和,呼吸輕淺,表情非常認真。然而方傾卻仿佛能看到他平靜面容中的裂縫。
以及藏匿在裂縫下的,季洵近乎瘋狂的欲念。
眼淚随着戰栗不自覺便湧了上來,浸潤了他的雙眸。那一點點怯意和無法宣之于口的感情便在心底開了一個小口,雜糅在淚裡從眼底湧了上來。
被他帶着這樣淚汪汪又情不自已的眼神一看,季洵的呼吸都亂了。
片刻後,仿佛暫停的鐘擺重新動起來,原本停在一半的拇指指肚有些粗魯地碾過方傾的唇瓣,落到嘴角。
下一刻,季洵便低頭吻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