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兩人來到了季洵的宿舍裡面。
季洵的宿舍裡隻有他一個人住。他的舍友早和女朋友在外面一起租了房子。
“有墊子嗎?”方傾環顧四周,問他:
“我記得是一條深藍色的毯子。像是星空的顔色,上面還有各種星座的英文名。”
“噢,你說那個啊。”
季洵立刻找出了那條墊子,方傾把它在兩張床中間的地上鋪開,然後帶着季洵坐在上面。
“你去找……”
“等等!”季洵說着,忽然按住了方傾的手。
十分專注地盯着正盤腿坐在墊子上的方傾。方傾注意到他的變化,連呼吸都放輕了。
片刻後,季洵開口:“我好像想起來一點什麼了……”
“……”方傾見他的神情還是猶猶豫豫的。怕此時貿然開口會打斷他的思路,就沒有做聲。
“你等我一下!”
季洵站起身來,開始在書桌上方的架子上尋找着什麼。不一會兒,他拿回來一整沓包好的信件。
在方傾沉默的注視下,他将它們都拆開來,依次在墊子上放好。
季洵将信件逐個拿起來看,又逐個扔下。就這樣看了十幾封信後,他最後又抓起一封信,看了眼裡面的内容就沒再放下。
“就是這封。”他捏着那張信紙,肯定道。
回到季洵失憶前。那時正是整個學期的末尾,就要放寒假了。
此時學校裡其他專業的同學都已經考完試放了假。本專業的周察他們也都已經各回各家。
季洵和方傾卻還都留在學校裡。
方傾是因為有補考沒考完,而季洵則隻是因為方傾還沒走。
那天是聖誕節。方傾實在懶得補作業,就一個人躺在床上刷手機。
他戴着耳機躺在床上,卻還是清晰地聽到宿舍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方傾在床上喊,翻身趴在床上,眼睛盯着被敲響的門。
門被輕輕推開,季洵拎着個肯德基的大袋子往方傾宿舍裡一探頭。
見他還在床上趴着,季洵似乎很開心,沖着方傾咧嘴一笑。
“中午飯吃了嗎?”他問他:“我家裡人給我點了個聖誕節雙人套餐,我一個人吃不了。”
“你來我宿舍陪我一起吃吧!”
那陣子,方傾總挂心家裡的事,一直心事重重的。
在學校又成天被季洵黏着,又是拉小提琴又是彈唱吉他,花樣百出。方傾就有點抵觸跟他共進午餐:
“你找你舍友一起呗。”方傾推脫道。
“他不在啊。”季洵說。他走進宿舍裡,把手中的袋子舉過頭頂,朝方傾的方向敞開。
頓時,漢堡雞翅薯條雞米花的香味撲面而來。季洵的另一隻手上,還拎着兩大杯可樂。
“你看,這麼多呢。我一個人根本吃不完。你快跟我走吧!”
“……我吃過了。”
“不可能,”季洵搖頭:“你還穿着睡衣,根本沒出去過。”
“我不能吃泡面啊!”
“你最讨厭吃泡面,況且你們屋子裡根本沒有泡面的味道。好啦别跟我客氣,走啦吃飯啦!”
就這麼着,方傾被季洵一路纏到了他宿舍裡。
“快吃快吃!”季洵說着,帶着方傾坐在鋪好的藍色墊子上,将袋子裡裝的吃的全都堆到方傾面前。
方傾早上飯吃的很少,現在的确也餓了。剝開手中漢堡的包裝,坐在墊子上吃了起來。确實很好吃。
兩人飽餐一頓。吃完的垃圾全都扔到了肯德基的那個大袋子裡。
吃到最後,季洵面前還剩下半盒薯條,而方傾則在手裡端着杯土豆泥,一勺勺慢條斯理地吃着。
“這些是誰給你買的?”他用勺子攪拌着土豆泥,忽然問季洵。
季洵把一根蘸了番茄醬的薯條丢進嘴裡:“我媽給我買的。”
“她說祝我和那個跟我一起吃肯德基的同學聖誕快樂。”
“是阿姨給你點的?”方傾的語氣有些驚訝。
“是啊,”季洵吃完了,用濕紙巾擦了擦手指:“怎麼了?”
“我以為你家裡人會不希望你吃這些所謂的垃圾食品。”
“哦,”季洵無所謂地笑了笑:“她不怎麼管我這些,大概是因為她知道,管也管不住。”
“況且她自己也愛吃這些。”季洵說着,看了眼方傾手裡的小杯:
“和你一樣,她也特别喜歡吃土豆泥。我倒是就那回事。”
“……哦。”方傾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低頭繼續吃着。
他很快吃好了,把土豆泥的塑料杯和勺子也扔進了垃圾袋裡。
“你吃飽了嗎?”季洵問他。
方傾點點頭:“吃飽了。你呢?”
“我也吃飽了,”季洵說着,遞給方傾一張濕紙巾。
他站起身來,提起面前的垃圾袋扔到旁邊:“你等我一下。”
說完,季洵轉身去書桌上拿了件什麼東西回來。方傾看時,像是一個白色的信封。
季洵朝方傾揮了揮那張信封:“這是我媽寄來的一封信,你聽我給你讀一下。”
“啊?”方傾好一會兒才弄明白季洵在說什麼。他看一眼季洵,又看一眼他手中拿着的信封,神色顯得有些尴尬:
“這是阿姨寫給你的信,為什麼要讀給我聽?”方傾讪笑一聲:“又不是寫給我的,我不能聽。”
他說着,手指撐在墊子上,忙不疊地就要站起來。
“你聽我說,”季洵坐在他面前,手指按在方傾的肩膀上:“我媽媽知道。”
“知道?”方傾沒懂:“阿姨知道?知道什麼?”
“是她特意強調,讓我把這封信的内容念給那個和我一起吃肯德基的同學聽的。”
方傾當然很震驚,将信将疑地仍舊坐在原地。誰知道下一秒鐘,季洵把那封信在他面前展開了。
“你看!”
方傾試探的看了季洵一眼,随即瞟了眼那封信的内容。
目光掠過那張信紙的瞬間,方傾倏地睜大了雙眼。
滿臉“你逗我呢”的表情。
整整一頁紙,自己連半個字都不認識——這封信是用法文寫的。
方傾不由得有些好笑,被耍了又有些惱火:“你在開玩笑嗎?!這是法語,我又聽不懂。”
“沒事兒。”季洵也笑:“信不長,我念得很快,你就聽聽吧。”
方傾哭笑不得。
他這次倒是沒不好意思,在墊子上重新盤腿坐好。
“你念吧,”他就這樣同意了。
“雖然沒學過一句法語,但我會盡、量、聽懂的。我相信法語總不可能比彙編語言難懂。”
“放心,”聽他提起彙編語言,季洵也忍不住笑了:“對你來說,法語肯定比那個有意思。”
于是季洵展開信紙就開始念。
方傾完全聽不懂信裡寫的意思,隻好聽着季洵的聲音。
聽着他在讀信時變化的情緒。
季洵的聲音低沉、和緩,像在平靜地講述一個久遠而動人的故事。
他讀信時的語氣,毫無疑問是親切而溫柔的。可方傾在一旁聽着,雖然聽不懂,卻明顯地感到季洵的情緒比平時有些低落。
信果然很快念完了。
讀完信後,季洵微微低頭。他盤腿坐在深藍色的墊子上,眼睛還盯着信的内容。垂着睫毛,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