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處病得太久,便落了病根。即使他已經拼命地在喝藥,即使他已經拼命地在找尋根治的方法。
無解。
懷中的衣服仿佛是被高溫烤紅的火炭,謝雲清隻是同它緊緊相擁,便又有了重新站起來的力氣。
不過痛一點,不過苦一點而已。
于是他忍着疼痛,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
那件舊外衫被他披在了身上。
寒風凜冽。
一襲紅衣被吹得獵獵作響,謝雲清喘了口氣,強迫自己邁開疼痛的小腿,朝着營帳外走去。
秦越似乎是在門外等待已久,在看到他身上披着的外衫時,表情微微一怔,半晌後才撓了撓頭,尴尬道:“是謝師傅啊,我還以為裴兄弟……咳咳,陛下回來了呢。”
謝雲清沒搭話,秦越這才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震驚道:“不是,你又疼了?怎麼不叫我和秦哥。”
謝雲清搖了搖頭,“叫了你們也沒用。”
秦越:“……”
哦。
好像也是這個理。
“那邊情況怎麼樣?”
“長岩大哥說月氏最近一直在和呼延烈交涉,如你所料,好像是要拉着他一起來打我們吧,不過呼延烈沒答應。”
秦越說完,又撓了撓頭,很疑惑似的,看向謝雲清問道:“謝師傅,呼延烈都承諾了,應該就不會和月氏合作了,剛好月氏現在蠢蠢欲動的,那我們為什麼不幹脆現在就把月氏收了?”
謝雲清聞聲,擡眼看着他,“你信呼延烈?”
秦越眨了眨眼,“呃……我應該信還是不信?”
“那我換個問法,你信匈奴?”
秦越誠實地搖了搖頭,“不信。”
“呼延烈是匈奴。”
“那我應該不信。”
秦越恍然大悟,謝雲清沒由來地掩唇咳了幾聲,耐心解釋道:“收了月氏是遲早的事情,現在我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養足精力,守株待兔,用最少的代價取勝。”
秦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嘀咕道:“我确實也不願意兄弟們取送死了,謝師傅,你書讀得多,我聽你的。”
“不過——”
“嗯?”
“你和陛下究竟是什麼關系啊?”
謝雲清眨了眨眼,轉頭看向他,反問道:“你覺得呢?”
秦越“啊”了一聲,遲疑道:“兄弟?”
謝雲清微微一笑,“玩兒去吧。”
秦越腦袋宕機了一會兒,直到謝雲清幾乎快消失在視線内,他才突然反應過來,怒吼道:
“謝師傅!!你拿我當小孩兒呢!”
“你給我站着!!你才是小孩!!”
秦越幾步跑到謝雲清面前,按着他的肩膀,字正腔圓強調道:“你!你才是小孩兒!聽到沒有!”
“我可以比你大了那麼多歲!沒讓你叫哥都算好的了!”
謝雲清“哦”了一聲,絲毫不畏懼似的,挑釁一般道:“秦越,秦越,秦越秦越,我就叫了,怎麼樣?”
秦越氣得要炸了,指着謝雲清“你”了個半天,看他捧腹大笑笑了半晌之後,直接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兩人對視半晌,秦越深深吐了一口氣,狠狠一跺腳,道:“算了,看在你生病的份上,不和你計較了。”
他這邊說算了,謝雲清那邊便更過分了,指着他笑道:“秦!嬌!嬌!”
秦越停腳。
秦越被氣紅溫。
“謝師傅!你給我站住!你敢這麼叫我!!你給我停下!!敢不敢停下!”
謝雲清笑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最後被秦越捉着假模假樣地踹了兩腳,便開口求饒了。
秦越捉着他的手腕,眨了眨眼,半晌後才低下頭去看,“不是,你這手腕子上的肉是不是又少了點?”
謝雲清随口回他,“喝藥喝的呗。”
秦越皺了皺眉,“不對,不對,走,我們去找大夫,到時候要是你不行了,陛下砍我頭怎麼辦。”
謝雲清漸漸收起了笑容。
手背上忽地竄起涼意,他低頭去看,這才發現下雪了。
手心涼得吓人。
謝雲清怔了半晌,才将自己的手腕從秦越手中抽出,強迫自己給出一個笑容,安撫道:“真沒事兒,就是最近藥喝多了,沒怎麼吃飯,你忙你的去吧。”
秦越用懷疑的目光看着他,“真的?”
“嗯,我不舒服了肯定要去找大夫看的,你别操心我了,操心操心秦哥吧,他那邊兒肯定忙。”
“那你不舒服的時候叫我啊,我陪你去看大夫。”
謝雲清仍是笑着回他:“行,你趕緊去看他吧,我這兒沒事兒,真沒事兒。”
得到謝雲清的再三保證,秦越這才轉身離開了原地。
一步三回頭。
直到秦越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謝雲清才弓着腰,幹嘔了幾聲。
血迹落在地面。
謝雲清幹咳了兩聲,方才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氣,用腳勾來沙土掩埋着血迹。
一切動作,似是早有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