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額頭上的紅包,謝雲清一頭鑽進裴晏華懷裡,模樣瞧起來委屈極了,卻始終閉着嘴不肯說話。
裴晏華撫摸着他的後脖頸,動作溫柔無比,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脊背發涼:“子渚,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
謝雲清身體一僵。
裴晏華摩挲着他後脖頸那一塊兒的皮膚,将那處摸得發了紅。他便又很是疼惜地松了手,溫暖的手心滑至少爺喉結,緩緩托着少爺的下巴,迫使他仰起頭來看向自己。
那眼皮上的疤痕變淡了許多,在這張乖巧的臉上卻還是顯得異常刺目。裴晏華用手心摸着他的臉頰,手指摩挲着他的眼皮。
少爺便被迫閉了眼。
細碎的發絲懶散地耷拉在額前,清瘦的臉龐接受着手心細密的吻。謝雲清眼睫一顫,下一秒,便聽得裴晏華輕聲道:“說了别讓我猜。”
“我猜得到的。”
謝雲清緩緩睜開雙眼,再擡眼望向裴晏華時,眼眶已然紅了大半。裴晏華輕歎一聲,道:
“小騙子,總騙我。”
謝雲清眸中氤氲着水汽,裴晏華便就着這個姿勢将他抱入懷中,低頭同他貼着額頭,喃喃道:“平日裡受些小委屈還知道找我告狀,怎麼真委屈的時候反而變得畏手畏腳了。”
察覺到臉頰上的燙意,裴晏華捧着謝雲清的臉,在他唇上映下淺淺一吻,“我在呢。”
謝雲清閉了閉眼,任由眼淚在臉頰上胡亂流。裴晏華便又親親他的額頭,耐心詢問道:“是因為之前那個夢嗎?”
謝雲清卻似乎是鐵了心不給他回應。
沉默半晌,裴晏華忽地掐住謝雲清的脖頸,語氣森然,“謝雲清,我說過,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你若是想用你的命換我的,那我現在就告訴你,絕無可能!”
“你我拜過天地,同喝過合卺酒。既是結為夫妻,必然是要生同衾死同穴!”
他壓根沒使力氣,謝雲清卻隻覺自己喘不過氣來,仿佛馬上要就要死了一般。
痛不欲生。
兩人對視半晌,迎來的依舊還是沉默。
裴晏華陡然失了力氣。
他眼眶紅得似是要滴出血來,死死按着謝雲清的肩膀,哽咽質問道:“謝雲清,你當真不肯告訴我嗎。”
謝雲清心如刀絞。
眼淚自眼角滑下,裴晏華緩緩收了手,轉身背對着謝雲清,深吸了一口氣,平靜道:
“你殺了我吧。”
“如果你非要瞞着我,什麼也不告訴我,讓我活得不明不白。”
“那你不如殺了我。”
謝雲清腦中一陣轟鳴。
裴晏華拿起桌上的匕首,将匕首拔了出來。鋒利的刀刃閃着刺目的光,裴晏華轉身,一步一步朝着謝雲清走去,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将匕首強硬地塞進了他的手裡。
手腕上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裴晏華攥着謝雲清的手,匕首便一步一步貼近了他的胸膛。
近得可怕。
鋒利的匕首刺破衣衫,謝雲清這時候才終于回過神來,瘋了一般握住匕首前端,奮力将它扔了出去,随後緊緊抱住裴晏華,崩潰哭道:“不要,容安,不要……”
裴晏華低頭看着他,“還要瞞我嗎?”
謝雲清哽咽道:“我告訴你,我都告訴你。”
……
裴晏華垂眼給謝雲清包紮着手上的傷口,謝雲清蜷縮着身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他猶豫半晌,才鼓起勇氣仰頭看向裴晏華。瞧見他專注地模樣,謝雲清抿了抿唇,小聲問道:“你……還生氣嗎?”
裴晏華沒說話。
那就是還生氣的意思。
謝雲清無意識地攥緊了手心,然而還未待他将手蜷到底,裴晏華便迫使他攤開了手,“手不想要了?”
聲音冰冷,卻總帶着擔憂。謝雲清鼻頭一酸,也顧不得其他,一起身便攬住了裴晏華的脖頸,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不想,不想你死。”
“那我就舍得你死了?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似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差,裴晏華沉默半晌,終是回抱了謝雲清,“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
但是人總是願意将美好的東西留給所愛的人。
即使是生的機會。
兩顆心髒因為相擁而貼近,跳動的頻率仿佛都同了步。裴晏華感受着逐漸同步的心跳,啞聲道:
“我記得我同你說過,我不信命。”
“即使天命如此,即使結局早已注定。”
“難道我就要認命嗎?”
——“不。”
謝雲清聽見他斬釘截鐵地說。
“我十六歲家破人亡,近十年颠沛流離,受盡欺辱。如今好不容易為父親洗刷冤屈,好不容易登上了這個位置。眼看希望就在前方,就因為天命要我認輸,就因為天命要我低頭,我就應該認輸,就應該低頭嗎!”
“父母親含恨而終,裴府的人無辜慘死,他們的亡魂,興許如今還在人間遊蕩,卻找始終不到歸途。”
“這叫我如何能低頭,這叫我如何能認輸!”
“子渚,我沒有退路了,我也不想當逃兵。”
“如若真是天命所歸,那我便非要破了這命數不可。”
“成則圓滿,敗則亡。”
裴晏華靜靜看着謝雲清,“但我不怕死。”
謝雲清隻覺自己的靈魂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