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薄引那魔星上山救圍,豈知兵困雖解,卻還招來最兇險最危急的殺機,這狂徒武功蓋世,窮兇極惡,就連傅青薄都要稍遜半籌,這兩位當世絕頂的強者相鬥,正是風雲色變,地動山搖!
這老魔發出桀桀怪笑,正是志得意滿之時,“顧槐恩本來資質平庸,為人魯鈍,這千劫經不滅身的功夫唯有在老夫手上才能發揮到極緻,姓顧的不識好歹,冥頑不靈,居然不肯助我成就不世神功,那就休怪老夫心狠,送他上路了!”同門相殘,這老魔竟無半點悔意,傅青薄知他練武的執念之深,恐怕早已神昏智亂,走火入魔。
“你該感激老夫才是,本部憐他孤女病弱,身有殘疾,顧氏血脈凋零。看在同為滄海四部的情分,老夫慈悲為懷,才未讓他合家團聚,讓他摩呼羅迦一脈斷子絕孫!”
“老賊!“傅青薄怒不可遏,”你早已滅絕人性,喪盡天良,如今更是背信棄義,不惜同門相殘,天不除你,吾必誅之!納命來吧!”傅青薄一聲怒喝,氣焰沖冠,此時再無保留,天物刃的玄功發揮到極緻,以左掌駕風馭雷,右手執扇,化作名刀寶劍,催動十成功力向易姓老者攻來。
老者收斂若無其事的神情,面對傅青薄的殊死一搏,完全不敢輕忽大意。他雙掌紅雲翻動,内勁鼓蕩袖袍,有如深不見底的暗流黑洞。二人甫一對掌,傅青薄那淩厲鋒銳,猶如風刃一般的内力盡數從老者雙臂透入體内,而傅青薄的内力灌入竟皆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血氣和真元更是奔湧而出,狂洩不止。而這老魔星與天物刃正面相抗也絕不可能若無其事,交鋒不過一合,他就驚覺雖能吸取對方的血氣真元,反補自身,然無形風刃灌進體内,竟能傷及他五髒六腑,而血魂煞反補的速度居然還不及他髒腑受創的迅速,若不是他練成不死不滅之身,就剛剛那一掌已能讓他身受重傷!
直至此時,老者才覺駭然。滄海四部玄功秘法,相制相克。這天物刃正是克制他修羅典的無上法門!傅青薄如今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與他同歸于盡,他雖有不滅身護體,拼起命來,怕也要兩敗俱傷。戰到此時,這魔星雖還有必勝他的把握,可要想不傷分毫的全身而勝卻是極難。
真氣源源不斷被吸取,氣海漸漸枯竭的感覺真讓人心急如焚,而風刃劍氣絞動五髒六腑的滋味也不好受,兩人對攻七八合後皆有默契,雙掌交擊都是一觸即走,并不糾纏。
風雷滾動之聲不絕于耳,見者駭然裂目,聽者膽戰心驚。場中内力交鋒,氣浪翻騰,逸散的真氣激昂滾動,場外已是房倒屋塌,一片殘垣斷壁。真氣傳入書房,房内書架狼藉,碎紙紛飛,整座大屋都在搖搖欲墜,眼見牆倒屋塌就在頃刻之間。
這二人造詣之高,招式之奇當世僅有,這場對決之震撼,日月雙劍甚至都未在劍聖身上見過如此可怖的武功。
那書生畢竟年輕,體能雖然更盛,功力卻不如易姓老者深厚。久戰不下,傅青薄就漸漸落入下風。洛君儒親眼見到這場大戰,内心禁不住熱血沸騰,眼見傅青薄開始險象環生,目光驟凜,便要躍将出去拔劍相助。秦繡心單臂抱着小乞兒,一把抓住他衣袖,“君哥,你這是要去哪?”
洛君儒回過神來,目光與愛妻對視,滿眼眷戀與柔情,那種溫柔漸漸沉澱,終是堅毅決絕道:“傅兄弟為救我等不惜以身犯險,力抗強敵,性命就在頃刻之間。如此英雄俠義,君儒自愧不如,如今眼見形勢萬分危急,君儒雖武功不濟,也不能袖手旁觀。今日若是坐視義士被害,我卻苟且偷生,今後有何顔面再見武林同道,有何顔面再見兄長之面!三妹,你且珍重,莫要攔我。”
秦繡心柔聲笑道,“君哥豪氣幹雲,舍身成仁,阿繡沒有看錯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我與你同去。”
“三妹,你莫要沖動,此去十死無生……”
“你我本是夫妻,合該同生共死,你也莫攔我。”說着便将懷中乞兒放下,安置在一角空處。
“三妹……”
“君哥……”
洛君儒與秦繡心目光交融,眼裡盡是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的深情。
餘東行隻覺臉上燒也似的滾燙,于是輕咳一聲,若無其事的慷慨赴死,“你兩個小輩尚不畏死,緣何要我一個老朽做縮頭烏龜,老夫這便去也。”
“前輩且慢!”洛君儒驚忙叫住。
餘東行腳步微頓,“怎麼?少宗主看不起老夫?”
洛君儒一臉肅然正色,“此去兇險至極,可以說是必死無疑,有去無回。”
誰知老劍客雲淡風輕回道,“老朽知道。”
洛君儒微怔,随即不由敬服他視死如歸的膽魄。但有些話還是要說在前面,”前輩可知那魔星是誰?”
“你且說來。”衆人凝神,側耳傾聽。
洛君儒道:“在下與拙荊奉劍宗之命,此來東南,便是為尋他的蹤迹。此人正是二十年前,西來中原,敗盡天下高手,橫掃各路英雄的——鬼王易狂吾!”
“是他!”滿場群豪皆驚,瞠目結舌,愕然無語。
二十年前,天下四絕還沒有魔君的名号,當時與劍聖齊名的,正是這位鬼王!傳聞此人自東海西渡中原,三月之内敗盡正道十派掌門,殺退邪道十一派高手,天下奇士盡出,武林人才浩渺,竟無人可擋。最終由兩位劍聖聯手出戰,這魔道狂徒久戰不勝,最終重回滄海,從此再無音訊。
洛君儒尚不及曉以利害,一道灰白人影徑直殺出,沖出地道,掠過書房,直奔易狂吾而去,正是那叱咤東南的西風神劍!餘東行沖出屋外,一見那老魔,登時發須皆豎,發出厲聲暴喝,“惡賊看劍!”話音未落就是一劍直刺,出手就是他賴以成名的高超劍法——風字十三訣中的風貫長河!這一劍來時極快極險,猶如白光電射。易狂吾不驚不忙,讓過傅青薄五指淩厲一抓,衣袍内勁鼓蕩,擡手随意一擊蕩在他的鳴蟬劍尖,便将餘東行震退出五步不止。這還是老者信手而為,若是動起殺念,這一袖徑直拍在他胸口,隻怕此刻餘東行早就藥石難救,一命嗚呼。
日月雙劍見那老劍客不由分說,持劍就殺,恐他有失,連忙拔劍,從地道中殺将出來,後面緊跟着彭浪秋,姚三娘,謝雲浮等一并英雄好漢,全數沖出地道,架起兵刃,浩浩蕩蕩,殺威震天的将鬼王易狂吾圍在當間。
傅青薄一見此狀,登時心中叫苦不疊,暗自搖頭,痛心疾首道:“怎的不聽在下之言?趁我牽制住這老魔,諸位速速逃命去吧!”
日月雙劍走到他身邊,左右站定,顯然要護他周全。易狂吾渾然不懼他們人多勢衆,那雙虎目掃過群雄,在日月雙劍身上略微頓住,随即仰天長笑:“老夫還道你為何甘冒奇險,沖上山來,原來劍聖的兒女果然在這裡!卻也讓老夫好找!傅小子,你和這些川北的獨俠浪客混在一起,難道你以為就憑這群烏合之衆,就能拿得下老夫嗎?”
洛君儒義正言辭道:“易狂吾,你濫殺無辜,惡貫滿盈,今日我等奮力除魔,成不居功,死亦不悔!何足懼哉!”
“哈哈哈哈,”易狂吾略略打量那日月雙劍,不以為然,諷道:“這副道貌岸然,自命清高的架勢。好好好,真不愧是那老家夥的骨血。不過,你這身正氣凜然的氣勢,老夫很不喜歡!你說要奮力除魔?我且問你,什麼是魔?你們劍宗又有什麼資格除魔?”
“老賊!你瞧瞧我是誰!”餘東行躍身而出,怒眼圓睜,滿臉憤恨,仿佛要擇人而噬。易狂吾轉動那雙威凜的虎目,輕輕掃過,漫不經心道:“老夫多年不曾踏足中原,這後起的無名小輩哪裡認得?”
餘東行恨的咬牙切齒,“嘿嘿,二十年前,川北黃竹峰的竹中君嶽子西閣下可還記得?”易狂吾稍稍眯眼,一陣沉吟,而後恍然大悟道:“禹南城,黃竹峰?原來如此,就是那個使什麼竹劍十一訣的大劍客對嗎?\"老魔星不屑一笑,\"這人号稱東南第一神劍,老夫還道他有什麼通天的本事。那手劍法實在是稀松平常,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老夫隻折了他使劍的右手,饒他一命,讓他從今往後不可再沽名釣譽,诓騙世人,算是難得的發回慈悲。武功實在太差,劍法更是不堪入目,難怪老夫沒什麼印象。”
這番話羞辱至極,餘東行怒不可遏,恨聲道,“那是我授業恩師,右手既已被廢,此生再不能使劍,已然撞劍自戕!我苦練劍法二十年,便隻為替我恩師,為我竹林劍派,一雪前恥!”
易狂吾卻絲毫不将這老劍客放在心上,冷目如電,掃過群豪,沉聲喝道:“諸位與易某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嗎?”
當世最強的四大絕頂高手之一稍微釋放點威壓,不過是睥睨群豪的一眼,衆人教他眼神震懾,就已心中發怵,手足發軟,不自覺退後開來,面面相觑,萌生退意。這些人上山剿匪,本來就為揚名立萬,随波逐流而來,真要他們以命相搏,将生死置之度外,當然是大大的不願。這魔頭武功絕高,群豪想要殺他,不異于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彭浪秋見對方不過出言震懾,己方陣腳已亂,不禁勃然怒道:“怕什麼!他再強也不過一人而已,大家夥兒一擁而上,将他亂刀分屍,又有什麼可怕!”話音未落,易狂吾突然身影一晃,傅青薄一句“小心!”還來不及,那魔頭一掌拍出,彭浪秋驚覺呼吸在瞬間凝滞,來勢洶洶,猶如排山倒海。一掌未到,光憑掌風已将護在胸前的大刀擊得粉碎,一掌拍實,彭浪秋骨骸盡裂,狂噴一口鮮血跌出三丈之遠。
群豪失聲驚叫,上前查看,彭浪秋已然粉身碎骨,七竅血崩而死,心中登時驚惶不止。
“彭莊主!”餘東行驚怒交結,一劍刺出,鳴蟬劍急如光照電掣,去若厲風雷火,端的勢不可擋。誰知易狂吾不過一抖寬袖,劍勢登時一擊而潰,老劍客寶劍居然險些脫手。那鬼王陰恻恻笑道:“不自量力!螢蟲之火安能與日月争輝?蚍蜉之力也敢撼參天巨樹?”他步步迫近,猶如鎮天的金剛,要命的羅刹,走到哪裡,衆人紛紛退後,不敢與之争鋒。
未戰先怯,且逃且退,東南英豪風骨,此刻蕩然無存。易狂吾眼神睥睨,傲視群雄,“烏合之衆,宵小之徒,在老夫眼裡,你們連死在我手裡的資格都沒有。”
“老賊!看劍!”忽聽餘東行一聲暴喝,風字十三訣施展開來,鳴蟬劍光華驟作,撒出一幕劍雨,專攻老魔下路。這劍勢兇猛淩厲,攻其不備,就是這一招,旁人隻怕要被削去雙足。易狂吾嘿嘿冷笑,沉聲道:“來得好!”雙足一拔,讓過劍鋒,而後身形猛然一沉,雙腳踏住長劍,這力如有千鈞之重,餘東行使出渾身解數,竟拔不出劍來。這招其實就是江湖普通的千斤墜功夫,然而由易狂吾這樣傲絕當世的内力施展,那就是這世上最絕妙最無解的招數。
身為劍客,手中的寶劍便是劍客的尊嚴和性命。易狂吾一腳踏住老劍客的身家性命,虎目龍瞳居高俯視,顯是傲慢已極。
洛君儒秦繡心再不遲疑,兩劍一分,風馳電掣徑直殺來,殘陽劍刺他眉心,冷月劍直挑老魔胸口,這招不在殺敵,而在讓他後退,救出餘東行的性命。誰知易狂吾泰然自若,運起那不滅身的絕世奇功,突出左掌,已将日月二劍都攥在手中,而他的右手自始至終負在身後,甚至連腳下也未曾動過半分。鬼王空手奪劍,毫發無傷,這手分光捉影的功夫震懾群豪,更令日月雙劍心中駭然。
劍是世間名劍,劍客是江湖一等一的劍客,然而此時用盡全力,雙劍在他手中竟掙脫不得,這等武功造詣當真匪夷所思!就在這時,姚三娘祭起紅绫,謝雲浮雁翎刀出鞘,紅绫如蛇,瞬間纏住易狂吾的腰,竟真如蚍蜉撼樹,難動分毫。雁翎刀铛的刺在魔頭背心,也似如擊精鋼,半分不透,反而震得謝雲浮虎口發麻,險些把握不住寶刀,心中暗暗驚詫。
這些人俱是川北武林的一方人物,聯手合擊之下,便是名門宗派的掌門也可一戰,對上這魔星居然沒半點作用?此人武功之高,早已遠遠超乎他們想象。
傅青薄歎道:“千劫經不滅身,是滄海四部神功之一,修煉此功者,身如精鐵,骨如鋼銅,曆經千劫不死不滅,便是禅宗的金衣鐵罩也遠遠不如,尋常刀劍又能為之奈何。”掌中骨扇運起天物刃玄功,生生凝出一道三尺清光,那是一道如有實質的劍芒,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傅青薄行如風馳電照,直刺易狂吾當胸。到底是當世絕頂的高手,易狂吾就是再輕狂,也不敢對他視若無睹。左手撒劍,虎軀疾掠縱起,夕陽餘晖之下,猶如天外星石墜落,摧枯拉朽,崩天裂地。
傅青薄暗暗叫糟,群豪更是驚駭欲狂,奪路而逃。
易狂吾厲嘯道:“嘿嘿!想走?全都給我死在這裡吧!”淩空單掌劈下,兩名逃命的豪強登時天靈俱碎,一命嗚呼。然而他并無适可而止的意思,身掠如電,穿梭在一衆豪傑當中,如影随形。但凡是驚狂逃命的,還未跑出後院地界,登時暴斃,死相極其慘烈。就這七八回沖殺,群豪便已折損二三十人,眼見走投無路,衆人不敢坐以待斃,遂終是決定強壯膽氣,殊死一搏!
群豪裡裡外外将他圍的水洩不通,架起刀槍劍戟,但見銀光閃爍,刀劍如幕,全數不要命的往鬼王那裡招呼。易狂吾不懼反笑,聲若驚雷,“來的正好!這樣還算有點意思!”
日月雙劍互換眼色,再不留手,一金一銀兩道劍光大盛,洛君儒和秦繡心這對武林伉俪雙劍合璧的功夫才算施展開來,向易狂吾罩過去。這對劍時急時緩,急如星火,緩若山來,時而霸道淩厲,時而大巧不工,日劍套着月劍,月劍緊随日劍,一招一式之間,守則固若金湯,攻則無堅不摧。洛秦二人青梅竹馬,兩意相通,已是心有靈犀,珠聯璧合,兩劍相聯更是玄妙絕倫,威力無窮。一時牆倒屋塌,飛沙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