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陽道自中京府延入西南,途經三省,不如西北廣開商道,路通南北,不若東南山水青秀,瑰麗繁華。
西南多是山地丘陵,此處土地肥沃,宜興農作,倚靠豐富的自然資源而生,比之江南不如其風華興盛,卻有千峰萬壑,洞奇石美之景,更有綠田層環,果林萬頃之茂,正是:江作青羅帶,水如碧玉簪,風景秀麗,舉世無雙。
劍宗位于西原省青玉州的安陽縣,坐擁七星頂,獨占大好風光,四海所部甚多,三省是其勢力根基之所在,隻論留駐本門的弟子,就有六千之衆,若算分堂支部和依附而來的各路小門小派,更有過萬之衆。一宗之勢已不下一方門閥,這就是朝廷忌憚江湖勢力的根本原因。
劍宗在西原建立根基已有二百餘年,能得七星頂為要充,傳說是因先代祖師當年曾有庇護本朝太祖,也就是當時的鎮南軍統帥的功勞。至太祖東方氏取得神器,天下歸心,感念劍宗護龍之恩,酬其功勞,故賜七星頂七峰及安陽縣為其根據。七星頂占地百頃,劍宗食扈占安陽半稅之巨,一時廣納門徒,傳揚道義,聲勢鼎盛之時,連正道之首的禅宗太玄也要低它半頭,而天下武林正道也唯其馬首是瞻。
百年前中原武林遭逢大劫,至今還令人心驚膽駭的三道大戰突然爆發,将整座武林都卷進腥風血雨之中。此役,正道宗門損失慘重,可以說是十不存八。劍宗亦耗損過半,因此人才凋敝,日漸式微。所幸當時同樣遭逢滅頂之災的氣宗并入,氣劍從此合一,劍宗也由秦洛二姓掌門執掌。經過百年的休養生息,及至洛天河秦逸城這一代,以風息絕影二劍名震江湖,威揚宇内,赢得劍聖之名。
二十年前,東海狂徒易狂吾橫空出世,挑戰天下高手,武林正邪兩道竟無人可擋!不知多少枭雄豪傑俱損于其手,最後是二位劍聖力挽狂瀾。三人在劍天絕頂之上大戰三天三夜,易狂吾久戰不勝,一怒之下,遁走東海,銷聲匿迹。從此劍宗聲勢如虹,一時無兩,不止藉此重返正道巅峰,更有隐隐成為正道魁首之勢。
這些劍宗的始末緣由,淵源曆史,是風劍心在靈棺下葬,七日喪期過後,才從方行明的交代中聽了個囫囵。一知半解,心懷忐忑的她此時才知道,明日她便要正式登名錄冊,拜入山門,也要自此開始練武學藝。
風劍心被安排在西廂最末的房間,葬禮期間謹遵教誨,不敢輕易出戶。前來送飯的雜役因着好奇,随口問起她的身份,風劍心隻抿唇不答,實在是無言以對。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究竟算怎麼回事。她雖有師父,師父卻已駕鶴仙去,如今她可以算是無師之徒,無根之萍,這劍宗雖大,沒有師父,卻不是她的歸處。既然師父已死,她又要跟誰練武學藝?不過風劍心其實打定主意,這劍宗勢力雄厚,門徒廣衆,即使不能在這裡練武學藝,若是能在劍宗做個小小的雜仆也是不錯的,總比她從前風餐露宿,朝不保夕,還要時常受人白眼的日子要強上百倍不止。
風劍心的安置問題同樣也在讓劍聖左右為難。
按理說,秦繡心既然血書遺願,要收那小叫花入門,死者為敬,又是至親的遺言,自然不好違逆。可那小叫花根骨下乘也罷,右手還落下殘疾,即使終生勤修苦練也注定難有成就。莫不成要特意傳她左手的劍法?宗門裡面,七峰的劍法各有驚絕玄妙之處,六千門徒不可能沒有慣用左手的劍士。可風劍心的地位非比尋常,她是秦繡心親點的徒弟,算是拜在天璇峰峰主座下,讓她去跟外門弟子學藝,可以說對秦繡心來說甚為不妥。
若是要從七峰峰主中選一位師叔代為傳藝也無不可,搖光峰首座,青鳥劍堯景飛練的正是雙手劍法,或能稍加指點,據說三徒弟,天玑峰天行劍允正賢早年對左手劍術也略知一二,這兩個人都不失為傳藝的人選。
洛君儒和秦繡心的遺體以厚葬規格送入碑林之後,雖還有三月服喪期限,洛天河卻下令讓劍宗門下免喪除服,隻是不能七星頂上飲酒作樂,高聲笑語。如此隐秘,自然是因為不能讓喪訊驚動天樞峰上那位日月雙劍的掌上明珠,劍聖師祖們的嫡親血脈。
次日一早,風劍心就被引路弟子帶着走下搖光峰,再上天璇峰,帶進劍宗的天璇大殿。秦繡心故前是天璇峰首座峰主,風劍心拜她為師,當然就要在天璇峰天璇大殿。相比搖光的深邃莫測,這裡更是壯麗宏偉,氣勢非凡。
洛天河秦逸城兩位宗主高居殿上,端坐正位,劍門七子僅剩五位,分左二右三坐着,見她到來,皆是目不斜視,神情肅穆。觀其神色,其中嗟歎者有之,無謂者有之,輕視者亦有之。
風劍心低眉垂眼,不敢與衆人對視,若有若無的卻與一道憂郁的目光不期而遇,風劍心迅速垂臉,不敢再看。她心中直覺那道目光大約是名女子,就在那瞬間的目光相錯,風劍心恍惚撞進一雙憂傷哀憐的眼睛裡,那種疼痛如芒在背,直教她不堪重負。
任何門派,要收親傳弟子都是大事。所謂傳道授業,甚于傳承。以往劍宗的一峰首座要收錄親傳弟子或是嫡系的門人,需要諸多禮儀,首先就需要黃道吉日,師徒先要沐浴更衣,再焚香敬拜先祖,禱告上蒼,而後方能登名記冊,收入宗案名錄之列。如今秦繡心逝于英年,再選什麼黃道吉日就顯得不合時宜的有些啼笑皆非。在劍聖的授意下,這拜師之禮便刻意化繁為簡,甚至可以說是敷衍行事。
風劍心先對着劍宗曆代先祖叩九首,再向兩位劍聖同叩九首,最後向秦繡心的靈位叩九首,這拜師之禮就算完成。接下來再由六師叔沉山重宣讀劍宗的誡律。沉山重行峻言厲,是以由他執掌開陽峰的刑堂。
沉山重聲音沉冷,那張如鐵的面目不怒而威,朗聲宣讀道:“本派開宗祖師有二,一位是四百年前大燕朝奇士洛公諱甯祖師,一位是同朝氣宗祖師秦公諱紀。二百年前,劍宗由西都原宿遷至西原安陽,盤踞根基,百年前氣劍二宗合并,傳承至今。本宗有重誡七條,門規八十一條。切記一禁擅殺無辜;二禁奸淫擄掠;三禁結交奸邪;四禁欺師滅祖;五禁同門相殘;六禁恃強淩弱;七禁行止不端。犯此七律者,輕則逐出師門,重則依律格殺!”此言一落,擲地有聲。風劍心心魂俱顫,連忙恭恭敬敬拜倒,又叩三次首,“弟,弟子必恪守門規,不,不敢……”
她這唯唯諾諾的一開口,已能聽見殿中不輕不重的歎息聲與壓抑着的一陣輕聲咳喘。知道自己已教人大失所望,風劍心惶恐,不禁對自己心生厭棄,轉眼就将方行明昨日的交代的應對禮儀徹底忘個幹淨。不知所措,慌慌忙忙的對着殿上又叩了三首,顫抖着身體,伏在地上不敢起來。
沉山重雖對她頗有微詞,然這是師姐遺願,兩位師尊既無異議,也隻能将她的名字記錄在劍宗名冊之中。洛天河心中當然對這小叫花的出身和資質大大的不滿意,語氣雖然還算溫和,卻沒有半點殷切和期望之意。“你原是繡心的弟子,本該入天璇峰修行,然則她現已遭逢不幸,天樞天璇如今由本宗和你秦太師祖代掌。我二人事務繁忙,無暇教授,念及七峰之中,唯有玉衡峰專收女徒,你若無異議,就随玉衡峰首座去吧。往後劍宗武學,由你五師叔代為傳授。”
秦逸城喚道:“靜慈。”
殿中劍門五子唯一的女師叔站出來,恭敬作揖道:“弟子在。”
風劍心微擡眼眸,悄悄的望了一眼。這名女子的模樣比秦繡心年齡還要小些。她以玉簪束發,應當還未出閣,着素淨青裳,相貌清麗秀美,眉宇柔和溫情,真似女菩薩那般。可惜臉色略蒼白,眼眸郁郁,不時以袖掩面而咳,似有沉疴,方才發出隐隐咳聲的應當就是這位女子。原來她并非是對風劍心有所不滿,隻是身體抱恙,不能控制。也難怪,風劍心從川北跟着劍宗到一路到西原,五位師叔裡唯獨這位但聞其名,不見其人。
秦逸城吩咐道:“靜慈,你便領她回玉衡吧。其餘人等各自回峰理事。景飛,你且留下。”
“是。”衆人執禮告退,各遵其令。風劍心的拜師禮就算順利結束。
沉默無言,忐忑不安,一路亦步亦趨跟着師叔下山。風劍心無意中注意到,這位五師叔行走時腳步虛浮,然而落地卻無聲無息,甚至連一點灰塵都不會帶起。風劍心隐隐擔憂她會不會走着走着就忽然栽倒在地,又不禁暗暗驚歎,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五師叔行走時看似虛浮軟弱,居然還有這樣神奇的功夫。
那相貌溫和的女人見她一路走來沉默不語,眼神怯弱。知道她此時甚是拘謹不安,有意與她親近,便柔聲與她說道:“咳……孩子,我聽說,你叫風劍心?”她的聲音柔和綿軟,還帶着那種病弱氣虛的感覺,讓人不禁軟下心防。小姑娘稍微怔愣,反應過來是在問自己,連忙點頭道,“嗯。我,我是……”
符靜慈微微颔首,稱贊道:“劍心……真是不錯的名字,尋常人家不會給女兒取這樣的名字吧?”
風劍心呼吸微滞,眼圈稍紅,道:“是,是觀音娘娘替我取的。”
“觀音娘娘?”
“就是,是師父……”
符靜慈眸光忽黯,腳步頓住。想起故人的音容笑貌,不由眼眸微紅,暗暗喘上一口氣,“是嗎?原來是二師姐啊……”
“您沒事吧?”風劍心見她忽然停住,未及思量,伸出左手就要去扶。符靜慈這時擺手婉拒,苦笑道:“放心,師叔不礙事。我的身子還好着呢。這傷這病也有些年了,結果沒要我命,反倒是久病成良醫,讓我在醫術上琢磨出些門道來。”風劍心站在她的左側,按理說要扶人應該用右手,此時卻見她伸左手過來,符靜慈心中泛起疑色。
“您的病?”
“呵呵,”符靜慈沒再想下去,聞言惆怅苦笑,“早年不識天高地厚,與人争執。我與那人大打出手,師叔學藝不精,讓人打成重傷……因此落下頑疾,病體沉疴不能長途跋涉。此次川北之行,劍門七子中就我沒有随行。想不到,想不到就連師哥師姐們的最後一面都……”說罷,符靜慈捏着袖,在眼角處輕輕擦拭,随即歎道:“唉……是師叔不該失禮,與你說這些作甚……”
回憶往昔,符靜慈不禁動情。風劍心處在晚輩的立場,還是初次見面的晚輩,也不好勸慰。二人沉默着走過一段,符靜慈心緒稍定,說道:“此下天璇,你便收拾行李跟我上玉衡峰吧。玉衡峰上都是與你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應該更好相處,這點你且放心吧。明日需要早起,洗漱更衣之後,你到西邊的素問藥廬來見我,我先傳你本門的基本功法和入門要訣。”
風劍心聽她溫言軟語,不由感激道:“是,師,師……”符靜慈聽出她的為難,道:“我雖傳你技藝,你仍是二師姐的弟子,我姓符,名靜慈,你就叫我五師叔吧。”
“是,五師叔。”
符靜慈跟着交代,“本門親傳的弟子,你算是當今的第三代。按例劍宗弟子不以年紀長幼排序,隻論入門先後,因此你雖是二師姐的弟子,在七大親傳弟子中,你排最末。你是他們的七師妹。而其他同為三代弟子的衆人,則不能與七位親傳并列,按禮都要敬稱你一聲七師姐。這其中的輩分尊卑,你可記住?”
風劍心聞言,忽覺惶恐,“這……這……”能入劍宗者,無一不是百裡挑一的驕子,她何德何能能讓衆人稱她一聲師姐?心念電轉,倏忽想到,“那,那些與師叔同輩的叔伯們,又當如何稱呼?” 符靜慈道:“劍宗曆來唯有親傳弟子能以數為号,其餘人等皆以姓氏相稱,因此與我們同輩的師叔師伯們雖長你一輩,論輩分你須低上一頭,可你是三代親傳,若論尊卑,他們對你當予禮待。這是門派内的長幼尊卑,不可失禮。”
風劍心張着嘴,嗫嚅着卻說不出話來。她自幼颠沛流離,飽受欺淩冷眼,如今居然要她成為受人尊敬的七師姐,如此轉折起落,當真是前所未有的怪事。其實這事不怪她,更不怪符靜慈。符靜慈因病靜養在玉衡,對風劍心的來曆和師父的用意完全是一知半解。今日到天璇峰來,見她已向蒼天厚土,創派祖師和師姐靈位行過親傳弟子的拜師大禮,就認為她親傳的身份想來是得到師父和諸位師兄弟的認可的,要她代為傳藝也是對這小姑娘寄予厚望。卻不曾想,師父将風劍心交到她手裡,完全就是一念之想,交到搖光和天玑也是一樣。
符靜慈帶着風劍心走到天璇峰山腳,居高而望,早有四人在山下等候多時。符靜慈認出來人,那張清麗卻貧弱的面容竟也露出一點笑來。那四人連忙上前作揖行禮,齊聲喚道:“師父。”
風劍心聞聲,這才擡起頭來。眼前的四人果然都是姑娘。四個正是亭亭玉立的妙齡少女,穿着劍宗标志的白衣,面容端正,姿态婀娜。她們的裝束相類,細節處卻還有些自己的與衆不同。譬如那些不同尋常的妝發和各種俏麗的容貌,讓她們即使站立在聯袂如雲的衆人當中也能顯出别樣的風情。
就如衆星拱月般的。當間那個女孩,與風劍心一般的年紀,容貌之差卻是天壤之别。那女孩子冰肌雪膚,纖腰玉骨,眉是遠山聚,眼是清波橫,鼻若垂玉,唇如淡花,長發如墨如絹,不過以一段錦綢裝飾,就顯出萬分的美麗出塵。雖然此時少女年幼還未及笄,但是如此姿容無疑是将來傾城的絕色。猶是那雙瑰麗明媚的眼睛,如似漫天的星辰撒落在湖泊璀璨而清寂的影。
風劍心自幼便在乞丐堆裡摸爬滾打,散亂的妝容甚至算是邋遢。唯有這次拜師之前才用房間的皂角洗過多次,再找根别人随意丢棄的絲帶紮上她的滿頭亂發。她的容貌本來普通,更不懂打扮,此時與她相比,更顯出風劍心骨子裡那些不修邊幅的寒酸。
雖然面前的小姑娘極美,風劍心甚至為她容貌居然恍惚出神,可一念轉動,又覺自慚形穢,遂不敢再看。一副低眉垂眼,溫和順從的模樣。符靜慈一見那女孩,蠟黃病态的臉上竟也浮現出幾分神采來,她道:“晚兒,你不在玉衡掌事,到此作甚?”
那女孩悄無聲息的望了望師父身邊的風劍心,唇邊勾出一抹無可挑剔的笑容,回道:“晚兒聽說今日太師父召您上山,又聽說天璇峰在為新來的師妹辦拜師典儀。我就猜這新來的師妹十有八九要到咱們玉衡峰去。晚兒想着師父您的身體素來欠佳,若是師妹真到玉衡峰,少不得要您操勞照顧,這上山下山一來一回也是辛苦,索性就讓徒兒為師父效勞,照顧這位小師妹如何?”
她說話的條理清晰,聲音雖然還稚氣未脫,卻甚是爛漫悅耳人。見其言行落落大方,這般體恤師尊,愛護同門,符靜慈不由連連颔首,滿懷欣慰。她早年傷損根基,武功進境有限,生平最為驕傲的就是收了個好徒兒。符靜慈憐她孝敬,贊許道:“晚兒有這份心思,師父真高興。好吧,你猜的沒錯,為師帶你認識下新師妹。”她向後招呼,将風劍心介紹給她的徒兒,“好孩子,你過來。”
風劍心聞言,順從的上前幾步,盯着鞋面,不敢擡眼。
“晚兒,這是你二師伯新收的弟子,也是你的七師妹,她名叫風劍心。”此言一落,就連那叫“晚兒”的姑娘,溫和的臉上也顯露出驚異的神色。劍宗以數為号者,非親傳首席不可。
符靜慈又向風劍心道:“孩子,這位就是你的三師姐,她是五師叔的親傳弟子,名喚雁妃晚。你可以叫她晚兒師姐。”風劍心聞言,恭謹行禮,輕聲喚道:“晚兒……師姐。”
雁妃晚回過神來,展顔笑道:“呵呵,小師妹可真怕羞,怎麼不擡頭看看我?是嫌師姐不好看嗎?”風劍心心裡忽而突突狂跳,連忙擡起臉來,意識到被師姐捉弄,随即又迅速低下頭去。符靜慈嗔怪道:“晚兒,别戲弄你的小師妹!她剛來玉衡,還需要你們多加照拂。“再向風劍心分别介紹三人,”還有,這是倚袖,這是鴛鴦和思蕊,她們三個雖先你入門,算來卻是你的師妹。往後若有難處,你隻管找她們就是,或者到素問草堂來,師叔會幫你的。“
“晚兒,你們随她同上搖光峰,取你小師妹的行李過來,路上也好藉機熱絡關系,不要欺負了你小師妹。”
“徒兒謹遵師命。”四人齊聲尊命,符靜慈遂先行一步,往玉衡峰方向走去。
待符靜慈一走,雁妃晚就立刻過來牽她的手。風劍心唯恐亵渎師姐,連忙退後,不住擺手道:“不不不,不用去。我沒有帶行李,我,我上山,什麼都沒有帶,我沒有行李。”
“那你就沒有自己的衣裳?”雁妃晚疑道。
風劍心如實相告,“衣裳,衣裳是老先生,是掌門人叫人買的,不是我的。”
雁妃晚皺皺秀眉,覺得這小師妹當真有趣,“真笨,太師父讓人買給你的,那不就是你的嗎?走走走,跟我上山去,就算你真不喜歡那些衣裳,也該把七師叔的地方收拾幹淨再走吧?”其實各峰雜務都有雜役處理,根本不需要她們這些弟子親勞。可這雁妃晚甚是聰慧,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就對她的性情略知一二,知道什麼樣的理由能讓她無法拒絕。
風劍心一想,深覺有理,還沒答應,就被這位三師姐抓過左腕,拉着她就往搖光峰去。
符靜慈立在不遠處的亭中,望着她們漸行遠去的背影,不禁露出懷念的寬慰的微笑。遙想這些年來,她與二師姐也是這般親密無間的深情厚誼,又不禁愁容慘淡,不勝唏噓。
風劍心被這美麗聰慧的小姑娘牽着,心裡不住突突直跳。也許接觸美好的事物,總是令人賞心悅目,心情快樂的,這無關性别,也無關出身。此時她還在想着,自己的手會不會很髒?掌心的汗會有黏膩的感覺嗎?會讓眼前出塵脫俗的小仙子感覺到厭惡嗎?轉念一想,她的手早已經用皂角搓洗過許多許多次,身上應該也沒有讓人作嘔的臭味,衣裳也嘗試着整理過好久,一路以來也沒有冒犯三師姐的舉動,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她們一直往搖光峰上趕,風劍心既雀躍又期待着,想象着師姐妹們和睦融洽的生活,全然沒察覺到随着她們之間越沉默,氣氛就越是詭異。風劍心還沒有意識到,她所期許的未來不會到來,而接下來迎接她的,将是一場無妄之災。
三位師妹漸漸陰沉下臉,有意無意的将她圍在當間,全然沒有在符靜慈面前表現的那樣友好和善。雁妃晚牽着她的手走在前面,在她看不見時,已經收斂起巧笑倩兮,姐妹情深的模樣。眼看着就要到半山處的望山亭,附近除她們以外,就連往來巡視的弟子也沒有。雁妃晚早已摸清楚,這時候的半山亭是不會有閑人到來的。
唇邊彎起一抹美麗的弧度,眼神漸漸陰狠起來。而在她身後的風劍心是絕看不見的。
“風師妹是哪裡人啊?”
風劍心沒注意到她稱呼和語調的變化,聞言慌慌張張答道,“川北,川北未城……”
“哦?那你的爹娘呢?”
小乞兒心中微微發疼,胸中一陣難過。過一會,她含糊不清的回道:“爹娘……爹娘将我賣給趙婆子,我,我後來跟着吳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