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發先生不以為意,“诶诶诶,區區江湖混騙怎敢妄稱天機?也當不得宗主如此大禮。要怪就怪算命的耐不住,原想待人通禀再來拜拜山門,思來想去,頗費麻煩,隻好自己走上山來。”
秦逸城黑沉着臉,似乎并不怎麼待見他,倒是洛天河一直對他禮遇有加。說罷還要迎他入殿,這算命先生正要說話,忽聽一聲叫喚,“師父!師父!你……你等等我啊……”随即從山門後沖進來亡命奔逃,氣喘籲籲的少年。少年身後是三四名手執鐵劍追擊的劍宗弟子。
這少年同那白發先生那般,皆是不修邊幅,形容落拓,不住高喊救命,直往殿前的師父狂奔而來。他腳步如有生風,一路吹塵掠地,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他輕功俊俏,身法非凡,就靠這幾名尋常弟子是追不上他的。少年一撲一抱,立刻就挂在那白發先生腿上,牢牢抱住不放。劍宗弟子追了将過來,見老祖在此,哪敢放肆?紛紛收劍入鞘,拱手跪倒在地。
洛天河不想這些弟子在這裡叫人戲弄,丢人現眼,随即将其揮退。視線落在那少年那裡,向那白發人贊道,“看來這位就是高足?果然輕功俊俏,英雄少年啊。”白發先生道:“嘿嘿,算命的最是要緊的就是這項逃命的本事。人生本來禍福相倚,吉兇難測,可惜世人甯願聽些順耳的好話,也不願聽到逆耳的忠言,你說得好就是應當,說的不好,就要你的性命。想我那師兄……”
白發先生擡眼,見兩位劍聖的臉色當時鐵青,聲音不由弱去幾分,“他那人說話太直,不通人情世故,那也罷,偏偏跑去不該招惹的人那裡胡說八道,就此叫人打斷雙腿。想來就是逃命的功夫沒練到家,算命的因此深以為鑒,挑選徒弟嘛,笨點的都不打緊,就是要跑得快,活得久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他随性所言,那少年卻仿佛吃了一驚,難以置信,“師父,你就是因為這樣收的我啊?”
“不然呢?難道是相中你不敬師長,胡作非為嗎?”
秦逸城冷哼道:“令師兄說話何止難聽?我倒是奇怪他今時今日才叫人打斷腿。不過‘閻王書’不報喜,而你‘半部天機’不報憂,是以你就沒有這等叫人打斷腿的擔憂。”秦逸城話音落地,各峰衆位都不禁咂舌,暗道:原來是問道賢居的“半部天機”蘇不言?
問道賢居這門派,雖與劍宗同為正道十二宗之一,在江湖中的地位卻很是微妙。傳說前朝末年,帝上昏庸,奸黨專政,有這麼一群朝堂志士,空有經世的文學武藝,卻受奸佞排擠,郁郁不志,最終心灰意冷,同請告老還鄉。這七人歸隐山林,尋到僻靜險要之所在,即是如今的江津千機峽,從此避世不出,号稱七賢,終日以絕學技藝遣懷為樂。
待到東方氏覆滅前廷,改元換代之後,那時江山初定,百廢待興,朝廷欲請賢能出山佐政。可惜這七人早年廟堂失意,早已心灰意冷,決意不再入朝為官,因此屢屢辭官不就。再過幾年,又覺空有武功技藝,卻無施展抱負之地,每感凄涼。因而這七位大賢就決定入世選材,挑選天資敏悟之人,以一身技藝不吝相傳,傾囊相授。從此琴,棋,書,畫,陣,劍,卦七門絕藝得以相傳,雖說身在江湖,卻甚少參與江湖恩怨,與其說是幫派,不如說是書堂學院。比起門派之主,曆代的賢居主人更喜歡别人稱他院長,這在江湖上也算是獨此一家。
賢居學成出師的徒衆,會進入世間的各個階層,三教九流者有之,出将入相者有之,上居廟堂,下處江湖,手眼通天。武功雖然不超塵絕世,其影響勢力卻甚大,到這代,卦門的天算子收下兩個徒弟,二者性格迥異,行事卻同樣不可捉摸。“天機先生”蘇不言還好,素來盡說好話,不說兇言,尚且還能相安無事。可他的師兄“閻王書”厄難求卻是個棘手人物。倒不是說他武功如何高,就是神言直斷,專斷禍事,且每驗必準!
想起當年的舊事,劍宗諸人皆是面色不善。蘇不言連忙推弟子出來,“這是我徒金虞,這兩位就是武林中最頂尖的大人物,天下四絕之二的劍聖,洛天河前輩和秦逸城前輩,怎麼樣?為師沒騙你吧?”
這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副天真模樣,“師父,原來你真的認識他們啊?”蘇不言撫須笑道,“那是當然,為師不曾騙過你。”這喚作“金魚”的少年聞言,似是頗為激動,腰背挺直,恭恭敬敬一拜到底,“洛,洛大英雄,秦大英雄……我,我叫金虞……金玉滿堂的金,安然無虞的虞……”嗫嗫嚅嚅,不知所措,最後索性再恭敬一拜:“久仰!久仰!”
洛天河疑惑着擡袖将他扶起,“這是……”
“嗨……”蘇不言滿臉怒其不争的喟歎,“這小家夥原來是酒樓裡說書的,講的最多的呢,就是武林豪傑的英雄轶事,對你們二位可以說是推崇備至,慕名久矣。”
“我,我還想拜在劍宗門下!”金虞脫口而出,蘇不言聞言登時怒瞪着他,少年随即撓頭憨笑,“可惜,我已經拜了師父,現在是不成啦。”
洛天河客套的贊賞道:“少年純如璞玉,可堪雕琢,将來必是可造之材。”金虞信以為真,當即又驚又喜,幾要高高躍起。劍聖側身請讓,道:“此處迎客不成體統,還請先生入殿一叙。”哪知白發先生袖袍一擺,拒道:“不必不必,算命的此行一不為吃酒飲宴,二不為攀情叙舊。本來是沒臉來見諸位的,都是我這小徒對兩位劍聖仰慕久矣,因此前來叨擾。如今他既已還願,算命的把這物件交給你們,就要告辭了。”
白發先生往袖中探去,取出一折紙條。洛天河伸手接過,問道:“先生這是何意?”蘇不言道:“我那師兄向來專測兇靈惡煞,不問福祿壽喜,然則逢卦必兇,還屢次言中,因而将尋他算命問蔔的人,不論正邪兩道,統統全部得罪。”
“十四年前,師兄口無遮攔,在劍宗大喜之宴,胡言亂語沖撞諸位,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此次所言果然又不幸應驗……唉……”
劍聖與各峰衆位聽他哀聲喟歎,不由緬懷起逝者的音容笑貌,也是面色凄惶慘然。
“聽聞賢伉俪還有遺血尙在,在下日夜齋戒焚香,鬥膽為賢契算得一卦,這八字真言皆在其中。算是償贖當年師兄出言不遜,無禮沖撞之過。”劍聖接過真言,當即又驚又喜,奉若珍寶。天機先生一卦,可謂萬金難求。如今蘇不言既然肯送此卦,他們豈有不承情之理?就連秦逸城也面色稍霁,洛天河請道:“蘇先生天算之術通神,洛某感激不盡,不若在此盤桓幾日,也好讓敝宗一盡地主之誼啊?”
蘇不言放聲長笑,轉身就走,頗有幾分潇灑不羁的狂士風骨,“算命的逍遙四海,不追名逐利,盡管跟着風走,風吹到何處,算命的就往何處。”豪興忽起,摘下葫蘆就要灌酒,豈知葫蘆裡幾滴既盡,再倒不出來,蘇不言怒而往追上去的金虞腦袋叩個響錘,“嘿,是不是你小子偷喝我酒了?怎的一點也不剩?”金虞捂着腦袋,連聲叫屈道,“我呸!明明是你自己喝的!你睡覺都抱着個酒葫蘆,哪個能偷的來?昨晚睡在城隍廟的時候,你說‘小廟雖小,總算有個容身之處,此蒼天憐見,待我不薄,當浮一大白!’然後就咕嘟咕嘟……”
蘇不言當面叫人拆穿,顔面盡失,氣急敗壞道,“嘿嘿,你還敢跟師父頂嘴?”登時那身山野狂士的氣質全無,衆人一陣好笑。蘇不言讪讪回頭,尴尬道:“兩位宗主,你看這,這……”洛天河大袖一擺,“先生請便,但凡能帶的動的,敝宗絕不吝惜那點酒水。需要人帶路嗎?”蘇不言忙道不用,“算命的可聞着酒香咯。”說罷舉步就走,洛天河忽的叫住他,“先生,不知所測為何啊?”
蘇不言漸行漸遠,唯有幾聲回響,在這殿外山門蕩蕩悠悠,“所測者姻緣,切記,姻緣在北!絕世奇緣呐~~哈哈哈哈……”這聲音裡似有還無的,還帶着些許不懷好意和高深莫測,話音未落,人已無影無蹤,徒留少年大叫着師父,往山下追逐狂奔。
“姻緣?”洛天河捏着手裡的那折字條,蹙眉沉吟道,“他怎知道我正為此事所擾?”轉身回殿,衆人不肯散去,猶自緊随其後,想來對此事也頗感好奇。畢竟蘇不言測的是“姻緣”。要是那位的姻緣,這其中的關系利害,可以說是至關重要。
兩位老祖宗落座,洛天河手指點着寶座扶手,卻遲遲沒将字條打開。秦逸城向來性情暴烈,見他不說話,不由暗暗心急,“師哥,依你看來,這人信不信得?”洛天河道:“問道賢居的半部天機若是真有心要算,當然就是真的。據說卦門中人常以壽元換取星相,預見未來,蘇不言就是洩露天機太多,是以不過四十,須發就已全白,這正是因天譴早衰之故……那閻王書何謂閻王書?厄難求測算天災人禍,從無差錯,就是算得太準,才讓九幽的那位折斷雙腿扔出秘海。判官筆下魂,閻王書上名,從無差錯,不能更改。十四年前……”
秦逸城感慨道,“我雖知那不是他的錯,但每逢想起,還是痛心疾首。那日厄難求前來赴宴,杯酒未飲,就留下卦辭。”“寶劍易折,紅顔薄命。”洛天河悠悠念道,至今還是傷懷,“可惜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當時全場賓客敗興而歸,君兒繡兒短命的流言也不胫而走。我等與賢居從此少有往來,不料三年前一語成谶,勿往東南,果然是勿往東南啊!”
各峰諸位跟着感懷一陣,半晌,方行明到底忍不住好奇,“師父,您老人家可要保重身體。還有這卦辭……到底看是不看?”“看,怎麼不看?是福是禍,終是天意難違。”洛天河以袖掩面,抹抹老淚,“蘇不言素不報兇,既然肯說,想來不是什麼壞消息。”展開字條,登時蹙眉不解,看到後面,神情稍寬,先将字條傳給秦逸城,秦逸城接過,迷惑念道:“風消雲隐,柳暗花明?這是什麼意思?”
諸位首座聞言都是滿臉深思凝重,全然不解其中深意。這柳暗花明易懂,可這風消雲隐從何而來啊?秦逸城見師哥似乎已解其意,不由問道:“師哥智珠在握,想來已參透卦辭之意?”洛天河将字條收入袖中,颔首道:“不錯,淺顯易懂。”
“那是何意?弟子愚鈍,還請師尊解惑。”方行明醉心鑄器,不懂這些故弄玄虛的法門,想也懶得去想。允正賢此時堪堪參透,登時臉色煞白,暗暗叫糟。洛天河撫須道:“這風消雲隐,當與風平浪靜相同,柳暗花明即是絕處逢生。先生去時曾說,清兒的姻緣在北。結合卦辭所言,也就是說,清兒會逢兇化吉,平安無事,然後挑選風平浪靜的良辰吉日,嫁給一位來自北方的夫婿良人。”
劍宗的勢力多在西南三省,而北三省,指的一貫是河朔,既昌與晉城三地,距離劍宗可謂萬裡之遙,故而宗門極少有北方子弟,而這些屈指可數的北方子弟,殿上偏偏就站着一個。兩位老祖連帶着各峰諸位都不約而同的将視線落到紀飄萍處。兩位老祖宗更是大喜過望,險些當場就要認定這個乘龍快婿。秦逸城撫掌笑道,“天意啊天意啊,天意如此,命該如此啊,飄萍,我看不如……”
眼見師父開口就要訂下這門親事,到時想要阻止,談何容易?允正賢當下就站出就道:“弟子仍有疑惑,請兩位師尊與列位首座容秉。”洛天河早就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正賢但說不妨。”心念電轉,還真叫允正賢找到破綻,他道:“這柳暗花明當然是祝大師侄逢兇化吉,身體康泰,可這風消雲隐,要說是風平浪靜,未免有些牽強附會吧?再者說,師弟雖出身北地,如今卻身在西南,蘇先生卻說師侄的姻緣在北,這難道不是自相矛盾嗎?”
“那要怎樣?”秦逸城話裡隐有怒意,耐着性與他道:“既然老三你認為飄萍不符此卦,那這兩句卦辭,想來是另有高論?”允正賢知道兩位師尊早不耐煩,若他說不出所以然來,此次定不會輕饒他,“區區一策,弟子覺得可堪一試。”
“你且說來。”
“這既然是姻緣在北,既有可能指的是出身在北方,也有可能是指現在人在北方,或有可能是說此次北行,大師侄就會相中哪家公子俊彥,也說不定。”允正賢環顧諸位,嘴角微擡,“依咱們劍宗的規矩,弟子學藝有成,即可下山曆練,闖蕩江湖。大師侄練功學藝也有八年時間,不若趁此機會,下山曆練,或許回來時就已别有收獲?”
秦逸城斷然拒絕:“清兒身虛體弱,你不是不知道,怎堪遙遙萬裡的長途跋涉?”洛天河沉吟半晌,忽道:“非也,清兒修養日久,确該好好曆練一番,否則他日接掌天樞,又當如何是好?”
“師哥,你這……”
沒等秦逸城反對,洛天河就道:“飄萍,你也跟着一起去吧。路上替為師好好照顧清兒。”如此用意昭然若揭,允正賢豈能不懂?他就是忤逆師尊,不要臉面也要緊随而上,“犬子天遊雖則早已完成曆練,然而猶如走馬觀花,浮光掠影,而且從未見過北方景緻,不若這次也讓他作陪?三人同往,總是穩妥些。”
這師徒兩個暗中較勁,其心昭昭,就是想讓洛清依選出乘龍快婿。方行明沉迷鑄器,不想摻合進去,況且他的親傳徒弟如今還不到十歲,當然是去不得的。沉山重與堯景飛的徒弟更是年幼,故而皆選擇置身事外。符靜慈此時卻站出來道:“此去路途遙遠,曆練兇險,他們兩個男子和一個姑娘家的,實在不成體統。不若讓晚兒也跟去?女孩家之間,照顧起來總是方便些。”
洛天河想來,也确乎如此,“可玉衡的事務?”符靜慈淺笑道:“俗務瑣事罷了,鬥劍比武弟子心有餘而力不足,批文掌事這些還難不倒我。蘇先生也說過,我福緣雖薄,卻不是短命之相,三年五年的,閻王殿那還不能收我。”洛天河聽的在理,遂也一并應準,就此解散各峰諸位。
大緻議定,允正賢憂心忡忡,神情凝重的回到天玑峰。
本來宗主之位,早在劍門七子之中選定。日月雙劍順理成章,衆望所歸。不料東南之行,洛君儒秦繡心赴義身死,英年早逝,這宗主之争懸念再起。
方行明沉迷鑄器,對宗主之位興緻索然。符靜慈深受内創,病疾纏身。堯景飛性喜逍遙,根本無心理事。六師弟沉山重倒還有些威脅,可惜文治武功都不如他,威嚴有餘,慈恩不足,本來這宗主之位已是他囊中之物,誰知道從哪裡蹦出個紀飄萍來!
若是真讓他接掌天璇,再迎娶洛清依,這宗主之位哪有他們父子肖想的份?想到二十載勞苦功高付諸流水,他心裡豈能不恨?如何甘心?
允正賢正在殿中躊躇,久未見着允天遊進殿請安,随即止步,向左右問道:“你們二師兄呢?”左右侍奉的弟子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允正賢沉着臉質問:“說!”
“二,二師兄上玉衡峰去了。”
“哼!”允正賢怒從心起,“這不肖的東西!”
“爹……”此時殿外傳來聲音,少年轉進殿來。允天遊面容俊朗,身量挺拔,那雙俊眼飄忽不定,顯然心性未穩,做賊心虛。“您找孩兒何事?”
符靜慈已經回到玉衡,他自然也不好繼續打擾下去,連忙告辭回來。人剛到殿外,就聽到父親的訓斥,着實不解。允正賢見他這副不成器的模樣,再想想紀飄萍就比他長那麼三四歲,就已深得老祖宗的歡心,心裡更是怒其不争。
揮退左右,關上殿門。他坐在寶座上,直視允天遊,“你去玉衡做什麼?”
允天遊心虛,支吾道:“是,劍宗七峰同氣連枝,孩……弟子是去為五師叔分憂解難,代授各位師妹武藝。”
“呵!符靜慈的徒弟,輪得到你教嗎?”允正賢面有怒容,冷聲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允天遊并不回避,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孩兒對雁師妹有意的事情,從來沒有刻意瞞着父親。”
允正賢連連歎息,甚是無奈:“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我多次與你說起,你要是能将對你雁師妹的心思放一半到你大師姐身上,你要是能得到她的芳心,今時今日,也不至于如此被動。”允天遊心思急轉,知道大事不好,忙問,“爹,難道,今日在天樞殿上,發生了什麼事?”
“總還不算太笨,”允正賢道,“今日你太師父有意将洛清依許給紀飄萍,這是什麼意思,你可知道?”允天遊雙目圓睜,急道:“這,這……這難道是要,要他當下任的宗主?”
“你太師父确有此意。”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允天遊真正着急起來,要知道自從兩位師伯過世,他幾乎就認定父親會是繼任的宗主,而他少宗主的位子也是順理成章。哪裡知道事到如今,居然還會橫生變故?
“你莫急,”允正賢擡手安撫道,“紀飄萍資曆尚淺,我和你衆位師叔都不太擁護他。至于親事我也設法從中阻撓,你太師父們無奈,如今也隻能暫緩壓後。”
允天遊的心堪堪落地,允正賢卻道,“你别高興的太早,現在還沒當場訂親罷了,兩位師尊對他仍是青睐有加。”
“那,咱們該怎麼辦?”
允正賢道:“你還瞧不出來嗎?現在就看誰能娶到洛清依,誰就是下任宗主,和那位大小姐夫妻共治,平起平坐。”允天遊身軀微顫,猶疑着問道:“是以,爹的意思是?”允正賢眼睛微阖,心機深沉,“論樣貌,紀飄萍比你稍遜半籌,論家世,咱們是川北名家,他不過是河朔北蠻,論武功,你資質卓越,未必就不如他,因此……我要你去赢得你大師姐的芳心,你有把握嗎?”
“可……”允天遊眼眸神閃爍,踟蹰道:“可爹你知道的,孩兒心儀的是晚兒師妹……”
“唉!”允正賢恨鐵不成鋼,罵道:“混賬!女人事小,權位事大!你這般沉湎男女私情,他日要如何殺伐決斷,領袖武林!”
“可,可……”
允正賢見他猶豫,放緩聲調,“傻孩子,你當真是糊塗了?”
“自古以來,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之事,若你能迎娶師姐,做這劍宗的乘龍快婿,他日宗主之位唾手可得。那病秧子還不知能活到什麼時候呢,那時你地位何等尊崇?劍宗必然唯你獨尊,你要再想納妾甚或迎娶平妻,又有誰能攔得住你?”
允天遊聞言,眼眸倏忽亮起,顯然頗為意動。暗忖:不錯,似我這等的少年英雄,群豪翹楚,哪位不是三妻四妾,紅顔衆多?讓她們同嫁與我,也不算委屈她們。縱使他日同更多的女人分享我侍奉我,也應當對我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現在的江湖,流傳着一句話:齊人之福,莫過謝令如?
說的就是意氣盟總盟主的風流韻事。允天遊自問論品貌資質比之意氣盟主分毫不差,憑什麼他娶三房美姬卻能成就世人豔羨的武林佳話呢?
他本來垂涎雁妃晚美色久矣,如今肖想起那位寡淡冷清的大師姐來,又覺這等地位尊崇,性情冷清的女子,自己也當擁有一個才算不枉此生。
一想起平日寡言少語的大師姐在他懷中嬌聲軟語,不覺心頭滾燙,心馳神迷。
允正賢見他終于開竅,微微颔首,欣慰道:“那時她們師姐妹二女共侍一夫,隻會讓你成為武林人人稱羨的一段佳話美談,哪個敢說你半句閑言碎語?”
允天遊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拜道:“父親所言極是,孩兒定當用心。”允正賢撫須道:“如今正有一個機會。近期師父們就會讓你大師姐出遊曆練,我為你争取到同行的機會,你要務必珍惜。不過……”
“不過什麼?”
“紀飄萍也會同往,他是你的勁敵。而且你三師妹也會随同下山,在路上你要注意分寸,必要之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可知道?”
允天遊既驚又喜,忙道:“孩兒知道,此番下山,必然馬到功成!”
先拿下洛清依,再迎娶雁妃晚,這等齊人之福就是想象也足以叫他魂魄蕩漾,心馳神往。
自從那日風劍心為洛清依金針渡穴,無法避免的裸裎相見後,少女之間總是彌漫着似有似無,若即若離的暧昧。像是置身在迷霧中迷茫探索的旅人,她們既期望能看清迷霧之後的真相,也恐懼着面對那份陌生的,沉重的情感。
就在迷惘之時,天樞殿上卻傳來谕令。北境青寮的二公子紀流楓即将大婚,喜帖投入劍宗。
三天後,将由洛清依,紀飄萍,允天遊,雁妃晚,順帶着風劍心出發北上,前往石府親祝随禮,以顯同道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