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是什麼好消息。
她感到困擾起來。原本洛清依以為,這次北行,最要注意的是紀飄萍和允天遊,現在看來,老祖宗在不知不覺中給她安排了個大麻煩。
雁妃晚她太聰明,聰明到讓洛清依覺得她或者根本守不住那些秘密。
“我不知道……”她确實不知道雁妃晚的目的,“不過,她是個可怕的人。”
能夠預見的是,這次的北上之行絕不會如她想象的那樣輕松。可是即使是洛清依,也沒有想到,江湖這頭兇獸會那麼快的向她們顯露峥嵘。
翌日,劍宗諸人向古振松告辭,在此補給幹糧淨水之後,再次行往官道,沿路直出青玉州。
自她們下山以來,沿途甚是太平,一路相安無事。就連風劍心預想中剪徑的強盜山賊也沒見蹤影。洛清依則告訴她,劍宗在西南名望極盛,行走官道的又多是朝廷公人和官府親眷,一般的強盜小賊是決計不敢對這些人輕舉妄動的。膽敢在西南三省劫殺劍宗的,除非邪道十三門的勢力,或者是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而且她們此行僅有一駕車馬,并無行商貨隊,因此極少有人會冒險劫車。
風劍心聽言,放下心來,安心在洛清依身邊侍候。她們姐妹情深,向是形影不離,就連雁妃晚也心生豔羨,可卻要急壞允天遊那血氣方剛的少年。紀飄萍是與他競争的大敵,固然可惡可憎,但這風劍心寸步不離大師姐,那也甚是惹人嫌惡。凡是關于洛清依的事,風劍心都能事無巨細的安排妥當,考慮周詳,這讓允天遊找不到半點獻殷勤的機會,讓他的計劃屢屢受挫,讓他豈有不怨之理?偏偏這小叫花子是個不懂眼色,軟硬不吃的,這讓允天遊的行動每每功虧一篑。
洛清依那裡使不上勁也就罷了,更令他惱怒的,是紀飄萍那厮頻頻示好雁妃晚,而且三師妹居然還對他和顔悅色,與對自己的态度大相徑庭,這讓他産生腹背受敵的危機感。他自诩不論武功家世,他樣樣不輸給紀飄萍,論相貌,那更是在七星頂都是俊名遠播的俏郎君。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大師姐和三師妹都對他的示好無動于衷?
允天遊心情煩悶,擡眼恰好見到紀飄萍此刻正和與雁妃晚策馬并行,談笑風生,好不惬意,也着實礙着允天遊的眼睛。他到底氣不過,抽鞭趕馬硬是插到兩騎當間,挺直身闆,向紀飄萍投去挑釁的眼神。青年也不着惱,别過臉搖頭歎息。
就在此時,雁妃晚忽的勒馬止步,她神情凝重,右臂擡起,暗示要衆人警惕。除卻在車内的洛清依,風劍心不明所以,就連車夫也頻繁四顧,聚精會神的警戒起來。
官道兩側此時安靜的可怕,唯有微風吹動竹林的風聲,在嗚嗚作響,危險就在這種詭異的死寂中悄然而至。
允天遊抖擻精神,心中不懼反喜,暗道:這是哪路不長眼的毛賊撞到小爺手裡?今日真是走運,來吧,也好叫大師姐和晚兒師妹瞧瞧我的威風!
英雄救美,向來是江湖中人最心馳神往,喜聞樂道的風流轶事,當然也是俘獲芳心的最好時機。
一念及此,他胸膛熱血沸騰,右掌按住龍行已是躍躍欲試,他必須先下手為強,不能讓紀飄萍搶去功勞。這時真聽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踩碎枯枝落葉的聲音也越來越響。
“在左邊……”雁妃晚輕聲示意。
衆人循聲望去,但見竹林裡一道綠影在左右穿梭,速度極快,這道綠影身後更有兩抹黑影,正在窮追不舍。直到那道綠影從竹林裡竄出來,允天遊凝目望去,不由眼睛發亮,露出驚豔之色。
那綠影分明就是一名少女,她形容狼狽,衣妝淩亂,卻還是能看出那婀娜的身段與俏麗的容顔,定是位容貌美麗的姑娘。那少女見到他們,眼神亮起來,像是要抓住那一線的生機。
她想撲到衆人馬前,可顯然此時她早已筋疲力盡,腳步踉跄,竟然就地跌倒,她趴在地上,拼命叫道:“救,救我!”俏麗卻虛弱的女聲又驚又急。
倏忽從林中飛出一團黑影,徑直打在那少女的肩頭。綠衣少女經不住痛呼出聲,衆人定睛看去,看清那是一支鎖鍊飛爪。竹林中發出嘿嘿怪叫,就要把少女往竹林裡拖。那鐵抓全身漆黑,後接鐵索,一抓之下,鮮血直流,顯然來人不是一般的惡毒。允天遊貪功,龍行劍當即出鞘,劍光大作,華麗非常。他從馬上飛身縱起,正要一劍劈斷鐵索。哪知雁妃晚身形更快,飛身落在那少女身前,劍鞘往上格擋,顯然是要阻止他出手。允天遊急忙收回内勁,執劍的手腕卻叫她點中,隻覺腕骨酸麻,龍行險些脫手。
“師妹!你這是做什麼?”
雁妃晚沒理他,右手急忙抓過縮回的鐵索,那迅猛如蛇的鎖鍊被她攥住,居然紋絲不動!左手按住那姑娘的肩,将鐵爪從她肩膀卸落,鎖鍊迅速縮回林中。她這時道:“鷹爪打在肩頭,後接鐵索,你不管不顧就要使劍劈下去,兩相撕扯,這位姐姐的一條胳膊怕是要廢掉。”她将少女打橫抱起,就往馬車那邊送去,洛清依風劍心探出車外,早在等候。
允天遊原本就想要顯擺他高強的武功,哪裡會想那麼細緻?不料出師未捷,還在師妹面前丢醜,心中業火高升,就往林中叫道:“何方鼠輩!光天化日,就對姑娘下這等毒手?出來吧!”忽聽那竹林中嘿嘿怪笑兩聲,而後傳來沙沙似的叫聲,就像毒蛇吐信那般,叫人毛骨悚然。那姑娘被扶上車轅,聽到這兩聲似人似鬼的叫聲,仍是禁不住恐懼得瑟瑟發抖,虛弱的叫道:“快,快走……快走!他,他們要來了……”
來者究竟何人?
但見兩道黑影快如鷹隼,穿過竹林,落到大道當中,擺出架勢。面前這兩人一身黑衣勁裝,都是面容削瘦的中年漢子,隻是身量一高一矮,相貌兇狠,目露精光,顯然有一身不弱的本事。“哪裡來的野小子?敢管爺爺的閑事?”那矮瘦的漢子年紀稍長,還沒看清這邊的情形,先撂出一句狠話。
允天遊定睛瞧去,居然哈哈大笑起來,“我道是哪路豪強敢在這西原作惡,原來是你們這兩個沒死幹淨的老畜生!嘿嘿,看來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啊!”他神色冷厲,叫道:“黑山兄弟,睜大你們的狗眼瞧仔細咯!還記得小爺我嗎?”
青玉州府之西有一黑山,因此山遍植黑木,故而得名。黎家兄弟黎強黎橫占據此處,以為營據。在此間強盜剪徑,殺人越貨,為惡累累,罄竹難書,不出三年,就已是西陽道上有名的煞星。青玉州可以說在劍宗勢力統轄之地,哪能容這些鼠輩放肆?可惜這兩人不但武功高強,兼且消息靈通,每每嗅到風吹草動,都能望風而逃,論隐遁的本事,還遠遠在其武功之上。劍宗曾經多次派遣精英前去圍剿,等他們到時,等待他們的往往都是空寨,屢次無功而返。黎強黎橫能屈能伸,等到風聲一過,這些強盜又開始頻繁在别處作案,總叫劍宗追之不及。
去年允天遊帶領衆多天玑弟子外出曆練,正好遇見這群大盜的消息,遂設引蛇出洞的巧計埋伏。可不知這兩人提前從何處聽到消息,最後允天遊就隻擒住一幫惡賊,叫這兩個匪首逃之夭夭,一直叫允天遊耿耿于懷。想不到今日走運,能一雪前恥!
矮瘦的漢子是兩兄弟裡的老大,人稱飛天鷹黎強,他本來就暗中與允天遊照過面,如今見他仗劍白衣,還口出狂言,哪裡不知道他是誰?黎強的聲音低沉厚實,就像是從喉嚨裡硬生生擠出來的那樣,他那像毒蛇般的眼睛滴溜亂轉,瞧見馬車邊上的少女們,登時兩眼放光,“哈哈哈,今日定是老子的黃道吉日。想不到,走丢了山雞,撿到鳳凰,叫我碰到這麼多的小美人,老天爺真是待我不薄啊。“說罷,再看向允天遊,不屑道:“我還道是哪路小賊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原來是劍宗金劍遊龍,去年一别,公子風采更勝從前,愈發的春風得意啊。”
金劍遊龍是允天遊初出茅廬,行走江湖時得來的寶号,他自己倒還算滿意,如今聽到久仰寒暄,哪怕是虛情假意,也不禁有些飄然得意。側眼去看雁妃晚,這姑娘神态自若,不見推崇之色,允天遊不禁暗暗失落。
黎橫性情浮躁,不如他大哥穩重,當即叫罵起來,“和他廢話作甚?這厮去年殺我弟兄,燒我山寨,此仇不共戴天!今日蒼天有眼叫我等碰見,管他什麼劍宗不劍宗的,定叫他有來無回,橫屍當場!姓允的,老子要把你這小雜種挫骨揚灰!”
允天遊揚眉笑道:“青眼鷹好大的口氣,敢吹這等牛皮?怎麼那時就沒這樣的骨氣與你的弟兄們同生共死,把我挫骨揚灰?你這兩個鼠輩,武功平平,逃命的功夫倒好。選日不如撞日,今天小爺就大發慈悲送你們兩個去陰曹地府,和你那些作惡多端的弟兄們投胎做畜生去吧!”
“呸!”黎橫罵道:“小雜種大言不慚。當初要不是你爺爺有要事在身,你這小畜生人多勢衆,設計埋伏,爺爺早叫你投胎重造!”他忽而發出一聲長嘯,左右竹林裡沖出二三十人來,皆是些兇神惡煞,手執刺錘鋼刀的綠林強盜,正桀桀邪笑,虎視眈眈的盯着她們。
“今日輪到老子人多勢衆,瞧你拿什麼仰仗,憑什麼口出狂言?”
風劍心神情凝重,身體在微微發抖,她雖練武,卻從未經過如此陣仗,不由心生寒意。洛清依抿唇不語,右掌撫肩,柔聲安慰,左手卻悄然握緊長劍。
允天遊三人早聽到道外伏兵的動靜,渾然不懼。見埋伏現身,允天遊自恃武功高強,不禁豪氣鼓漲,龍行躍躍欲試。雁妃晚道:“正邪兩道,水火不容,說那麼多做什麼?全殺掉便是。”
她身段曼妙,聲音清靈,雖然蒙着面紗,也知她不是尋常的庸脂俗粉。黎家兄弟都是好色之徒,黎橫見到她,果然心猿意馬。再往馬車那邊瞧去,馬車外還有兩個小姑娘,外邊的那個,容貌也是極美。黎強比他穩重些,心思活絡也更狡猾,不然也沒法次次死裡脫生。黎強鼠眼亂轉,細細尋思,忽而福至心靈,暗暗心驚,往馬車叫道:“未知車駕上的可是洛大小姐?”
洛清依不想和這等強盜惡匪說話,避過他的視線,沉默不言。允天遊見他這副賊眉鼠眼的模樣,不由大為光火,“你這老畜生,叫我師姐作甚?她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不料飛天鷹聞言并沒發怒,反而喜出望外,對左右喽啰道:“嘿嘿嘿!想不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咱們半路剪徑還有意外收獲。車上那個定是劍宗那兩個老不死的嫡血嫡孫!弟兄們!把那兩個男的和車夫一起剁碎咯!女的搶上黑山,好讓咱們風流快活!綁起車裡的那個,叫劍宗來贖人也好,帶去巫山也罷,咱們這次是發财了!哈哈哈哈!”
黎橫也叫道:“綁起那丫頭!找許白師拿錢!大夥兒去逍遙津快活!”群盜齊聲吆喝,舞起亂刀就是蜂擁而至。
紀飄萍允天遊紛紛拔劍,迎上黎家兄弟。這對惡賊都使一對鐵索飛抓,鎖人兵器,抓人血肉,着實的陰毒狠辣。那邊捉對厮殺,戰作一團,登時金鐵交擊,鐵索橫空之聲不絕于耳。這邊二三十個賊寇圍殺過來,散開陣型,将馬車團團圍住,然後慢慢收網。車夫不是劍宗門徒,早吓得鑽進馬車底下,瑟瑟發抖起來。
雁妃晚拔劍出鞘,退到洛清依身前。雪名劍不愧是名劍,寒光冽冽,攝人心魄。雁妃晚那雙星眸綻出冷凝的殺意,面對這群面目猙獰的強盜,沒有半分懼意,“像你們這樣的壞種,活着是對好人的殘忍,就讓我來替你們解脫吧?”她的聲音太過悅耳,讓她的威脅聽起來就像是天真單純的玩笑那般,完全讓人警惕不起來。
“哈哈,你這小娘子好大的口氣。就憑你這小身闆能侍候得來咱們這麼多老爺們嗎?哈哈哈哈……”群匪發出陣陣猥瑣的哄笑,更是垂涎欲滴。“沒什麼的,也就是……”雪名平舉前遞,雁妃晚的身體微微下沉,當頭那名調笑的賊寇但看面前魅影一晃,雁妃晚就已消失在他的眼前,他心髒驟縮,而後感覺頸脖微涼,慢慢發起熱來,他忍不住伸手去抓,鮮血立刻從他的頸脖噴湧而出,這賊寇滿眼不可置信的倒地身亡。
這一劍來的太快,當真詭異駭人。山賊們堪堪反應,立刻騷動起來。雁妃晚身形飄渺,行如疾風,雪名輕挑,瞬間再割斷一人頸脖。洛清依也是初次見那位光風霁月的三師妹臨陣殺敵,不意她出劍之快,手段之狠怕是許多老練的江湖豪客都自歎弗如。出劍就要取人性命,殺人猶如割草,這份狠絕,不但将群賊震懾當場,就連風劍心在旁觀戰都是心驚膽寒。
小師妹畢竟從未與人殊死相鬥,一劍就了斷一條活生生的性命這種事,當真是聞所未聞,也從不敢想。強盜的屍體接連倒在她們的車駕面前,腥膻的鮮血染透青石官道。強盜死不瞑目,四肢抽搐的慘狀叫她胃裡陣陣翻騰。她手足發軟,身體不住顫抖起來。
這群強盜已經開始和雁妃晚正式交鋒。場中刀光陣陣,錘風呼嘯,強盜們紅着眼,拼命那般不顧生死,發狠厮殺。雁妃晚劍法輕靈飄逸,尋常的蟊賊鼠輩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就算是七八人一擁而上她也能遊刃有餘,應對自如。強盜們已經發瘋發狂的進攻過來,她卻連半滴汗也沒流,雪名一出,就能帶走一人性命,這些賊寇還真不夠她殺的。
風劍心拔出劍來,緊張的盯着各處混戰的戰場,手裡握着的劍在微微顫抖。雁妃晚觑這邊一眼,心神微動,故意使個破綻,将兩個強盜放過來。這兩個賊人交換過眼神,面上俱有狠意,揮舞着鋼刀就向馬車這邊撲殺過來。風劍心初次迎敵,見對方一刀劈來,登時心驚膽駭,胡亂出劍格擋。男女之間的力量差距本來就大,那強盜體格健碩,氣力驚人,風劍心還不到及笄之年,這一格擋,當即震得虎口作痛,腕骨發麻,險些讓那強盜砍下左邊的臂膀!幸而她反應還算不慢,關鍵時刻施展劍宗的移星步閃躲過去。
“心兒!”洛清依目睹這般險象,不由驚呼出聲,果斷拔劍出鞘,就要掠出車外。誰知她正要躍出,卻被雁妃晚的雪名橫在身前,按回車内。洛清依簡直難以置信,怒道:“你做什麼?”雁妃晚正色道:“從現在開始,這裡就是江湖。這是要命的地方,不是小姑娘摘花鬥草的遊戲,如果她連這關都過不去,就趁早讓她回劍宗吧。”
“可她是小師妹!”
雁妃晚神色略微緩和,“我知道,她姑且也是我的師妹……”
話音未落,眼見她放過的三四名強盜向風劍心撲去,雁妃晚身形疾掠,一劍就将這些人帶出圈外。她一邊遊刃有餘的應對盜匪們,一邊向左支右绌的風劍心道:“太師父點你下山不是讓師姐照顧你的,你不想傷人就會被他們殺掉。這些強盜無惡不作,也不知害過多少性命,要是讓師姐落到他們手裡,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嗎?”
風劍心聞言,突然咬牙切齒的,發起狠來。她的武功在這些人裡最弱,不過若是全力以赴,要對付兩個強盜喽啰倒還綽綽有餘。左手劍法本來就極其詭異難測,風劍心再使出劍宗的移星步身法,發揮出劍法本身的輕靈巧妙,即刻轉守為攻。風劍心越打越是純熟,勝負之勢登時逆轉。一劍擊退兩名強盜,風劍心劍尖向外,凝神作出防禦的姿态。強盜們再也不敢小瞧她,分站左右,虎視眈眈。 風劍心終于明白雁妃晚磨練她的良苦用心,感激道:“三師姐,謝謝你的教誨,是我不該猶豫……”雁妃晚唇邊含笑,眼神卻愈加淩厲,“那好,我就再教你一課。”說罷,忽然身形疾轉,一劍揮退群賊,突起一腳踢在與風劍心對峙的強盜後心。那強盜腳步趔趄,徑直撞在風劍心的劍上,長劍透體而出。小師妹但覺劍上一沉,那強盜瞪圓眼睛,嘴裡血流不止,一隻手抓着劍,另一隻染滿鮮血的手顫抖着向前探,想要捉她,最終跪倒在地,暴突雙眼,死不瞑目。
風劍心沒有殺過人,甚至沒有傷害過别人,這次居然親手殺死人……這種沖擊實在是太過巨大,太過強烈,□□骨骼穿過劍刃的觸感和男人臨死前那充血的仇恨的眼睛讓她驚恐惶然。風劍心滿臉不知所措的怔在原地,恐懼讓她的身體不住的顫抖。洛清依立刻趕到她身邊,扶着她的肩,心疼不已。
“你在做什麼?”她質問雁妃晚。
雁妃晚長劍一擺,化出三道寒芒,分别點在三個強盜眉心,随即這些惡賊渾身抽搐,倒地不起,顯然已經一命嗚呼。雁妃晚道:“提壺山九公寨,珉州旗勝镖局,安平府商家堡……你知道嗎?這樁樁件件的滅門慘案,都是黑山的強盜所為,今日若不将他們斬草除根,往後還會有多少無辜良善遭其所害?對畜生的仁慈隻會招來變本加厲的反噬,所以……”
洛清依當然知道。她雖在小築,見識卻非尋常的深閨小姐可比,對待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和善良的人殘忍,這句至理名言,父母在世時也時常對她耳提面命。但是,她早有心理準備就罷,突然要讓小師妹去殺人,這未免太過殘忍。
“這不是你該這樣做的理由,我沒有允許你這麼做,我的人,我會教……”話音未落,卻教風劍心擡手止住。小師妹蒼白着臉,強忍着胃裡翻江倒海的不适感,說道:“大師姐,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三師姐說的沒錯。”像這樣窮兇極惡的強盜,若是心慈手軟,必然禍患無窮。就像當初在赤雲匪寨的地窖裡,那群喪盡天良的山賊們肆意淩辱,折磨那些可憐的女人們那樣……要是當時的她有現在三師姐她們這樣的本事,就算要她背負殺人的罪業,也要将那群畜生誅殺殆盡!
她并非是純白無垢的花朵,她也見過凍斃街頭的乞丐,見過被活活打死的奴仆,還有亂葬崗裡被随意抛棄的屍首。大師姐總是溫柔的,如果可以,她知道她甚至不會願意讓自己接觸到鮮血和殺戮。但是,從她踏出山門,或者說從她進入劍宗的那一刻起,就要準備與危險相伴。三師姐的方式的确有些激進,但是風劍心知道,她其實沒有惡意。“三師姐,謝謝你。”
雁妃晚沒有說話,她此時的目的達成,再無顧慮,對上這些強盜更是信手拈來。當時慘叫不絕,不時有同夥斃命,群賊不禁膽寒,漸漸萌生退意。還有強盜分神往兩位當家那邊探去,指望兩位首領能快點解決那兩個少年郎,這樣這小姑娘就不足為懼。
這一眼望去,群賊聽見一聲尖利的慘呼,吓得他們心驚膽顫。黎橫那厮本就不是紀飄萍得對手,若不是他們兄弟聯手合攻,紀飄萍與允天遊之間又有嫌隙,紀飄萍一人就能将他們殺死。此時無法,紀飄萍佯裝不敵後撤,黎橫貪功,卻被紀飄萍調出戰圈,随即回身一劍刺進他的胸膛。黎橫瞪圓雙眼,雙掌按着心口,倒地身亡。
黎強驚駭欲狂,“老二!”手裡的鐵抓攻得太深,不及回撤,允天遊哪裡肯放過這樣的機會?龍行劍劃開,一劍削去他的左邊胳膊。黎老大登時臉色煞白,冷汗直流,不時痛哼慘叫連連。他連忙躍到黎橫的屍體旁,悲聲叫道:“老二!老二!”紀飄萍性情溫和,見此不禁恻隐,也就沒即刻出劍将他當場格斃。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僅剩的強盜徹底失去戰意。他們正想求饒乞命,雁妃晚劍出如電,順勢收走他們的性命。
允天遊以勝利者的姿态走過來,“嘿嘿,這些年你殺過多少人的兄弟姐妹,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正是你的報應到了!小爺這就叫你兄弟團聚,共赴黃泉!”說罷,他提劍就刺。黎強卻突然擡起身,将他兄弟的屍體踢過來,允天遊一劍将那屍體砍成兩段。黎強腳下生風,三四個提縱,穿進竹林,已然追之不及。允天遊對着黎強遠遁的方向啐道,“這厮跑得好快啊。”紀飄萍神情凝重道:“聽說黎家兄弟是邪道飛羽澗逐花宮的弟子,看來傳聞并非空穴來風。”允天遊擊退強敵,傲意橫生,道:“就是憐香公子前來,我劍宗何足懼哉?”語畢,殷切的往雁妃晚洛清依的方向看去,豈知洛清依此時在照顧風劍心,雁妃晚則回劍入鞘,想去看看那名綠衣少女。
允天遊看着倒在她腳下的橫七豎八的二十七具屍首,暗暗咋舌。想不到晚兒師妹身柔貌美,殺起人來也是斬草除根的幹淨利落。他就慢這麼一步,紀飄萍已先他上前贊道:“晚兒師侄劍法高明,師叔有所不及啊。”雁妃晚明眸善睐,容姿攝人,就連紀飄萍也有片刻失神,允天遊更是為之神魂颠倒,全然忘記她先前殺人不眨眼的模樣。
雁妃晚随即轉過身去,“師姐,小師妹和你怎麼樣?”風劍心此時已經緩過勁來,洛清依則到運功調息的時辰,因此小師妹說道:“師姐運功還要小半個時辰,不如我們先等等她再上路吧?”衆人不敢有異。這時風劍心下車落地,看見滿地的斷骸殘肢,周圍更是污濁血腥,胃裡剛緩和的不适感又開始翻江倒海。
那名綠衣少女強撐身體,從馬車裡跳出來,險些跌倒。可她一言不發,捂肩就走,甚至還來不及稱謝。允天遊面色發青,暗道:忘恩負義!
紀飄萍将她叫住,“姑娘要到哪裡去?”受傷的少女回身道:“各位恩人莫怪。我哥哥叫那些強盜打暈在廟裡,現在生死未蔔,等我将他找來……和哥哥一起前來拜謝恩人。”
“姑娘且慢!”紀飄萍道:“你孤身前往,焉知強盜暗中可還有餘黨?安全起見,我與你同去吧?”綠衣少女感激不盡,臨進竹林之前,姑娘忽然轉身道:“我叫舒綠喬,我……我會回來的……”說罷,向這邊執禮而拜。随即與紀飄萍同進竹林,愈行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