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涯深神色詫異。
上官逢唇角微勾,道:“怎麼?你舍不得?放心吧,就算我有心傳授,昆侖的《玉京天書》與你滄海的《玄都秘要》完全是霄壤之别。昆侖首重修道求真,你滄海的武功陰狠霸道,若要她強行修煉恐怕就是函矢相擊,有走火入魔之危,如此,豈非誤人子弟?”
季涯深聽她居然在和自己玩笑,一時倒有些難以适從,他讪讪笑道:“仙子高見,季某感激不盡。”
忽聽谷中傳來咆哮怒吼,其聲足可震天撼地。白鱗金蛟在湖中繞桑盤桓,翻遊騰躍,攪起驚濤駭浪,不時直沖穹頂,仰天長嘯,表現的甚是狂躁。
季涯深擡眼望向這谷頂天穹,天空之上陰雲蔽日,深沉可怖。他正色道:“這孽障化龍在即,因此狂躁不安。你昆侖玉京素行修真問道,但求羽化登仙,以逢姑娘所見,此物有幾分成功的可能?” 上官逢輕搖螓首,道:“而今靈源枯絕天梯早斷,世間雖有修真之道,卻無登仙之路。長生不老,問道尋仙已是虛無缥缈的幻想傳說,萬千年來再無仙人真迹?我昆侖千年以來驚才絕豔者有之,潛心問道者更是多不勝數。雖則最後都成冠絕當世的絕頂宗師,可真能白日飛仙的卻一人也無。即使是四百年前的先代祖師,号稱昆侖千年一人的靜公,也未曾真有人親見他渡劫飛升,成仙之說,未能盡信。我之所見與季先生相同,此道十死無生。”
季涯深道:“我以為貴派皆對先祖登仙之說深信不疑,想不到逢姑娘所見這般通透。你如此亵渎先賢,就不怕毀你昆侖道心嗎?就算你是玉京選中的下任主人,那群頑固不化的長老們也未必能饒你吧?不過,逢姑娘無故失蹤八年,隻怕如今昆侖之上早已另奉新主。”
上官逢不以為意,淡然道:“無妨,修道之人本就清心寡欲,功名利祿又有何惜?你休要顧左右而言他,我就問你,既然你認為神玉之主已現,那這水玉‘歸藏’,你還要取嗎?”
季涯深思慮半晌,故意含糊其辭道:“既是天意,季某自當順天而行。至于那孽障,且看造化如何吧?”
上官逢聽出他話中之意,為他這厚顔無恥冷笑出聲。
“季尊主好算計啊。你的意思是,‘歸藏’你要,那孩子你也要收入滄海?還真是左右逢源,萬無一失的好計策。既然如此,事情就沒有任何改變,上官願奉陪到底。”
風劍心在上官逢的“仙居洞府”安養休息,在服過龍涎和玉京靈藥這般天材地寶後,傷勢已經開始以非人的速度好轉。正常人傷筋斷骨莫說恢複如常,就是想要重新落地行走都要百日功夫,而在如此神奇的靈藥蘊養下,隻需三四日時間,風劍心就已經能夠勉強活動。
上官逢與季涯深這些時日以來,常來探顧,尤其是上官逢,這般仙子似的人物,居然每次都會給她做來魚湯。幽谷湖底的湖魚異常肥碩鮮美,有助她恢複體能,療愈傷勢。不過風劍心注意到,逢姑姑好像隻會做魚湯,因為至今她還沒有嘗過除此以外的其他菜式。起初她還道是谷中資源匮乏,直至某日季涯深居然從哪裡打來整頭狍鹿做起燒烤。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季伯伯和逢姑姑待她寬厚友善,風劍心待他們已如前輩師長那般敬重仰慕。
上官逢雖然性情冷淡,沉默少言,心裡卻真誠純摯,季涯深雖稱兇名昭著,威震武林,對她卻照顧有加,頗有長輩風範。風劍心就是這樣的性情,别人對她三分好,她就恨不能為對方掏心掏肺,感激不盡。不過現在她身無長物,就隻能默默将這份恩情放在心裡,伯伯和姑姑的稱呼也叫的格外親切。
她原先以為他們深居此地,與世隔絕,是想做一對逍遙世外的神仙眷侶。直到後來,她走出洞外,見到對岸的木屋才知道那裡是季涯深的居所,而自己鸠占鵲巢的這些天,上官逢就睡在崖壁那棵橫生的老樹時,就不由心生愧疚和不忍。
寥寥數語,不足以感恩緻歉,正好今日傷勢初愈,風劍心清早起來,就決定索性借用廚房,為季伯伯和逢姑姑烹制食物。
想當然耳的,上官逢身為世外仙隐,昆侖玉京的傳人,本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物,且修道之人口腹之欲淡薄,烹煮食物的方法當然避繁就簡,雖然能勉強入口,也僅僅是裹腹而已。季涯深就更不必說,他是滄海的尊主,雄踞外海,勢蓋中原,身份地位何等尊崇?更不擅精庖廚之藝,食物多以烤制為主,簡單粗暴,但求便捷。
風劍心從十歲起就經常跑去天樞峰的後廚,天樞峰的廚房每日烹饪的飯食要供給全峰近千名弟子,甚至是劍聖那兩位老祖宗。菜式采學九州四海,滋味包含苦辣酸甜,風劍心在那裡向各位大廚偷師學藝三年,她本身在這方面極具天賦,兼之勤奮刻苦,早已能将他們的手藝模仿出七八成火候,有些菜式甚至青出于藍。就連洛清依都曾經贊歎過,她在廚藝上的天賦可比武功要高出太多太多。
因而在季涯深廚房的初次料理,風劍心就以一道紅燒鯉魚,一道蜂蜜鹿腿和一道素缹菌湯,輕而易舉的驚豔了季涯深和上官逢,成功俘獲他們的胃,對她那是越看越是順眼。
吃飽喝足過後,風劍心小心的将心裡某個疑問提說出來。上官逢住在她的“仙居洞府”,天然而就,可季涯深的木屋絕不可能是天然搭造的。木屋雖小,内裡五髒俱全,不但有處廚房,裡面的鍋碗瓢盆,陶瓷器皿,甚至是烹饪使用的調味香料都是一應俱全。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還有這些天她蓋過的錦被床褥,伯伯和姑姑換洗的衣裳,風劍心甚至還在廚房簡陋的地窖裡發現了數壇好酒。這裡也沒看到種植有高粱米麥,可吃的五谷雜糧和釀造的美酒卻是樣樣不缺。
風劍心問到此處,季涯深一時面色尴尬,顯得有些難以應對。要知道當年魔君縱橫武林,敗盡正邪兩道各派英豪,即使是面對暗尊和劍聖這樣的絕頂強者都未有過如此失态,而如今面對風劍心的提問,居然會露出為難之色。甚至擡眼望天,故作深沉的撫琴抒懷之态。上官逢雖然神情依舊淡漠,但也沒能回答她的問題,索性默然背過身去,縱身躍上柳梢,開始吹奏玉箫,俨然是仙子風範。
風劍心頓覺汗顔。想來這幽谷定然不是沒有出路,而他們這二位武功絕頂的魔君和劍仙,威名震爍整座武林的蓋世英豪,怕是免不得作出些“妙手空空,有借無還”之事……
唉……
風劍心不禁微微長歎,暗道:原來就是再通天徹地的絕世高手,也免不了衣食住行的俗事……不過,這也從而驗證了風劍心的想法。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是受困此地不能出去,而是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羁留此處。
她的心裡蓦然燃起希望。
是的,她想出去,她想回到師姐的身邊,就算不能常伴左右,她也希望得到她無恙的消息。
空谷幽幽,時日悄然無聲的過去。
這日,上官逢在洞府冥思,季涯深在木屋休息,風劍心便自覺的收走他們的衣物分裝兩盆,再撿取些許皂角就到湖邊浣洗。這些時日以來,風劍心已經成為侍候他們衣食的侍女。不過風劍心從前服侍洛清依早已習慣,現在要她遊手好閑,空虛度日還真有些難以适從。況且季前輩和逢姑姑對她有救命之恩,這點小事實在算不得什麼。
洗着洗着,小姑娘望着湖邊自己的倒影,卻忍不住眼淚巴巴的開始往下掉。不知道多少次,她越發的想念她的師姐來。
不知道後來師姐是不是平安無恙?
我不在她身邊,是誰給她洗衣做飯,服侍她沐浴更衣呢?
也不知道,大師姐現在身體好些沒有?
有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啊?
還有,她和紀師叔,是不是就要成親……
在幽谷的這些時日裡,她總是忍不住去想這些有的沒的,思念就如藤蔓般瘋長,她再也控制不住“歸鄉”的心情。她想着再過幾日吧,等到她傷勢好轉,就去向伯伯和姑姑辭行,離開幽谷,然後就馬不停蹄的,回到她的身邊去。
她正蹲在湖邊的石岸發怔,面前的湖底開始咕咚咕咚冒泡,随即掀起大浪,巨獸忽然從湖底竄出腦袋來。
那物眼如銅燈,魚面鳄吻。就是腦袋都有風劍心兩個身子那麼大,此時瞪着金黃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浪花濺透風劍心的半截身體,她直接驚得跌坐在潮濕的石岸上。回過神來,小姑娘扁着嘴站起來,氣惱道:“啊!白靈,你又來吓我!”
而後忽然察覺什麼似的,急忙自己給自己捂住嘴巴,左右顧盼,壓着聲音道,“噓噓噓,小聲小聲。要是讓伯伯和姑姑知道,肯定又要來打你。”
她可是親眼見過的,二人一蛟大打出手的場面。堪稱翻江倒海,毀天滅地,簡直是天地泣,鬼神哭。風劍心就連在夢裡想起來都瑟瑟發抖。
上官逢告訴過她,當初若不是金蛟以龍涎為她續命,她絕熬不到能來這深谷的時候。算起來,這白鱗金蛟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而她和季涯深也是因為這頭金蛟才會留在這裡八年。
至于個中緣由,她和季涯深都沒有說。
但是就看季伯伯和白靈戰鬥的模樣,風劍心就是再笨,也不會覺得伯伯會想跟白靈做朋友。
雖然季前輩和金蛟水火不容,可卻和風劍心意外的親近。
那日,風劍心正對着深湖向水中靈獸道謝,白鱗金蛟忽然從湖底竄出來湖面。當時蛟龍張着血盆巨吻,風劍心駭得心驚膽戰,登時即尖叫起來。季涯深本來就要出手,是上官逢将他攔住,示意金蛟絕對不會傷害她的性命。結果,怔在原地閉着眼睛的風劍心恍惚感覺到被什麼濕黏的,溫熱的活物舔舐着臉頰,戰戰兢兢睜開眼睛的她,最後發現那是白鱗金蛟的舌頭在舔着她的臉。
初時小姑娘還有些顧忌,見這靈獸似乎并無害人之心,反而像是有讨好她的意思,就這麼一來二去的,風劍心居然和這頭金蛟混熟起來。不過被粗粝的舌頭舔舐腦袋的感覺确實不太舒服,風劍心回想起豪紳富戶調教貓犬的模樣,依樣畫葫蘆的嘗試着撫摸它的腦袋,有時也會準許金蛟在被摸頭的時候舔舐自己的手心,最後索性給它改掉稱呼,喚它“白靈”。
少女與靈獸之間的相處出乎意料的其樂融融。風劍心時而會悄悄的騎在白靈的背脊,抓着它金色的鬣毛,乘着它在湖中騰躍潛遊。那頭在巫山興風作浪,翻江倒海的蛟龍在她這裡卻好像乖巧順從的小狗似的,異常的溫馴。就連季涯深和上官逢瞧見,也是不禁啧啧稱奇。
幽谷此間動靜不小,哪裡真能瞞得過這兩位絕世高手的眼睛?
季涯深望向上官逢,道:“季某有心謀寶害命,與這孽障可以說是勢不兩立。此物之兇惡狂暴,世間無有其右。可我就算了,畢竟與它水火不容,但是逢姑娘在此護佑它八年有餘,也從不見它與你如此親密。這小姑娘來此短短數日,何為能得它親睐至此?”
上官逢略微思量,道:“此物修行數百年,早已通曉俗性,洞察心機。我之所以護佑它,不過是不能讓‘歸藏’落你滄海之手而已。或是,即使是我,對神玉也無法真正做到無欲無求。既然所行皆有目的,就不能算是純粹無垢。這小姑娘對此卻真是不知就裡,真心與它交好,也許就是因此,與衆不同吧?”
當然,還有另外的可能,那就是風劍心确實就是神玉選中的,新的容器。
在這點上,季涯深和上官逢都默契的心照不宣。
“逢姑娘所言極是。”季涯深再度擡眼仰望天穹。天空濃雲密布,遮天蔽日,雲間裂隙隐有七色霞光照映,讓這方天地越發壓抑而神秘起來。
季涯深凝眉歎道:“看來,不出三日,一切就要塵埃落定了吧?”
上官逢忽然問起别的事來。
“那日你曾說過要收她為徒,傳她武藝,緣何至今沒見動靜?”
季涯深目光悠遠,望向正與金蛟嬉戲的少女,若有所思。
等到風劍心與金蛟道完别,正要繼續浣洗衣物,季涯深就在這時出聲喚道:“風小友稍住。請跟我來,随季某進屋。”
風劍心還以為是她和金蛟嬉戲讓他不喜,登時心生忐忑,慌忙望向上官逢求助。見逢姑姑對她颔首,風劍心稍微安心,将衣物放進盆裡,緊跟其後。
季涯深的木屋在湖東。魔君武功高強,輕功絕頂,縱身起躍,隻需足尖輕點,就能橫渡超過二十丈的距離,飄逸潇灑的落到東岸。以她的輕功,若想東施效颦,恐怕還跳不到三丈就要一頭栽進湖裡,贻笑大方。她想追,要麼就從湖邊的石道繞路,要麼就隻能求金蛟幫忙乘她過去。
正在她猶疑無措之時,上官逢忽然走到她身後,右手抓住她的腰帶,輕聲提醒道:“别張嘴,當心咬着舌頭。”
說罷,将她整個人提起,左掌按在她腰後輕輕一推,風劍心感覺丹田有股暖熱雄沛的真氣鼓動,登時騰空而起,向着對岸飛去。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小姑娘驚慌失措,半空中張舞四肢,嗚哇亂叫着飛過這二十丈的距離。最終落在季涯深的門前,險些跌出幾個跟頭才堪堪停住。
風劍心此時還驚魂未定,往後看去,但見身後就是西邊湖岸,上官逢就站在岸處,風姿玉立,宛若谪仙。這東西兩岸相距逾二十丈之遠,上官逢輕輕前推就能讓人輕易橫渡,内功不僅驚人,手法更是巧妙,當真讓人瞠目結舌。
她心裡既驚又奇,不過現在她來到東岸,當務之急還是去找季涯深要緊。
風劍心在屋外整理衣裝,确認不會失禮,才伸手叩響房門。
“季伯伯,晚輩求見。”
季涯深對她這般謙恭的态度甚為滿意,語調卻淡然道:“進來吧。”
推門入内,但見季涯深盤膝坐在床榻,目視前方,眸隐華光,當真有文人雅士,隐世名流的風采。
風劍心進屋後,轉身掩住房門,随即走到季涯深眼前站定,聆聽教誨。
魔君将這小姑娘打量一番,總算差強人意似的颔首。屋外這時傳來金蛟如牛般的吼叫聲,季涯深回過神來,讓風劍心到他面前坐定。
等她坐好,季涯深正色道:“小姑娘,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風劍心垂首道:“不知。”
季涯深道:“我想,你已經聽你逢姑姑說過,我們之所以留在這裡的原因。”
風劍心點頭回道:“嗯,是因為那頭金蛟……”
“确切的說,是那頭孽障體内的元丹。”季涯深說道,“八年前,我因有負友人之托,往巫山之地尋人。偶然間在這幽谷深處遇到這頭白鱗金蛟。我正見它将元丹吐出,盤桓在扶桑樹上,霎時招風引雷,興雨作浪,季某當即就看出這是白鯉修煉而成的精怪,少說也有數百年的修為。當時清兒病骨支離,沉疾纏身,我見它身懷如此神物,就不由動起殺心。”
說到洛清依,風劍心不禁心中顫顫。
“季伯伯你說的元丹,就是那顆龍珠?”
她也曾親眼見到,白鱗金蛟确實吐出過一枚拳頭大小,閃耀着幽藍光華的寶珠,想必那就是白靈的元丹。
季涯深搖首否道:“金蛟化龍,方能蘊結龍珠。這孽障尚且還是精怪,那顆最多算是它的元丹……而我要取的,就是它的元丹,或者說,是‘神玉’!”
“神玉?”
季涯深先問她,“風小友,你聽說過後羿射日的傳說嗎?”
風劍心不解,還是回道:“當然聽過。據說上古堯帝之時,十日并出,海枯石焦,蒼生皆受其苦。堯遂命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烏皆死,唯留其一日也。這不是人盡皆知的故事嗎?”
“你既然知道後羿射日之說,那可知道這十大金烏的來曆?”
風劍心略微思索,回道,“傳聞滄海之極有地名旸谷,旸谷上有扶木,十大金烏皆載其上,日出于旸谷,落于虞淵。”
季涯深款款說道:“東海之極,州有旸谷,旸谷神樹,名喚扶桑。扶桑上結神物九玉,此物奪天地之造化,集日月之精華。光華大盛時,彷如九日臨海,滄海之夜燦如白晝。帝堯時,神州旱荒,三年未有寸雨,黎庶民不聊生,其時皆以為天有十日之故。堯帝屬下有一神射,名為司羿,羿奉命射九日沉落東海,又令人焚毀扶桑。其時,扶桑死而天柱傾,九玉沒而東海沸。狂風驟雨,驚雷震震,移山倒海而來,當時去者雖衆,歸來者卻不足一二。”
風劍心啧啧稱奇道:“晚輩孤陋寡聞,從未聽過這樣的傳說。您是從哪裡知道的?這種天地靈物,真有這樣玄妙嗎?”
季涯深高深莫測的笑道:“萬千年來,傳說玄乎其玄,季某也不知真假。不過……”
風劍心聚精會神,洗耳恭聽。
“據說神玉沉于東海,羿從海中撈起其二,歸來後,暗命大巫以此煉制仙藥,等到七七四十九日,功德圓滿之時,仙藥卻為羿之妻姮所盜,姮服此藥,竟然就此白日飛升,得道成仙。”
風劍心倒抽涼氣,不由心驚。暗道,這神玉難道真有如此神效?竟能使人羽化登仙?
季涯深見她不信,搖搖頭道:“這神玉究竟能否使人羽化登仙無從考究。但是事實就是,千百年來,神玉選中的主人一旦現世,莫不是通天徹地,驚才絕豔的人物。”
“神玉的……主人?”
“不錯。神玉有靈,擇主而奉。譬如那五百年前,暗玉玄暝的主人完顔绡,号稱刀魔,名列六聖之首,縱橫當世,無可與敵。當今的禦刀府公孫家不過得其七頁刀譜已然獨步武林,雄踞中京。至于火玉燎原的主人,号稱無雙仙子的聶還幽,毒功最是陰狠霸道,江湖武林無不聞風喪膽,當年僅憑一人之力就可令三萬九族九部的蠻夷之師失陷南疆。”
風劍心聽到此處已是瞠目結舌,甚至還有些心馳神往。這樣通天徹地的本事,是她這樣的無名小輩難以想象的。
季涯深續道:“還有,就是我滄海的創派祖師。先祖尊姓雲,諱洛。是光玉‘天耀’之主,于四百年前在東海之上開宗建城,威名震爍江湖,掃八荒,蕩十魔,當時武林莫敢不從。雲洛祖師也是武林這四百年來唯一被尊為‘劍神’的人物,可謂是空前絕後,震古爍今!”
風劍心難以置信道:“難道,就憑一枚神玉,竟有如此之能?這……也難怪季伯伯對金蛟勢在必得。”
“若不是真有這般神異,這江湖武林怎會為此相互殺戮,掀起無止無盡的腥風血雨?”季涯深神色忽然凝重,“百年前,武林掀起的‘三道大戰’,你可曾知曉?”
風劍心神色猶疑,“晚輩略有耳聞,不過,知之不詳。”
“你且說說。”
風劍心擡眼望他,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季涯深知道她在猶豫什麼,哂笑道,“那些名門正派,英雄豪傑向來自命不凡,想必诋毀我滄海來,自然也是無所不用其極。你說吧,伯伯不怪你。”
風劍心終是道,“晚輩也是聽來的隻言片語,當不得真。說是當時滄海的前輩貪取太玄教的寶物,諸門各派主持公道,滄海還是不肯交出。然後,兩邊就都火并起來,當時的正道名門都有參戰,甚至連邪道宗門也被卷進來,最後,正邪兩道付出慘重的代價,才,才将……”才将侵入中原的滄海魔道逐回海外。
季涯深哼道,“你也覺得,是我滄海貪墨他太玄教的寶物?”
風劍心當然不會這麼說,她委婉說道,“晚輩不知實情,不過,想來其中定有誤會……”
“什麼誤會?哼!太玄教懷璧其罪,正邪兩道,諸門各派,觊觎風玉的不知凡幾!哪個不想要奪取這件天地至寶?憑什麼就說是我滄海所為?”
風劍心驚道,“風玉?”
“你以為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真是因為武林同道的情誼所以義無反顧,舍生忘死?哼!不過都是些渾水摸魚之輩罷了。”
季涯深嘲諷道,“那太玄教的掌教化羽子不知從何處得到風玉,原本想要藉此得道成仙,或是憑此武功蓋世,好讓他太玄縱橫天下,睥睨群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知道是誰走漏的風聲,此事被人上達天聽,皇帝老兒命他以此研制不死靈藥。聖旨才到,風玉就在此時被人盜走。适逢我滄海先尊主傅澄宵當時就在中原,因此事遭小人構陷,被困在劍宗的劍天絕頂。滄海救主心切,因而越過隔世碑,擅渡中原,與武林正邪兩道殊死血戰!”
“此役牽連甚大,正邪兩道諸門各派傷亡殆盡,而我滄海同樣死傷慘重。傅尊主戰死,部主四存其一,最後是昆侖借入,三方就此止戈罷戰。滄海衆部回歸海外,而風玉也自此不知所蹤。引起争戰的太玄教,本來隐有大齊國教之勢,經此變故,元氣大傷。掌教化羽子為保全太玄僅剩的教衆,自投丹爐而死,太玄教也因此被逐出中京。若不是承禅宗向當時的太子進言,他們可能連原宿州的聖地三清巅都保不住,談何傳經布教,延續道統?”
風劍心感歎道:“就為了這件寶物,死傷那麼多人,值得嗎?”
季涯深道:“好孩子,誰不想要領袖群雄,唯我獨尊,長生不老呢?在他們真正坐上那個寶座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化羽子前輩就沒能當上武林至尊啊。非但如此,風玉還為整個太玄教招來滅頂之災,殺身之禍。”
季涯深回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化羽子若真能憑此得道成仙,或許武林就沒有後來的這三道大戰了吧?”
不過,誰能保證世間不會出現一位野心勃勃的武林至尊呢?
“扶桑又名若木,其萬萬年來蘊育的九枚神玉據說早通靈性,擇緣認主。要是被神玉選中,不但修煉進境可以一日千裡,更能領悟超凡的神通,勤修苦練,或能得道登仙也未可知。”
說着,季涯深話鋒轉道,“但若是無緣之人,除非能以秘法将其煉成仙藥,否則強行吞服,最後非但無福消受,還會落得經脈寸斷,爆體而亡的下場。千百年來,不乏武林中的宗師隐士曾經得到過神玉,最終能讓神玉認主的,也不過那三位而已。”
風劍心歎道:“可就算如此,也沒能阻止奪玉之人的貪婪和野心。”
季涯深道:“勝利和成功注定會伴随着風險,在他們看來,對名利的欲望和狂熱要遠遠超過他們對失敗的恐懼。”
風劍心順勢問道:“那伯伯你呢?”
“我?”季涯深略微遲疑,才知道她問的是什麼,随即苦笑回道,“我和那些人不同,我要奪玉,并不是為那武林至尊的寶座,更無羽化登仙之想。”接着他意味深長的試探,“好孩子,你已經知道這麼多,心裡難道就沒點想法?”
“想法?”風劍心不解。
季涯深視線落向屋外湖泊的方向,意有所指道,“這孽障不知得到什麼造化,竟能吞服水玉‘歸藏’而不死。可惜妖物就是妖物,其心智悟性皆遠不如人。曆時數百年之久,方能由鯉化蛟,生具靈智,還要再經天劫,才能騰升為龍……”
風劍心聞言,由衷的為金蛟感到歡喜。
“真的嗎?您說,白靈就要化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