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鱗金蛟一朝化龍,功敗垂成,将水玉傳予風劍心後,終是轟然倒地,氣絕身亡。
眼見金蛟死去,季涯深上官逢想起與這蛟獸在谷中對峙八年,也不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可惜這番情緒還未彌漫,風劍心忽然失魂落魄,踉跄着就要跌倒。上官逢身形一動,轉瞬已到她的身邊,扶着少女的肩膀,将她穩穩接住。見她唇紅面赤,眼眸隐放青藍光華,身體僵直,顯是真氣走岔的迹象。
上官逢令她盤膝靜坐,五心朝天。一掌抵在她的後心,一邊輸送真氣助她導氣歸元,一邊傳授心訣幫她呼吸吐納。
“沉肩垂肘,含胸收腹,五心朝頂,無想無識。”
風劍心下意識的依言照做,進入靜心凝神,行宮運氣的狀态之後,胸中那股沉脹之感果然稍退,她已能呼吸自如。
此時季涯深的聲音卻道:“莫要停止運功,你且聽我言,方能平息體内充盈躁動的太虛之氣。”
風劍心不敢怠慢。
“無欲無求,神遊物外,心随意走,意随氣動。遊走于奇經八脈,離散于丹田氣海,如涓溪川流不止,似清風往來不息,不阻不滞,不急不沖,往複三次方止。”
風劍心資質尋常,耗費好一陣功夫才算摸到運氣行脈的法門。任憑真氣沖刷體内的穴道脈絡,完整運行過三次總算能沉心靜氣。奈何心腔之内雖不再脹熱難當,丹田氣海卻自有一股盈滿灼熱的真氣時時躁動難馴。
此事不好對季涯深說起,她捂着下腹羞臊的向上官逢輕聲道:“逢姑姑,我,我還是覺得好熱。”
上官逢道:“水玉歸藏本是天地造化之靈物,豈有如此容易煉化?你往後需要每日導氣歸元,日積月累,春秋不辍,或許還能得其神通之一二。”
“什麼水玉?我什麼時候有那件東西?”轉念回想,風劍心恍然叫道:“你說的,是,是從白靈身體裡流出來的那些,那些光,是,是嗎?”小姑娘神色驚懼,似是頗為不安。
季涯深搖頭歎息,“你可知道,這世間有多少英雄豪傑對神玉趨之若鹜,走火入魔?可惜他們窮盡畢生心血,也是求而不得。你這小姑娘倒像是不樂意那般。唉……季某這八年心血付之東流,悲哉痛哉啊。”
他表面說的痛心疾首,語氣裡卻有戲谑之意。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風劍心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将目光轉回到蛟獸的屍身上。白鱗金蛟此時早已氣絕魂散,她心中既是感激又覺悲戚。她向季涯深和上官逢請求道:“季伯伯,逢姑姑,金蛟救我性命,與我交好,如今它命隕魂消,我不忍見它橫屍湖岸。敢問兩位前輩,不知它是該入土為安,還是火化成灰的好?”
季涯深道:“此物生于水死于水。入土必有熏天惡臭,焚火則有毒煙迷瘴,将它葬入湖底也算是落葉歸根吧。孩子,你先讓開。”
風劍心連忙走開,季涯深與上官逢互換眼神,随即一人走向頭,一人走向尾。季涯深和上官逢同時運起強橫無匹的萬鈞雄勁,出掌前推,白鱗金蛟的屍體當即滾落湖中。這金蛟由白鯉所化,生于大海,能興風作浪,呼風喚雨,死後屍身徑直沉落湖底,化作泡影。
風劍心見金蛟沉進水中,倏忽就消逝不見。想起昨日仍是鮮活的生命,今日就已魂消魄散。悲歡離合,禍福難測,心裡不由生出哀戚之情。
蛟龍身死,歸藏已有新主,此間再無恩怨和執念。以季涯深和上官逢這樣的身份地位,他們的驕傲絕不會做出殺人奪玉的惡行。
仙居洞府既然已毀,也該是她出谷的時候了。
風劍心擔憂師姐安危,對出谷之事也是期盼久矣。
就在她打算讓逢姑姑将她帶出谷前,季涯深卻将她叫住。
“小姑娘,你要出谷去嗎?”
風劍心颔首應道:“我失落谷中已有半月,倘若不能及時回歸宗門,隻怕,隻怕……”
其實她心中有數。她被老宗主遣往川北,本就是流放之人。即使死在陵河,也不會有人記得她這麼個無足輕重的小弟子。但是對洛清依的想念日益強烈,她歸心似箭,想着若是能遠遠看到她,知道她安然無恙就于願足矣。
季涯深殘忍的戳破她的幻想,直言道:“你武功低微,想來所謂親傳也不過是徒有虛名的吧?像你這樣的弟子在劍宗猶如過江之鲫,别說你失落谷中,就是死掉,除你師姐以外,還有誰會真的記得你?你回到劍宗又能怎樣?繼續過你籍籍無名,微不足道得生活嗎?”
季涯深話言如刀似箭,句句擊中她的痛處。
風劍心嗫嚅回道:“可我牽挂師姐,擔憂她的安危……再說,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若能陪伴師姐左右,我就已别無他求。”
季涯深對她似是感到失望,沉歎道:“我承認,安甯平靜的生活确實使人心生向往。可是,你現在在的地方,是江湖。是強者為尊,是刀光劍影,是會随時送命的江湖。”
“那我可以退出江湖。反正像我這樣的無名小卒,根本也不會有人在意,不會記得。”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
風劍心沉默不語,季涯深話鋒忽轉,問道:“你覺得,宋竊玉的武功如何?”
風劍心略微思量,據實說道:“當初若非投機取巧,晚輩怕是死在他手上十次不止。”
季涯深對此不屑道:“那老賊十五年前的武功尚且不值一提,後來被我毀去丹田,廢掉經脈,還讓三妹斬去左臂,就算他之後重新修煉起來,武功怕是連當年一半都不如,在武林連二流之末都算不上,這樣的人,在季某手下走不過一合!”
風劍心眸光微黯,道:“季前輩武功蓋世,威名顯赫,要對付這樣的卑鄙小人,當然容易至極。我知道,晚輩知道自己的武功低微……當然不能和季前輩相提并論。”
季涯深道:“你或許會說你沒有高遠的志向,也無意江湖刀光劍影的生活。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你真能做到與世無争,然而人心險惡,防不勝防。就算你能将生死置之度外,難道你不為你師姐考慮嗎?”
風劍心纖弱的身軀震動,想起洛清依的無端橫禍,想起她那短暫卻兇險的江湖之旅,内心已然産生動搖。
季涯深見此,知道“師姐”就是她的弱點,遂開始循循善誘,攻陷她的意志。
“像宋老鬼那樣的奸惡之徒,邪道江湖不計其數。你這次能投機取巧勝他,難道還能有第二次嗎?就憑你那舍生忘死的勇氣,你能護她到什麼時候?”
魔君欲擒故縱,以退為進。
“你可以就此出谷,季某絕不再攔你。但是我想讓你知道的是,你如若就此出去,也許能夠回歸宗門,還能和你的師姐團聚重逢,再續前緣。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這條江湖道,你們注定會走的寸步難行,步步殺機!因為你們太弱。弱小,就注定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就注定會被裹挾進恩怨和危險之中。”
風劍心登時心内涼透,毛骨悚然。
洛清依險些受辱的情景至今曆曆在目,叫她追悔莫及。
可是任她如何悔恨,現在也隻能沮喪苦道:“我知道……我難道不想真正強大起來嗎?可我資質魯鈍,還,還身有殘疾……太師父他們也說過,我就是再如何勤修苦練,武功也不會有太大進境,我知道的,可是我能怎麼辦呢?”
季涯深見她神情哀戚,難過的都快要哭出來。知道自己欺負的狠,季涯深以掌撫頂,婆娑她的腦袋,别有深意道:“好孩子,誰說你資質魯鈍?你如今既得歸藏,就是天命所歸,此處與世隔絕,即為地利,既然天時地利都已具備,為何不趁機把握人和呢?”
風劍心就是再笨也能聽懂他話裡的深意,不禁訝然道:“前,前輩願意教我?”
季涯深颔首而笑,“就怕你這劍宗弟子自诩清高,不肯結交奸邪,唯恐辱沒師門。”
風劍心想也不想,肅然道:“師父師公都是品行端正,光明磊落的豪傑,既然師父師公都不拘門派之見,認您這位義兄,那季前輩定然也是襟懷坦蕩的好人。”
說罷,風劍心拱手作揖,納頭就拜。季涯深卻在此時忽出右腳,抵住她膝沒讓她跪下去。
風劍心不解,“前輩,您這是……”
季涯深感歎道:“一日為師,終身為長,你既是三妹的徒兒,我也不能奪人所愛,做你的師父。”
風劍心知他此言極是,怪她求師心切,竟将師尊抛在腦後,一時愧悔難當,羞得無地自容。
季涯深轉而笑道:“季某二十二歲踏足中原,十餘年來都是孤家寡人。既無家室,也無子嗣,一直以為遺憾。天意既然将你送到季某面前,你我即是有緣。孩子,你若是真有誠心,就跪地叩首,往後你我以父女相稱如何?”
風劍心登時驚詫,怔在原地,半晌也不知所措。
以季涯深的地位武功,與她實有天淵之别!如今居然說要纡尊降貴收她為義女?這當真是讓她難以置信,受寵若驚。
風劍心震驚之餘,還是如實相告,“可我資質愚笨,位卑人輕,若是讓人知道……我……我是前輩的女兒……隻怕您會遭人恥笑,辱沒您這一世英名。”
季涯深故作怒容,正色嗤道:“我季涯深的女兒,哪個多口饒舌的敢說三道四?你要是肯認我這義父,隻管跪下磕頭就是,要是不肯,你就此出谷走人,季某絕不強人所難!”
風劍心見他神色肅然,若再推辭,未免矯情做作,當即再不猶疑,跪在季涯深面前,恭恭敬敬的叩出九個響頭,“義父在上,風劍心叩首。”
直磕到腦門沾滿青灰,季涯深連忙将她扶起,滿面春風道:“好,好,好!我兒快快起來!”
風劍心幼年失親,孤苦流離,今日居然因禍得福,複得至親,登時心潮澎湃,情難自禁。
季涯深以袖抹去她腦門的灰漬,風劍心腼腆稱道,“義父。”
她面容清秀,眼眸明澈,滿臉孺慕之情。饒是魔君,此刻心裡也是軟成一片,越看自己的女兒越是順眼,越是滿心歡喜。
他原本驚聞噩耗,痛失弟妹,如今上天垂憐,送他這麼個乖巧善良的女兒,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聊有安慰吧。
季涯深喜不自勝,撫掌笑道,“好,好,好。你我注定有緣,老天也算待我不薄啊,哈哈哈哈……”
誰知上官逢卻在此時,款款走來。
“季尊主捷足先登,好快的算計。”
季涯深明知故問,“這孩子本來就是我三妹的徒兒,與我原是一家,如今親上加親有何不可?何況,季某原來就同仙子說過,劍心這孩子品性純良,深得我意,我原就是要收的,如今踐行承諾,何來算計之說?”
風劍心不知所以,怯怯道:“逢姑姑?”
上官逢輕歎,道:“季尊主,這孩子固然品性純良,可是你們滄海呢?滄海可是魔道,你為何不對她說實話?”
季涯深故作無知,“逢姑娘說的這是哪裡話?季某确實喜愛這小姑娘,既然如此,收她當義女又有何不妥?說什麼滄海魔道,仙子豈是如此淺薄之人?且昆侖素與滄海齊名,昆侖難道也是為虎作伥,同流合污之輩?”
上官逢不與他辯,問風劍心道:“孩子,你可聽過\'東隐滄海,西深昆侖\'之名?”
“這……曾聽宗門提起,其他的,我也知之不詳。”
上官逢道:“東滄海,西昆侖。武林對此素來諱莫如深。滄海昆侖,并駕齊驅,雖在世外,卻心系江湖。昆侖遠在仙山,滄海統禦天外,滄海所部能人輩出,卻皆是武功卓絕,離經叛道之徒,其勢力之雄厚,是當今武林任何門派都無可比拟的。若非被聽風崖的隔世碑所阻,一旦滄海重返中原,武林将再無抗手。”
風劍心問道:“隔世碑?那是什麼?”
上官逢正要回答,季涯深先道:“當年滄海創派祖師曾在東海之濱,設立隔世碑,除‘聖驗’以外,滄海中人絕不可逾碑半步,不可重返中原。”
“聖驗是什麼?”風劍心疑惑,“還有,既有祖師遺訓,那百年前滄海為什麼能……回到中原?”
季涯深道:“此事說來話長,以後你會知道的。”
上官逢道:“當年雲洛祖師設此遺訓,規誡衆部,顯然是極有先見之明。你們滄海都是些離經叛道,天舍地棄之人,素來肆意妄為,無所顧忌,被中原視為仇敵,也非全是欲加之罪吧?”
季涯深不屑道:“不錯,中原有言:唯吾求魔入滄海,劍道通神問昆侖。滄海皆是大奸大惡之徒的話,何以你昆侖冰魂雪魄,卻與吾等齊名?還不是你們昆侖玉京太過清高自傲,正道之中不知有多少不肖之徒被昆侖所殺,因此得罪正邪兩道的諸門各派,要不是他們畏懼昆侖的威名,恐怕早已将你們玉京攪個天翻地覆!滄海和昆侖其實無異,中原武林皆視我等為心腹之患,奈何他們本事不濟,始終不敢與你我為敵罷了。”
上官逢不善言辭,不想與他辯論,轉而向風劍心道:“滄海魔道,昆侖仙隐。你真要投身滄海,與中原武林為敵?”
風劍心略微思量,想起往事。天舍地棄,離經叛道……這滄海豈不正是她的容身之處?遂道:“多謝姑姑好意。可若是心向光明,問心無愧,這正道魔道又有什麼區别呢?我相信義父是不會害我的。”
上官逢無言,季涯深歡喜,伸手在她腦袋摩挲。
上官逢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好吧,既然你意已決,但願你能初心不改,始終如此。”轉而向季涯深道,“季尊主,上官答應幫你。”
季涯深聞言,雖是早有意料,還是面露喜色,“如此多謝姑娘。心兒,還不快謝過逢仙子大恩?”
這二人原先還針鋒相對,如今居然迅速握手言和,風劍心當真是雲裡霧裡,疑惑不解。
“謝過逢姑姑。”
季涯深從廢墟處拾起兩塊木片,當時運指如劍,瞬息就已刻出兩座簡陋的靈牌。随即寬袍揮擺,摧枯拉朽的真氣卷起坍塌的廢墟,在衆人面前清出一片空地來。
這般神奇妙法直把風劍心看的瞠目結舌,暗道,若是學得義父十之二三的本事,那也是非同小可的了。
季涯深神情莊重,就連上官逢也面露肅穆之色。
但見魔君将兩塊簡陋的靈牌恭恭敬敬的朝東而放,随即跪倒在靈牌前面,五體投地,以示敬仰與尊崇。
風劍心見義父跪倒,不敢怠慢,也随着向靈牌跪拜。
左邊那座上書“先賢祖師雲氏諱洛之靈位”,右邊那塊刻着“先賢祖師雲氏諱泷之靈位”,筆鋒蒼勁,莊嚴肅穆。
風劍心先前在季涯深這裡聽過先祖的尊名,卻不想滄海的創派祖師居然有兩位?上官逢見到這兩座粗糙的牌位,居然也神情敬重向着靈位行禮,可見這兩位祖師必然是備受推崇的人物。
季涯深正色說道:“你既是我的義女,從今往後就是滄海中人。這兩位是本派的創派祖師,你須敬若神明,不可輕慢。往後行走江湖時,若有宵小之徒辱及尊長,你須格殺勿論!”
侮辱先賢确是大逆不道,可一言不合就要格殺勿論,滄海行事果真霸道。風劍心其實不敢苟同,遂未當即應承。
“滄海開宗立派已有四百春秋,初代祖師雲洛雲泷皆是女子,因厭倦喧嚣,避世而居。在東海之外創立飄渺城,号稱滄海。本派共有二宗八部,四部為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及摩呼羅迦四部,分天門,龍門,乾達婆及夜叉四門,二宗即為氣宗和劍宗……”
猶若晴日聽驚雷,風劍心蓦地擡首,驚道:“劍宗?劍宗難道是……”
季涯深早知她會如此反應,言語之間,似是對這劍宗頗為不滿,甚至鄙夷。
“哼!就是你想的那個劍宗,也是你現在的劍宗。洛天河與秦逸城當然不會告訴你,也不會昭告天下。這氣宗和劍宗本來就是滄海在中原扶植的勢力,洛甯和秦紀也不過是當年祖師侍女的後人,若非滄海扶持,豈有如今的風光?這些秘辛,義父往後會說與你知。”
“滄海飄渺城内,由四部主事,義父本是四部之中執掌樂部的部主,号稱緊那羅王。在十四年前通過聖驗,成為飄渺城之主,執掌滄海諸事。”
滄海之事,季涯深點到即止,随即向風劍心道:“既然你給義父已叩九首,創派祖師必不能少,你且先祖師恭恭敬敬的磕十二個頭吧?”
風劍心聽說兩位祖師居然以女子之軀開宗創派,雄踞滄海,其勢更淩駕中原,睥睨群雄,不禁大感敬佩,心馳神往。她别無二話,當即伏地,虔誠恭敬的叩出十二首。
滄海行事素來不拘一格,此地簡陋,入門儀式化繁為簡,風劍心叩首之後,就算禮成。
魔君讓她捧起兩位祖師的靈位,上官逢卻在此時緻意告辭,向山林走去。風劍心以為她要出谷,忍不住離情别緒,依依不舍。
季涯深說道:“你别着急,你逢姑姑還會回來的。你既投身滄海,有些門派秘辛就要說與你知。雖然季某襟懷坦蕩,但你逢姑姑行事磊落,此番不過避嫌而已。”
“你先跟我來。”
風劍心随即跟在魔君身後,聆聽教誨。
季涯深說道:“滄海先祖是這四百年來,絕難世出的奇女子。當年領袖群倫,掃蕩八荒,誅滅十魔,這般絕世風采,莫說義父弗如,就是當今武林,号稱四絕的英雄豪傑也難望其項背。”
魔君何等自傲之人,竟也對祖師如此敬若神明,推崇備至,想來雲洛雲泷兩位先祖必然是震古爍今的人物。
季涯深話鋒忽轉,沉聲歎道:“可惜,可恨!正道英豪其實不過是些道貌岸然,鼠目寸光之輩。邪道群魔日漸式微,正道豪傑就迫不及待争鋒相鬥,兩位祖師觀盡人心醜惡,最後失望已極。不忍與群雄相抗,遂避居海外,不現中原。後來祖師創建飄渺城,收取傅顧季易四位門徒,傳授絕學,聊以遣懷。”
風劍心問道:“那,劍宗和氣宗是怎麼來的?”
季涯深嗤笑道:“雲泷祖師原是雲洛祖師義姊,當時有二名侍女随伴左右。雲洛先祖師念其情深意重,遂将自己領悟的劍法傳授給二人。這兩人再有傳人,傳人各自出嫁,尋的夫婿就是後來劍宗和氣宗的開宗祖師,洛甯和秦紀。秦洛兩人本是江南世家的沒落寒族,得到夫人的武功傳授,再藉滄海的暗中扶持,終于分别開宗立派,在中原武林占據一席之地。”
風劍心沒料到此中還有如此秘辛。
劍宗位在正道十二宗之列,與佛道齊名,威名顯赫,傲視群雄。沒想到居然是靠妻族起勢,滄海扶持,難怪秦洛兩家對此皆是諱莫如深。
風劍心跟随季涯深走到一處隐秘的岩洞,那洞窟離地面還有三丈之距,前方别無去路。
季涯深隔空虛扶在她的腰後,提醒道:“别怕,含氣凝神,當心落足。”
随即右掌運勁,将風劍心輕輕托起,向岩洞推去。小姑娘當時淩空而起,險些驚叫出聲來。幸而有上次逢姑姑助她過岸的經驗,這次風劍心總算能無驚無險的落在洞前。
風劍心堪堪站定,身邊陡然風起,魔君竟然已到她的背後,比之她落地的時間居然不過毫厘。如此高明的身法,莫說是初出江湖的風劍心,就是諸門各派的宗師見到也要歎為觀止!
魔君見她眸光清亮,眼裡是不盡的期望神往,說道:“别急,你既是我的女兒,這滄海絕學的‘縱月’身法遲早會教給你。”
季涯深在她身前帶路,洞窟前路晦暗不明,風劍心不甘落後,緊緊跟着。
“縱月?”風劍心忽然福至心靈,“我們劍宗的輕功叫作‘移星步’,難道和這滄海的‘縱月’有什麼關連?”
季涯深本還不太願意她以劍宗自稱,可轉念思想,她若如此迅速就數典忘祖,趨炎附勢,那品性也不值得他稱道。況且,風劍心既入滄海,未來極有可能成為飄渺城新的主人,劍宗本是滄海所屬,她以此自居也無不可。
“移星縱月皆為滄海祖師所授,‘移星’步随劍走,閃轉騰挪,幻變莫測;‘縱月’縮地成寸,風馳電掣,鬼神難及。洛甯和秦紀倒還不敢欺師滅祖,可惜他們的後代子孫卻是野心勃勃,大逆不道之徒!”
季涯深銳眼藏鋒,目露寒意。風劍心聽他陰沉道:“氣劍二宗立足中原三百年,羽翼漸豐,勢力漸雄,迅速就在西原和映蘇如日中天。二百年前,劍宗援護南齊太祖,享有從龍之功,因此得到皇家禦賜恩封,風頭之勁,更是隐隐壓過正道領袖的佛門禅宗。那之後,氣宗的秦觀奇和劍宗的洛人俊就有脫離滄海,稱雄中原之心。其後,先尊主傅澄宵被人構陷,此二人非但不思護主,反而作壁上觀,置身事外,當真是背信棄義,數典忘祖!”
“故而當年滄海回到中原,首當其沖要滅的,就是映蘇的氣宗!滄海覆滅氣宗之後,秦觀奇帶領殘部投奔西原的洛人俊,這氣劍二宗才正式合并為劍宗。”
“原來是這樣……”風劍心恍然大悟,“我好像聽人說起過這段。也是否極泰來,氣劍二宗合并之後,兩位宗主的傳人将兩派的武學互相參驗,發現氣宗的《天序四時訣》和劍宗《潮歌劍典》居然有異曲同工之處,兩位宗主日夜參悟,最終領悟出其中的奧妙,創出《劍意》,從此,劍宗的武學終是青雲直上,絕秀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