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宗玉聞言,登時冷笑,“現在你死期将近,再怎麼牙尖嘴利,也不過是強弩之末,苟延殘喘罷了,還能逃出我的掌心?”
祁燒不屑道:“哼,你不過就是個狐假虎威的草包,當祁爺爺真怕你不成?我倒有意與你單打獨鬥,分出勝負,就怕你這廢物不敢!”
華宗玉素來心高氣傲,叫他如此刺激,登時就勃然大怒,拔劍就要上前,“狗賊!安敢視我如無物?來啊!小爺在此,你敢不敢來?”
雁妃晚隐在暗處,見此不以為然。早就聽說清源流的少宗主金玉其外,好大喜功,江湖人背地裡送他綽号“華而不實”。今日見他如此容易暴怒,大失方寸,華而不實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火煞祁燒位列七煞之四,武功高強,惡名昭著,今日緣何會忌憚這個小子?
華宗玉才堪堪跳出來,身旁橫出臂膀,将他擋住。華宗玉試圖沖過他的桎梏,三番五次竟然紋絲不動。
青年轉而怒視道:“章老!你為何攔我?這狗賊竟敢欺我清源流無人,我要讓他見識見識我們清源流劍法的厲害!你快讓開!”
攔住他的這個男人,已是接近花甲的年紀,生得猿臂蜂腰,挺直如松,雙目精光四射,兩臂舒展如風,模樣一看就不好相與。
實際上祁燒着實沒把華宗玉那樣的毛頭小子放在眼裡,他的眼睛至始至終都隻停留在這名老者身上。他清楚的很,面前的這個人,才是他真正的敵手。
章老瞥那華宗玉一眼,這愣頭青卻仍是渾然不覺,要尋祁燒拼命。章老暗歎師門不幸,少掌門如此狂妄自大,居然沒看出來他根本不是祁燒的對手?
可是若要據實相告,這個小祖宗必然要暴跳如雷,大發雷霆。少掌門素來是忠言逆耳且睚眦必報的性情。就算為的是他老子的顔面,章老嘴上仍要禮敬三分:“少掌門切不可意氣用事,莫忘掉咱們追他的目的。”
華宗玉恍然大悟,立刻劍指祁燒,質問道:“不錯,祁老四,我問你,沈斷那家夥現在在哪?你是不是要趕去見他?”
雁妃晚在林後聽的驚異,既然華宗玉要找沈斷,那想必也是為風玉而來的了。
祁燒撇嘴觑他,滿眼不屑,“沈大哥身為七煞之首,大哥做事難道還需要知會我這兄弟不成?我們自家兄弟閑來聚會,又與你清源流何幹?華公子跟着我走過三州兩府,總不是真想要拜拜咱們老大的山頭,讓他也許你個便宜老弟當當?可惜呀,祁某對你看不太上,做兄弟不成,給祁某提鞋倒是差強人意。”
說罷,火煞弟子盡皆哄然大笑。華宗玉哪裡咽得這口氣?當即拔劍就沖,“豈有此理,欺人太甚!狗賊!納命來吧!”
“少掌門!”
祁燒毫不畏懼的迎戰,但聽金鐵交鳴之聲驟響。華宗玉怒氣騰騰,一套清源流劍法施展開來那也是行雲流水,華麗非凡。
衆清源流弟子見他劍法綿密,攻勢淩厲,竟然将名噪西南的火煞祁燒都穩穩壓制住,俱是高聲叫起好來。
華宗玉畢竟是清源流掌門的獨子,資質雖不算出類拔萃,華清徐在他身上耗費的精力委實不小。劍法是好劍法,劍是好劍,饒是祁燒那樣成名已久的邪道高手也叫他出敵不意的劍招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左支右绌,頻頻招架,戰到三十招外也不過是堪堪平手。
華宗玉見對方本事不過爾爾,自己将劍招施展出來,他竟也無還手之力,不由意得志滿。一邊将劍法使得綿密如風,滴水不漏,一邊不忘出言嘲諷,“哈哈!怎麼樣?小爺的‘清源訣’滋味如何啊?祁老四你不是看不起我嗎?現在是誰在疲于招架,狼狽不堪?哈哈哈,什麼火煞,不過是浪得虛名,名過其實罷了!”
祁燒眉峰緊皺,突然冷喝出聲,随即手中的火棍陡然越使越快,幻化出數十處殘影,好似雨點一般疾點過來,讓人難以招架。
登時攻守之勢逆轉,華宗玉但覺面前棍影重重,壓力陡增,隻勉強抵住三招,就已是節節敗退。
祁燒到底是邪道成名已久的高手。華宗玉這幾招秘傳的清源劍法初時還能出敵不意,殺他個措手不及,可一旦被他瞧出套路,二人勝負之勢登時逆轉過來。
“我道你有什麼真本事,原來不過是頭三招厲害,你老子壓箱底的功夫,看來也不過如此!”
清源流那位老前輩眼見華宗玉敗象已生,正要拔劍上前将他換出來,誰知華宗玉比他想的更沒出息,居然立時要他助陣,“章老,你快救我!”
祁燒出言将他喝住:“章芳平!你‘紅塵劍雨’好歹算是清源流碩果僅存的三老之一,就連華清徐也要敬稱你一聲師叔,今日卻被一個黃毛小兒頤指氣使,你臉面何在啊?哈哈哈哈!”
章芳平一聽,果然躊躇未前。華宗玉眼見漸漸不支,險象頻生,唯恐他真要袖手旁觀,大聲喝道:“章老兒!我爹是清源掌門,要是我少一根頭發,他絕饒不了你!”
此言一出,章芳平臉色愈加難看,惹得祁燒一陣高聲狂笑。老者心中雖然不悅,此刻卻再也不敢遲疑。右掌抖出那把寬厚古樸的短劍,立時插入陣中,一纏一引,立刻就将華宗玉換下。
這柄短劍劍刃寬厚,紋路樸實,入手質量卻甚輕,以章芳平的内力修為和武功造詣,這柄短劍在他手裡被使得登峰造極,勢不可擋。
但見劍影重重,流淌如瀑,比之祁燒的火棍不知要快多少倍。那狂暴嚣揚的氣流滾蕩,劃出道道漫天劍幕,卷起層層飛沙走石,一時間面前就似豎起一道風牆劍幕,場外之人竟完全不能看清他的身法和招式。
那劍就像是粘在他手心那般,轉換飛旋,任他随心所欲,如臂使指,就連雁妃晚在暗中瞧見也是啧啧稱奇。
祁燒招架不及,登時就落了下風。章芳平内力之深猶在自己之上,這短劍的造詣更是非同尋常。戰過五十招開外,祁燒使棍的右臂就已是傷痕累累,倘若有半分松懈,隻怕整條手臂都要被他剔成白骨!
華宗玉見章芳平這會功夫都未拿下祁燒,登時惱羞成怒,當他沒盡心辦事,有意磋磨。當即招呼衆弟子圍攻過去,“快!給我上!将這厮亂劍刺死!”
五十人的劍陣合圍過來,祁燒拼着生受章芳平一劍的代價,脫離劍圈,退到七殺閣陣中。
清源流步步緊逼。
“火煞陣!”
随着祁燒這聲呼喝,身着紅衣的七殺閣弟子立刻背靠背圍城戰圈,拔出葫蘆,将葫蘆嘴塞進口中。
章芳平驚喝,“退下!”
話音未落,但見火煞的弟子們對着空心的火棍奮力鼓吹,陣中心登時燃起道道兇猛劇烈的火焰,躲避不及的清源流衆人立時烈火焚身。或是抱臉捂眼,或是奪路奔逃,或是倒地翻滾,一時哀聲慘嚎,凄厲狂叫!更可怕的是,那火焰沾着就着,碰着就傷,而且無論怎麼翻滾撲騰烈焰都不會熄滅,直到将人燒成灰燼為止。
未多時,空氣中就已滿是火油味和皮肉燒焦的臭味。雁妃晚藏在暗處,也不禁胃中翻滾,不忍再看。
這一陣已折損清源流一半的弟子,原來還活生生的人不過片刻已是伏地挺屍的滿地焦屍,剩下的人心驚膽駭,心有戚戚。章芳平看得更是一陣心疼,暗歎大意。
火煞祁燒,他既然名中有火,當然擅長吐火之術,豈能如此大意?
華宗玉沒為死去的弟子心痛,卻是暴跳如雷的叫道:“廢物!都是廢物!”
祁燒在陣中道:“七殺閣七煞各有殺人七法。區區不才專施焚烙之刑,不知這火煞陣的滋味如何啊?”
華宗玉聞言,大罵祁燒無恥使詐,接着再叫章芳平攻陣。
章芳平擡頭之時,眼底怒不可遏,“祁小子,血債血償!今天你休想活着走出這裡了!”
話雖如此,他也不敢輕易托大,謹慎的上前緊逼,同時防備着對方的火器攻擊。他沒有莽撞沖擊,祁燒同樣小心謹慎,二人劍拔弩張,就是不敢先露出破綻。
“哦?我倒要看看,今天,是誰走不出去!”
忽然一道人聲傳進林中。未見其人,傳音已在林間炸響。雁妃晚但覺滿耳都是鬼嘯之音,震得她腦顱眼黑目眩,險些從枝杈裡栽倒下來。
玲珑迅速運功抵擋,強定心神,内心暗道不好,從這聲音判斷,恐怕來者不善。
這難聽至極聲音說是破鑼都算是擡舉,簡直就像是瓦礫在互相劃割發出的尖嘯,像耳邊響起的地獄的哀鳴,像是回蕩在腦海裡的,鬼哭神嚎之音,是會讓人瘋癫發狂的程度。
章芳平面色突變,死死盯着聲音的來處,眼裡遮掩不住的戒懼和驚駭。
這聲音剛落,就見樹林深處,有四人擡着一頂小轎,運轉輕功,飛身而來。
這小轎本來并不甚重,奇的是這四人擡轎的步調完全整齊無異,肩扛小轎猶行平地,就憑這份輕功造詣,已然不俗。
這四人俱是一樣的南疆異族人的服飾。發戴滿頭銀飾,耳垂金钿銀環,身穿着蠟染銀衣,腰纏着紫紅圍帶,下身穿着華麗的褶裙,當真是極其顯目,别有特色的裝扮,甚好分别。
四人穩穩落地,那頂小轎好似舉重若輕,翩翩落轎,猶如一羽鴻毛。就在落地的瞬間,章芳平和祁燒齊聲叫道:“藥師城!”
聽其言,觀其行,可以說是聲音顫顫,手足無措。顯然這次來的敵手,已經遠遠超出他們的意料之外。
華宗玉隻知道這是夥南疆的蠻族,卻不知此刻形勢是何等嚴峻,但覺鼻息之間一股濃濃的腥臭傳将過來,他哝哝嘀咕道:“這是,什麼味道?”
林中忽然響起兩聲牛牟之聲,兩頭體型龐大的巨蟒從黑暗裡探出身來。那些畜生長着赤紅的腦袋,雪白的長軀,身量不下五丈,立起半身來有三個人那麼高,對着衆人嘶嘶吐信,巨吻吐出腥臭的蛇涎。而後開始繞着那頂小轎打轉,最後分立在小轎左右兩側,像是臣服和護衛,還瞪着灰黃的眼珠,向清源流衆人看來。
他們何曾見過這等怪物?隻覺雙腿發軟,身體不住打顫,此時莫說動上一動,就是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
章芳平冷汗潺潺,暗暗叫苦。他倒不至于為這兩條巨蟒感到驚恐,可是這兩條長蛇代表着什麼,他卻是再清楚不過,“赤首白身,幽都之靈,果然,果然是他到了!”
那頂小轎輕輕落地,緊接着一聲瓦礫割劃的尖銳嗓音從轎中傳出來。那簡直不像是人的咽喉能發出來的聲音,聽之令人不寒而栗。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誰要祁小子留下命來啊?”
他稱呼祁燒叫小子,當然是祁燒的前輩。如此說話,就算是在給祁燒撐腰,可祁燒的面色卻甚為凝重,殊無半點喜色,甚至比遇見章芳平等人還要難看。
華宗玉知道來者不善,隻是他素來是心高氣傲,任性妄為,此時不甘落在下風,“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章芳平見他現在還如此狂妄,不由驚出一身冷汗,生怕他将來人惹惱,今日所有人都要交代在這裡。作勢要将他攔住,那轎中人此時冷冷哼道,“小娃娃,就憑你?還不配問!”
華宗玉作勢要怒,章芳平急忙将他攔住,“哎喲,少掌門,這,這可是南疆藥師城的人呐!”
華宗玉不以為意,道:“小爺當然知道他們是南疆的人,我是問這裝神弄鬼的,是藥師城的哪位?”
那人沒有回答,隻是肅殺之氣陡然而盛。章芳平知道他這是自恃身份,不肯向小輩通名,以華宗玉的資曆,确實也不足以讓眼前的這位報上名來。
既然如此,就隻能自己腆着這張老臉去向來人請教。他将短劍收入鞘中,恭恭敬敬執禮道,“在下清源流章芳平,敢問尊駕高姓大名?”
那人哈哈厲笑,猶如惡鬼狂呼,“你們中原不是說我們南疆是,‘鬼瘴黃泉三千裡,萬嶺陰山見魔旗’嗎?怎麼?你還不知道本座是誰?”
章芳平神情怔怔,道:“赤蛟俯首,藥師随行。尊駕想必就是萬毒神君蕭無策蕭城主了。”
雖然早有意料,可是一旦說出這個名字,無論是清源流還是七殺閣的人都感到一陣驚懼。邪道十三門之一,南疆的霸主,藥師城的主人,其在西南聲名之顯赫,遠非章芳平祁燒之流可比。
江湖傳言,沒人知道蕭無策武功有多高,因為見過他出手的人不可能還活着。作為他的敵人,唯一能祈禱就是他不要出手,或者,不要與他為敵。身為南疆毒師之首,他甚至不用一根手指就能讓一個門派悄無聲息的消失。他在用毒方面的造詣,可以說是當世無出其右。
蕭無策突然沉聲喝道,“既然知道是我,還不快滾!”
祁燒和章芳平都是心頭猛震,瞬時萌生出退意。
蕭無策貴為藥師城之主,武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更别說他那身殺人無形的毒功。萬毒神君的出現,意味着在場之人都沒有一戰之力。除非是華清徐或者沈斷親至,或能與他相抗。
可惜現在……
華宗玉身份尊貴,從來都是被前呼後擁,阿谀奉承的份,江湖上誰不敬他三分?哪裡受過這種閑氣?當即大聲喝道:“蕭老怪,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管你是什麼邪道宗師,清源流和你們這些邪道的妖魔鬼怪本來就勢不兩立,你憑什麼頤指氣使的命令我?”
章芳平聽他叫嚣,暗暗叫糟。唯恐那位動起手來,那後果不堪設想,當即就要将這小祖宗拖走。
“是嗎?”
轎中人忽然幽幽歎道,莫名透出幾分危險至極的氣息。
突然,從轎中發出一掌向華宗玉襲來!其勢異常迅猛,章芳平大驚失色,所幸他早将華宗玉護在身後,此時連忙以短劍護在胸前,替華宗玉生生擋下這一擊。蕭無策掌勁雄渾霸道,震得短劍翁鳴不止,章芳平胸膛如遭雷擊,整個人跌出五步。身後衆弟子急忙将他托住,章芳平眼前發黑,口噴鮮血,險些昏死過去。
暗暗慶幸對方這掌沒有使出毒功,他勉強還能保住性命。章芳平受此一掌,不敢造次,還要拜謝對方饒命之恩,“多謝城主手下留情。”
章芳平這麼做,無非是知道,蕭無策自恃身份,一掌殺人不成多半不會下第二次毒手。
誰知他剛拜下去,扶住他的兩名清源流弟子突然雙目圓睜,倒地蹬足,居然當場暴斃。
章芳平見這兩人面目發青,嘴唇黑紫,顯然是中了劇毒的現象,可他卻連蕭無策如何施毒殺人的都不知道。這人武功之高已是匪夷所思,毒功之詭秘更是令人防不勝防。
章芳平心下大駭,連忙使個眼色,不敢再去觸碰兩人屍體,差兩個弟子架着被吓得目瞪口呆的華宗玉,丢下滿地屍體,連忙“告辭”就走。
非是他貪生怕死,實在是蕭無策這個人,絕不是他能夠抵擋的人物,喪命事小,要是清源流的少掌門死在這裡,那他必是萬死難贖。
清源流落荒而逃。祁燒可不敢因此就掉以輕心,他上前恭敬拜道,“多謝蕭城主相助之恩。”
邪道不比正道。正道号稱同氣連枝,還能維持表面的和氣,在邪道之中就唯有強者為尊,并無同道之誼。
蕭無策雄霸南疆,素不輕出,如今居然會到西原,想必是來者不善。
那頂小轎忽然被風吹起帷幔。
不對,這山林深處,哪來的這詭異的風?
祁燒還來不及反應,身前勁風陡起,一道人影已立在他的面前。
這人來而無影,現而無聲。如同一尊鬼神惡煞那般,來去無形。祁燒但覺面前之人的存在有如萬山壓頂,那股駭人的氣勢鎮得他險些擡不起頭來。
祁燒用眼角餘光悄然打量那人。
這還是七殺閣的火煞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藥師城城主的真身。
蕭無策一身青紫的衣袍,身量極瘦,形貌完全不像活人倒像是一具枯槁的幹屍。他全身隐隐散發出墨綠的真氣,好似整個人都隐在這團綠霧裡,或是泡在毒池中,不用試都知道,這團綠霧定是世間最劇毒之物,莫說觸碰,就是呼吸到一絲半縷都會死掉。
他的尊容隐藏在兜帽裡,隐隐綽綽的能看見頸脖和臉面纏着的層層紗布,還有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泛現出駭人的青光。
祁燒的心在不住的發抖。這哪裡是個人?簡直就是索命的孤魂惡鬼,是遊蕩人間的閻羅!
傳說,蕭無策在修煉世間最惡毒的毒道寶典《天巫降災書》,他癡迷毒術,不惜親嘗百種毒草,以身試藥,最終成就他的萬毒之軀,旁人莫敢親近,這原來是真的嗎?
那雙幽綠的眼睛望過來,祁燒心中急顫,隻覺得他是在看一個死人!
“沈斷那小子,現在在哪裡?”
與之前聽到的如同厲鬼哭嚎般的聲音别無二緻,隻是此時見到真身,兩相映襯,更覺這聲音陰森恐怖,令人遍體生寒。
祁燒咬着牙,硬着頭皮上前,恭敬道:“蕭前輩明鑒,晚輩确實不知情,閣主行事向來是随心所欲,從不會向晚輩交代。”
“既然如此,你到西原又是意欲何為啊?”
祁燒怔住,回道:“晚輩聽說閣主曾在平陽府現身,這才聞訊趕來。”
蕭無策一雙綠森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直讓祁燒背脊透涼,頭皮發麻。
“祁小子,本座看起來有這麼蠢嗎?”
祁燒忙道,“不敢,晚輩據實相告。絕對不敢欺瞞!”
蕭無策似是已經快要失去耐心,“好啦,本座沒興趣聽你在這裡搪塞,帶我去找他,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找到他……否則,這毒典中的三千三百種神藥,就要一種一種的用在你的身上,管叫你生不如死!”
祁燒兩眼閃爍遊移,不知如何是好。沈斷乃是他的結義兄弟,他當然不能背信棄義,可要從蕭無策的手中脫身,這又談何容易?
他心思百轉千回。蕭無策突然擡起右掌,祁燒本能的撤身疾退,那一掌卻放過他直往山林左側轟去。
雁妃晚正在此處!
少女暗道不好,隻道是行蹤敗露,正要從樹後撤退。
就在此時,斜刺裡一道掌風淩空而至,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兩股龐大的勁力相撞,爆出圈圈洶湧的氣浪,險些将七殺閣衆人吹飛。
殘枝敗葉紛紛零落,一道聲音傲然笑道,“哈哈哈哈,闊别多年,蕭老怪你還是這個性子。算命的差點被你一掌打死。”
煙塵滾落處,現出兩道人影。其中那年長的一襲落拓青衫,手執綠杖葫蘆,白須白發,慈眉善目,面容不過中年模樣,鶴發童顔,倒像個得道的老神仙;另外還有個年輕的,卻是個不修邊幅,濃眉俊眼的年青人。
這兩人在距離蕭無策稍遠的地方站定,顯然對他那身毒功頗為忌憚。
祁燒見此不由大吃一驚。清源三老之一的章芳平連蕭無策一掌都招架不住,這人出掌卻能和蕭無策平分秋色,顯然功力淳厚,遠非自己所能度測。
雁妃晚見到這一老一少得形象,已知他們的來曆。這江湖上做如此裝扮,還有這麼高深的武功的,就隻有問道賢居的“半部天機”蘇不言了吧?
瞧他出掌的方位,先前他們原來一直躲在我這邊的樹後?
雁妃晚驚覺自己竟然會對他們的存在一無所覺,這兩人的輕功造詣委實驚人,不由感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當真是有些小觑天下英雄。不說萬毒神君蕭無策,就是這以卦算神機聞名的蘇不言,武功也在自己之上。
這裡當真是好熱鬧,不但有七殺閣,清源流适逢其會,就連藥師城的蕭無策,千機峽的蘇不言居然也到了此處。
風玉現世,當真是什麼妖魔鬼怪全都聞風而動,傾巢而出,江湖武林恐怕從此多事。
再說場中形勢。蕭無策一掌逼出蘇不言,冷眼瞥去,寒聲道:“原來是你這老混騙,怎麼?号稱‘逍遙自在,煮酒風流’的問道賢居也對這七殺閣的秘寶有興趣嗎?”
蘇不言慨然而笑,“哈哈哈哈,賢居逍遙世外,原本無意奪寶。可是也絕不會坐視風玉‘焚輪’這等靈物落到你們邪道手中,否則,生靈必将塗炭,世間定有災劫。”
蕭無策輕蔑的觑他道:“你覺得你能攔得住本座嗎?”
蘇不言摘下葫蘆,啜飲一口,“世外人知道蕭城主毒功橫行天下,當世無人可擋。算命的自認不是你的對手。可是,蘇不言素來鐵口神斷,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蕭無策冷道:“你且說來。”
蘇不言心平氣和道:“蕭城主身具萬毒之軀,鬼驚神懼,逢戰皆無往而不利。可惜尊駕毒功雖然出神入化,奈何藥師城的《天巫降災書》如今連半冊也無。你空有煉毒之道,卻無克毒之法。因而毒術固然霸道,實則傷人傷己。你如今已是萬毒入體,内損已深。蕭城主欲求風玉,是想讓其助你脫胎換骨,再造重身吧?”
蕭無策默然不語,綠幽幽的眼睛饒有興味的望着他,似是若有所思,又似是不為所動。
蘇不言續道:“可惜神玉擇主但憑機緣,縱是蕭城主得到此物,也未必能借它重獲新生。不若從此棄惡揚善,改邪歸正,算命的願以薄面為蕭城主去信一封,讓搖花隐的南宮谷主為城主望聞問切,或能助尊駕祛除毒根。”
蕭無策聞言忽然放聲狂嘯,似是聽到極其好笑的笑話,聲音尖利已極,震得衆人紛紛頭暈目眩,雙股發軟,唯有蘇不言還能勉力支撐。
“姓蘇的,你是在戲弄老夫嗎?蕭無策還要他南宮浮來救?笑話!笑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嘯聲陡然巨大,以蕭無策為中心的地面竟然開始劇烈的向外爆開,個别功力尚淺的七殺閣弟子甚至受不住這無匹的功力摧殘,被震得口噴鮮血,倒地不起。
武功臻至化境的邪道宗師勃然而怒,當真是非同小可。雁妃晚隻覺此刻真氣橫沖直撞,内腑翻攪成團,再也堅持不住,輕輕飄落枝頭,要全神貫注,意守識海,才能堪堪站穩。
蘇不言沉心靜氣,勉強支持,他看着蕭無策忽然露出詭秘的笑容。萬毒神君尖銳的嘯聲戛然而止,急忙望向七殺閣這邊。
祁燒身為七殺閣的七煞首之一,當然不會僅有那麼點吐火的本事,形勢危急,他絕不能被留在這裡!此時,再也顧不得其他,當即使出他的撒手锏!
蕭無策剛剛回頭,破空聲起,八枚黑珠當面襲來。蕭無策暗暗叫糟,本能揮袍彈震,那些黑珠子當即“轟轟轟轟!轟轟轟轟!”的接連炸響。
原來這是祁燒的火雷子!
霎時間,雷聲陣陣,煙塵滾滾。祁燒看也不敢看,當即拔腿縱身就跑,甚至沒去管被震傻的火煞衆人。
蘇不言早已預料,當即一手提起金虞,再招呼雁妃晚,“快走!”
縱身起躍,迅速消失在林中。
待到塵埃落定,祁燒和蘇不言等人早已失去蹤影。蕭無策心中着惱,先看一眼蘇不言消失的方向,最終赤蚺俯下頭來,蕭無策踏上蛇首,赤蚺扭動着身軀,急速往祁燒那邊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