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绡心中已有計較,她将一方錦帕壓在一處石塊邊緣,然後開始帶着衆人沿着石陣行走。不知過去多久,在霧中兜兜轉轉,霧绡姬竟然重新回到那座石柱的位置,而石柱邊緣正壓着她的那條豔麗的錦帕。
衆人不可避免的感到失望。霧绡本來就不覺得能輕易走出陣去,因而失望固然是有,卻也沒覺得有多沮喪。
這回,她先在石柱岩牆處停留,俯身去觀察那些石柱的底部。一連看或兩三處,她道:“從草地的顔色和痕迹來看,它們之間還是存在細微差異的。你看,有些岩柱和石塊在這裡的時間顯然要更久,而有些石柱卻像是新壘起來的。”
風劍心湊近過去觀瞧,果然正如霧绡所言,石塊有明顯搬動的痕迹,她略微思量,道:“我想,這裡很有可能就是一座石陣,隻是年久荒廢。現在有人特意将這座殘陣補全,想拿來困助我們。”
霧绡歎息道:“看來我還是小看了石陣的能耐,原以為隻需要記住石塊岩柱之間的差異就能迅速破陣,如今想來,倒有些異想天開了。”
鏡花轉而向風劍心問道:“怎麼樣?你有辦法出陣嗎?”
風劍心苦笑:“可惜我在陣法上的造詣最淺,可能……”
還沒待她說完,黃求鯉就道:“管它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我隻知道但凡陣法必有破門。現在我們身陷迷宮,索性就在各處做上标記,如此反複摸索,這區區小陣,焉能困的住我們?”
霧绡道:“黃門主,你想過沒有?等我們摸索出些門道,恐怕這白日都快要沒了,等到夜晚來臨,那這座困陣就極有可能會變成危機四伏的殺陣。”
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時。
現在對方隻是以石陣困住她們,一旦夜幕來臨,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這……”黃求鯉登時啞然。
風劍心也輕搖螓首,否道:“若是花點時間就能出去,那北蠻僧就不會到現在都沒走出去。”
黃求鯉奇道:“你怎麼知道阿南圖那厮沒走出去?”
風劍心沒回他的話,身影忽然如電掠出,但聽轟然一聲震響,随後驚叫的女聲接連傳來。
等霧绡姬趕過去時,卻見風劍心穩穩的接住勢如風雷砸來的金箍銅棍,随即單手一扯,從迷霧之中帶出一個人來!
那人頭戴金箍,黑少白多的鷹眼兇神惡煞的盯着風劍心,面容卻甚是憔悴,可不正是早已陷進陣中的淨世道六戒護法阿南圖嗎?
那妖僧怒目圓睜,本待發作,“看我不降你這裝神弄鬼的妖魔!”
話音未落,猛然見到那半截似曾相識的面容,還有那件黑鬥篷,再看到那隻緊緊鉗制住滅魔杵的玉手,阿南圖焉能不知來者何人?
“怎麼是你們?”
他放眼望去,但見面前都是巫山的弟子,暗道,原來她們也落入彀中?阿南圖早先在高陽鎮落荒而逃。當然,以他的如此傲慢的性格絕不可能承認自己的失敗。就推說是法王法旨,為免夜長夢多,命他早早趕到西南。
以他目中無人的跋扈性情,名震北域,縱橫江湖,如今居然折在一個女人手上,當然大失顔面。當夜就帶人離開高陽鎮,火急火燎的奔赴重浣,力圖将功補過。不曾想居然一時失察栽進南齊人布設的陣中,等到他察覺過來,早已淪為甕中之鼈,不能走脫。
霧绡姬走過來,往他身後看去,但見先前還氣勢洶洶,不可一世的淨世道蠻僧此刻就剩不到半數,臉色俱是灰敗之色。
霧绡饒有興味道,“好久不見啊,大護法?”
阿南圖知她此刻必是幸災樂禍,可卻拿她毫無辦法。他奉法王之命前往西南,誰知才到北境就被這群小娘們兒好生羞辱,剛出中京,還撞上這麼個破陣,不過半夜,轉瞬就丢掉半數的五戒弟子。這其中或有走失的,或有被擒的,總之他此番是辦事不力,顔面掃地咯。
黃求鯉陰陽怪氣道:“原來法師你還活着?哎呀,真是萬幸,萬幸!我還以為……唉!”
阿南圖從他手裡取回銅杵,側過身去,并沒應他。
黃求鯉适可而止,連忙道:“霧绡姑娘,大護法。咱們現在正是同舟共濟之時,不如暫棄前嫌合計合計,先破掉這迷陣再說?”
阿南圖觑霧绡一眼,滿臉不信,“就憑她?哼,難道她還有勾雲引霧的本事?”
風劍心清眸倏寒,“你想死?”
阿南圖知道她的厲害,哪裡敢招惹?當即噤聲退步,不敢多言。
黃求鯉連忙将他拉走,向他打聽這迷霧石陣的情況,不多時回轉過來。
霧绡道:“門主問清楚了?”
黃求鯉尴尬的摸了摸塌扁的鼻尖,笑着回道:“問,問清楚了。他說他是在昨天夜裡進的陣,兜兜轉轉到天光明亮的時候都還沒有出去。這厮有勇無謀,居然将人分作兩隊,讓他們摸索着石壁行進。也不知道他這隊算是運氣好還是不好,沿着山壁行走最後居然轉到陣中,而另一隊更是蹊跷,至今不見人影。我覺得……”
霧绡續道:“呵,那些人恐怕是在接近岩壁的時候被人全捉去了吧?那根銅棍就是因此遺落。”
黃求鯉皺眉道:“這些淨世道的五戒弟子武功不弱,而且人數衆多,就這樣叫人悄無聲息擒去……鏡花姑娘,我有預感,這次的對手不簡單呐。”
霧绡沉默無言。能将半百的淨世道弟子全數擒去的絕不可能是小門小派。若是來的是正道大宗,極有可能會招緻那些宗師親臨。
她悄然望向風劍心,暗暗思忖,如果對上的是正道十二宗的那些宗師,她的勝算能有幾何?
這時阿南圖跑過來,高聲呼喝:“怎麼樣?想到辦法沒有?這該瘟的石陣,還要困佛爺到什麼時候?”
霧绡沒應他話,忽然望天,目光似乎要穿透層層霧霭,她道,“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我雖不通陣法,卻也知道但凡在地面的陣形,隻要能從高處俯瞰就能一覽無餘,盡觀其妙。我想,若能登高望遠,此陣不過兒戲。”
黃求鯉阿南圖聞言,各望向一根石柱,随即輕身提氣,陡然拔地而起,兩道高大的巨影迅速掠上近三丈高的石柱頂端。
身法利落,猶如羚羊挂角,登峰渡海,真似迅捷如風,不愧是邪道成名已久的大人物。
風劍心竊笑,“姐姐,你在戲弄他們啊?”
霧绡但笑不語。
那兩位原是滿懷期望的上去,等到柱頂,卻見濃霧翻湧,遮天蔽日,他們猶如置身雲海,半點不能見物。
失望的降落身形,阿南圖再也遏制不住怒火,“這些南蠻子真是欺人太甚!以為佛爺真出不去嗎?惹得佛爺興起,就将這石陣砸個稀爛,到時陣不成陣,看你還能困得住我?”說罷,性起就要發難。
霧绡冷道:“大法師要是想自尋死路,可别拖我巫山陪葬,此間岩柱如林,巨石層疊,你若真搗毀岩柱,焉知不會觸倒整座石陣?到時怕是你我都要埋骨陣中。”
阿南圖此時心焦氣燥,早已無所畏懼,“我淨世道五戒弟子如今隻剩半數不到,其餘的不是走失就被生擒。本座身為法王駕前護法,今日折損門人,難辭其咎。既然已無顔面再見法王,就唯有以死殉道,死何懼哉!”
說罷,就要揮舞銅杵砸斷石柱,大有同歸于盡之勢。黃求鯉雙掌齊出,按住他的銅杵,急忙勸道:“法師且慢!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他眼睛滴溜直轉,忽然福至心靈,“咱們不若聽風辯位,這樣定能尋到出路……”鲲祖登時深感這主意甚是絕妙,不由喜上眉梢,“此中石牆岩柱雖然九曲八彎,但空穴來風必有由來,咱們隻要順着風吹過來的方向行進,相信定能出陣。”
阿南圖兩眼放光,霧绡卻不以為然,“黃門主還沒有發現嗎?”
黃求鯉和阿南圖面面相觑,皆迷惑不解。
霧绡道:“先前大法師離我們不過咫尺,緣何還會認不出人?聽不見聲音?”
風劍心續道:“此陣的石牆岩柱相輔相連,形成巨型迷宮,别說是風向,就是聲音進來也會被隔絕扭曲。聽風辨位,根本無用。”
黃求鯉暴躁道:“這也不成,那也不行,你說咱們該如何是好?天路不通,地路不明,若是等到夜裡……嘿!那豈不更是兩眼摸黑,束手就擒?”
霧绡凝眉思量,心中已生退意。原路返還雖然難免遷延,也好過以身犯險的好。
忽然,身側的少女道:“不如,讓我去試試?”
霧绡姬心間微顫,黃求鯉和阿南圖更是喜出望外,望着身披鬥篷的神秘少女,滿眼殷切,“你有辦法?”
霧绡猶疑道:“你不是說,你不通陣法嗎?”
風劍心颔首道:“我确實不精此道,但是我可以去試試。”
風劍心确實對奇門遁甲之術知之甚少,至少比起她各種各樣的戰鬥技法來說,她對陣法的理解連入門都不算。但要說一竅不通也不盡然。
她對這座石陣已經有大緻的認知,再加上她隐藏的各項神通和異能,想要出陣也未嘗不能一試。
“不可!”霧绡姬首先反對,“我們不能讓你去冒險。這座石陣詭異非常,我甯可退出去,繞行過去也不能讓你以身涉險。”
她的神情異常堅決,黃求鯉和阿南圖不認同她的說法,正想慫恿風劍心去闖陣。
風劍心道:“謝謝姐姐的好意,但是我真的可以去試試……”
“不行!”霧绡這次異常堅持,“若你還認我這個姐姐,此事就休要再提!”
少女心間暖熱。她雖未向霧绡坦誠身份,對方卻仍将她當作妹妹看待和珍重。
“我可以的……”
“不行!”
風劍心最後隻能無奈道:“我想早點回去……”
霧绡這次終是噤聲。
風劍心不忍傷她的心,牽起她的柔荑,在她耳邊輕聲道:“相信我,我很厲害的,一定能平安回來……”
想起她的神秘和強大,霧绡姬最終還是向她妥協。她知道,她根本沒辦法阻止她,之所以會向她懇請和保證,就是因為那份姐妹之誼。
黃求鯉和阿南圖趁機煽風點火,“姑娘武功高強,神秘莫測,區區石陣當然不在話下。”
“霧绡仙子,以小僧看,不如就依這位姑娘所言。”
霧绡哪裡不知道他們心懷鬼胎?可最終還是抵不過妹妹的任性。風劍心在進霧之前還不忘警告,“如果我回來之後,聽到你們對我姐姐有任何不敬,哪怕是聽說,我會将你們所有人都殺死!”
阿南圖和黃求鯉是見識過她的本事的,聞言身軀陡震,連聲賠笑,直道不敢。
風劍心就在他們或驚或懼,在她們殷切期望的目光中獨自走向那片茫茫濃重的雲霧,迅速消失無蹤。
風劍心之所以有這樣的信心,是因為她的判斷。她認為這座石陣必不可能是太玄秘奇絕的陣法,至少和那些失傳的絕陣有極大的差距。
證據就是,從始至終就充塞萦繞着的這團彌漫的雲霧。若是高深的陣法,布陣之人通常會想要顯擺陣法本身的威力,是不會欲蓋彌彰的使用迷霧來擾亂入陣者的視線的。
也就是說,會使用迷霧的石陣必然不會是太複雜的陣法。換言之,因為太簡單,所以需要霧幛來增加難度。
漫天彌散的雲霧對普通人來說或許是個大麻煩。但對風劍心而言,這連尋常的障眼法也算不上。她真正克制這種死陣的能力,是氣機。
也就是傳說中的第六識。
擁有神玉歸藏近乎無窮無盡的真氣加持,還有脫胎換骨,易筋洗髓後最完美的軀體。風劍心能将真氣外擴出去,形成氣機,範圍在二百丈之内物體,生靈和動靜都逃不過她的第六識眼。
因此對尋常人來說非常困擾的雲霧,在她的第六識眼中,完全無所遁形。
風劍心開啟五感六識,在石陣中行走,完全不受雲霧的影響。等她在這陣中從南走到北,再從西走到東,來回走過兩次之後,她就已經完全掌握這座石陣的真面目。
原地等待着的霧绡,視線悠悠的望着彌漫的濃霧,期望能從霧中看見她的身影。
除“那個人”外,她還從未這樣擔憂過任何人,即使是她敬重的師父。或許,她從她的身上恍惚見到“某個人”的影子……
黃求鯉和阿南圖初時被風劍心震懾,半步不敢越過雷池。他們刻意和霧绡保持着三四丈的距離,生怕惹對方不快。這距離在尋常時候來說算近,但在現在而言,這已經是他們能退避的最大距離,再遠些,他們就無法看清巫山的衆人。
随着時間的流逝,霧绡的心情愈加不安,也越來越沉重。與之相反的,黃求鯉和阿南圖倒是心思活絡起來。他們充滿惡意的想着,若是那名神秘莫測的少女死在這陣中,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就在他們準備幸災樂禍之時,風劍心卻拔開雲霧,出現在霧绡面前。
巫山衆人發出熱烈的歡呼。鏡花沉沉的舒緩口氣,如釋重負,她走上前牽起風劍心的手,關切的問道:“怎麼樣?你沒事吧?”
阿南圖和黃求鯉似是難過,似是歡喜,神情複雜的問,“我們能出去了嗎?”
風劍心微微颔首,“嗯。”
衆人無不歡呼。就連心懷鬼胎的鲲祖和北蠻妖僧也不禁長舒一氣。風劍心牽着霧绡的手,轉身将她拉進霧中,“我們走。”
這座石陣,其實就是普通的八卦陣。更确切的說,是大八卦套着小八卦的兩座陣圖。因為太簡單,所以才需要用漫天的雲霧來擾亂入陣者對方位的判斷,才需要在夜晚抓走部分俘虜來制造恐慌。
畢竟,如果被摸清這座石陣的底細,那出陣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練武之人對陰陽五行,九宮八卦之類最為敏感。但凡修煉内功的法門,都有對所謂方位和時辰的要求。
乾三連西北開天,坤六斷西南八地。
兌上缺西方雙澤,巽下斷東南無風。
艮覆碗東北齊山,震仰孟東方四雷。
離中虛南方真火,坎中滿北方六水。
八卦陣的生門在艮,艮在東北。
是以隻要知道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再找到艮位,就能走出這看似玄妙莫測的石陣。
而這恰恰就是最難的。能理解到陣法的格局很難,能清楚自己的方位更難。但,對猶如開啟天眼的風劍心來說,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霧绡姬知道在她的身上充滿秘密,她雖然内心驚奇她近乎無所不能的強大,但風劍心既然沒有說,她也沒有問。
而其他人是不敢問。
風劍心将霧绡姬等人帶到一堵石牆面前,“就是這裡,從這裡出去,就能出陣。”
霧绡姬感歎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哪?好像就沒有你不能辦到的事情。”
風劍心微笑着,沒有說話。
霧绡姬也笑,“我好像,認了個不得了的好妹妹?”
黃求鯉走到那堵石牆面前,撚起把土認真觀察,然後說道:“原來如此。這裡的石壁和岩柱長年日曬雨淋,被侵蝕的痕迹十分明顯。這道石牆上面堆壘的石塊棱角分明,而且泥色很新,顯然是新砌起來的。”
阿南圖驟聽此言,知道這裡就是出陣所在,想起昨夜的噩夢和被這石陣困鎖其中的憤怒,登時怒不可遏,“原來是你?滾開!看佛爺毀去它!”
說罷,奮起銅杵向着石牆橫掃過去。
霧绡忽然喝道:“心兒!攔住他!”
風劍心右掌橫出,使出天物刃中的“引流勢”,接住那勢如雷霆的一擊,随即卸去棍中的所有力道,使之半點動彈不得。
伴蝶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呼,她雖不是第一次見到高手過招,可這一棍掀起的勁風刮得自己耳朵生疼,而這位“姐姐”竟然能輕描淡寫的擋下來,武功之高實在令她歎為觀止。
霧绡緊皺眉峰,冷聲道:“莽撞!對方如此煞費苦心的将我們困在陣中,豈會讓破綻如此堂而皇之的曝在人前?這其中未必無詐,我們還是小心為是。”
說罷,她順着石牆躊躇審視,最終走到一堵攀滿山藤的泥牆,伸手撕開密布的藤蔓,露出後面一道不足人高的矮門,“真正的出口在這裡。”
風劍心當即松了制掣,跟着霧绡走過矮門,眼前迷霧盡散,視野澄清,隻剩稀落矗立的三兩石柱已然不足為懼。
有種過關斬将的成就感和勝利的喜悅,霧绡和風劍心互換眼神,俱是如釋重負,情誼更親密起來。
随後的巫山衆人如法炮制,将石牆上的藤蔓僞裝扯開,一連找出好幾道暗門。阿南圖也走到那堵石牆背面,在那裡找到一枚深釘的鑿釘,釘頭系着一根細長堅韌的繩索,繩索的另一端綁着火藥,火藥埋在巨大的岩柱底下,而岩柱傾斜的方向,正是他們先前站立的石牆!
敵人設計的用意非常明确,就是想讓他們死在亂石堆裡。倘若阿南圖推倒石牆,鑿釘就要引爆埋伏在岩柱底下的火藥,岩柱倒塌觸倒其他的岩柱石牆,形成接連不斷得連鎖,這石陣中的人大半要非死即殘。
“南蠻子好狠的心腸!”阿南圖看得心頭火起,其餘人等俱是驚出滿身冷汗。
大概是覺得無顔面對霧绡等人,淨世道護法謝也不謝,當即拂袖而去。惹得巫山衆人甚為不滿,“呸!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黃求鯉問道:“霧绡姑娘,咱們跟不跟?”
霧绡道:“淨世道的目标也是風玉,遲早是殊途同歸。而且,我想這座石陣不過是對方的小試牛刀,多半是太玄教的手筆。真正的危險,隻怕還在前方……”
黃求鯉面露苦色,憂愁道:“不錯。太玄教從原宿州往南,青丘原是必經之地。這風玉原本就是太玄教當年遺失的聖物。如今時隔百年,再度現世,太玄教絕不會坐視不理。這太玄一動,想來元充的萬佛洞天也不會無動于衷。這……”
霧绡笑道:“還遠遠不止如此呢,太玄有異向,西域那邊恐怕也會蠢蠢欲動……這風玉現世,平靜許久的江湖已經開始風起雲湧,山雨欲來,頗有當年三道大戰的氣勢。”
三人皆沉默不言。
風劍心已經從義父季涯深那裡聽到過百年前三道大戰的部分真相。知道那場慘烈的浩劫正是因風玉而起……
如今,難道真的要重蹈覆轍?
巫山衆人将那處機關小心翼翼的拆除,最後将石牆盡數推倒。這座石陣的設計被打亂,遮天蔽日的濃霧頃刻之間消散無形。
順利穿過重浣山林罕見的平原,重新走上羊腸小道,繼續艱苦無趣的跋山涉水。
巫山的弟子多是年輕的少女,在迷宮中完全沒有經曆過死亡的危機,故而也沒有劫後餘生的心有餘悸,居然覺得比起艱苦乏味的行軍,闖蕩那座迷宮還顯得有趣些許。
重浣多雨濕潤,雖然最近的降雨還是在三天前,但此時的山路還是松軟陰潮的土地。
走着走着,霧绡姬發現山路的地面殘留着衆多淺薄紛亂,新舊不同的足迹。
“有赤足的腳印,”黃求鯉認真觀察過後,道:“可能是淨世道的人。新的是阿南圖剛走過的吧?舊的那些,刻意留得很深,也許是昨夜被抓走的那些淨世道弟子的求救訊号?”
霧绡颔首認同道,“說得不錯。不過這鞋……”
黃求鯉經驗豐富,當即看出門道,“這鞋印倒是參差不齊,各式各樣都有。你看,這是太玄教的雲履,這是行走江湖的薄底快靴,這裡是布鞋的痕迹……”鲲祖摸着下巴道,“奇怪啊,名門大宗多數都有制式的穿着,這些這些卻五花八門,類别各異,難道是某些烏合之衆的無名小派?”
霧绡道,“不管怎麼樣,對方既然毫不掩飾,想必有所倚仗,我們隻要往前走,定能見到他們的真面目。”
話雖如此,霧绡心姬實則已經推敲出七八個門派的人選。但是無論是誰,都不是好相與的人物。
繼續前行,走到山道隘口,卻見三四十個北蠻的妖僧背向她們站成連排,擋在面前,猶如一道燃燒的紅雲。
霧绡立刻感知到形勢不好,黃求鯉昂首闊步向紅衣妖僧走去,“大法師原來在這裡等我們!真是盛意拳拳,卻之不恭啊!”
三四十個北蠻僧忽然左右分站,讓出一條道路,眼前的景象便一覽無遺。
無論是縱橫江湖久矣的鲲祖和鏡花,還是初出茅廬的巫山衆人,見此情形也不禁倒抽涼氣。
在她們面前的是廣闊的白地。而就在距離她們三十丈外,洋洋灑灑,浩浩蕩蕩的站着群服飾各異,兵器繁雜的江湖豪客。刀劍如林,聯袂成雲,怕有五百人之衆!
若是烏合之衆也就罷了,這些江湖豪客目光炯炯,周身殺氣騰騰。面對她們冷肅決絕,卻連半點躁動也無,可見紀律森嚴,遠非尋常的獨俠浪客可比。
霧绡光看這些人的體态形貌,就知道這些人俱是江湖中小有名氣的好手,武功都在巫山弟子之上。當先站着的那幾位氣勢更是不凡,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勝過。
當時秀眉緊蹙,心思百轉。
就在霧绡思量脫身之策時,忽聽對面号角高起,擂鼓震震,好似大軍沖鋒,貴人出巡。那數百名江湖豪客居然開始整齊的向兩邊分列,空出寬敞大道。
兩名力士擡起十丈長的紅毯往地上鋪開,八個小厮擡着兩張華麗奪目的交椅放上來,随即兩人撐起華蓋羅傘,四名侍女手裡搖着錦繡團扇千嬌百媚的出場,最後分别跪到左邊那張交椅的面前。
風劍心雲裡霧裡,疑惑不解,霧绡姬忍不住唇角抽動,已經知道來的是何方神聖。
縱觀整座武林,出場如此風騷張揚的,就隻有那位了吧……
霧绡面上雖雲淡風輕,心中卻暗暗叫苦,偏偏是他……這位可以說是正道之中,霧绡姬最不想碰上的人物。
從紅毯的那端走過來兩個男人,姿态潇灑優雅的坐到各自的交椅上。
雖然某位看起來更為年輕,但所有人的視線卻似着魔般的注視着那名年長的男子。
這名男子生得當真是玉樹臨風。雖然已是年近不惑,面容卻毫無老态,鳳眼勾魂奪魄,丹唇似笑非笑,非常邪性。
若他是女兒身,必是輕佻放浪的妖孽,可他是男人,就顯得很是潇灑不羁。
男人眯着風流多情的眸,蓄着兩撇小須的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容,颀長挺拔的身軀随意斜倚在交椅上,整個人都散發出狂放不羁卻風流肆意的邪魅。
那男人稍稍睜開眼睛,那淩厲非凡的氣勢竟然讓阿南圖和黃求鯉都本能的感到退怯,不可直視。直到碰到風劍心的肩,霧绡堪堪回神,意識到她居然無意識的感到畏懼。
風劍心雖然感知到面前的男人必定不是尋常的人物。不過,她這四年間都是被滄海魔君和昆侖仙隐的絕頂威勢碾壓淬煉過來的,眼前的男人雖然還不知底細,卻還無法讓她感到畏怯。
“霧绡姐姐,他是……”
鏡花側過臉望她,見她居然半點不為所動,心中既是安定,也覺驚異。
強者對陣,若是兩者之間的武功差距相差太遠,僅憑氣勢威壓就能決定勝負。
能在此人氣勢面前不落下風,由此可見,她這位好妹妹的境界定然不會在出神入化之下,甚至可能……
這樣的可能性實在太過可怕,霧绡急忙收回這匪夷所思的想象,輕聲回道:“此人正是東南武林領袖,川北正道之首,意氣盟盟主,天魔手——謝令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