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燕拔刀出鞘,話也說得狠辣,“霧绡姬這妖女放浪形骸,總将心思打在别家夫君身上。你自己是殘花敗柳,無人敢娶,就恨不得世間的女人都過得不如意?”
公孫錦見有人幫腔,登時口無遮攔,冷嘲熱諷道:“嚴門主此言差矣。誰不知道霧绡姬風騷放蕩,人盡可夫?這妖女欲壑難填,或許對這日日入洞房,夜夜換新郎的滋味也樂在其中呢……”
這話說得難聽龌蹉至極,鏡花能忍,風劍心卻忍不住。
正道群豪放聲哄笑,不防殘影從霧绡身後激射而出,猶如一道黑電,瞬息就穿過二十丈的距離。
“啪!”的脆響,公孫錦居然被這巴掌扇飛,從交椅上滾出去。
哄笑之聲戛然而止。
公孫錦踉踉跄跄從地上爬起來,擡起臉,已是嘴歪眼斜的慘相,臉頰高腫,牙齒崩斷,那副本來就不算俊朗的面容如今更是面目全非。
這還是風劍心看在公孫繁的面手下留情,否則以她的武功,真想取他性命,這巴掌就能把他的腦袋拍碎。
群豪但覺眼前忽然人影閃爍,公孫錦就突然被摔出三四丈遠。
等到禦刀府的人反應過來,連忙将公孫錦扶起,看到這位少府主臉上高腫的耳光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這光天化日的,難道還能遇着鬼了?
風劍心站到霧绡姬身邊,冷聲道:“誰再敢出言不遜,我就割掉他的舌頭!”
群雄見此,嘩然震動。完全沒看見她是怎樣出的手,甚至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嚴歸雲瞠目結舌,肖半城表面稍微動容,内心卻是掀起驚濤駭浪。這位刀癡不像其他人那樣樂而忘形,作為刀本身的他,從始至終都在盯着巫山衆人。
可饒是他如此警惕,居然也隻能看到一道殘影沖過來,他甚至還來不及拔刀,那人就已退到霧绡身邊。
閃電快刀……
以快自居的肖半城竟然眼睜睜的看着對方一步越過二十丈的距離,而他還來不及拔刀!這種速度,這般身法,莫說見過,就算是想也不曾想過!
謝令如瞬間坐直身體,公孫錦那邊他連目光都懶得施舍。謝令如眼睛直直的盯着霧绡身邊的人,眼神裡滿是戰鬥的喜悅。
這是高手……而且是高深莫測的高手……
本來對這次阻擊擁有莫大信心的他,唯一的興緻就是看她們如何在他股掌之間掙紮求存。
可是現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位強者……
能被他認可為強者的人,至少也要是出神入化境界的武者。而此人身法之快,謝令如見所未見,對于她的期待也更加高揚。二十年來未逢敵手的天魔手竟然按捺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動,熱血沸騰,這其中不僅有狂躁的戰意,甚至還有未知的恐懼,這個人,前所未有的強……
妖僧阿南圖與鲲祖黃求鯉更是喜出望外。本來霧绡若是不管,他們就是孤立無援之地。正不知如何從謝令如這裡脫身,沒想到公孫錦這不長眼睛的東西居然激怒了她,當真是天助我也!
既然這神秘少女不打算袖手旁觀,那他們就能因利趁便,渾水摸魚,甚至能全身而退……
霧绡眉峰緊蹙,心内憂急。她有意顧左右而言他,言語刺激正道群雄并非是無禮挑釁,實則是緩兵之計。就等拖到許白師帶人趕到,謝令如就未必能讨着好去。
風劍心既然真人露相,謝令如戰意高漲,勢必不會輕易放她離開。
謝大盟主果然如她所料,站起身來,昂首闊步,戰意高昂的向她們走過來。
謝令如目光熾烈,款款而行,如火雄盛的真氣纏繞着周身,空氣之中隐約能聽見真氣爆裂的碎響,而他所過之處,地面皆成齑粉。
“哈哈哈哈,從祝老賊龜縮鬼厭峰後,謝某已經許久不曾如此期待過一場對決了!”
謝令如朗聲長笑,鳳眼盯着風劍心,滔天的戰意仿佛要燃燒起他的身體,群豪惶懼,盡皆避之不及。
“請恕謝某眼拙,不識真神,居然沒看出這巫山之中除許境主外,竟還隐藏着這麼位大高手!哈哈哈哈,好好好,來得好,來的好啊!”
風劍心正要上前應戰,霧绡姬卻先她一步站出,“既然謝盟主鬥志如此高昂,小女子不才,願先領教謝盟主星羅散手的功夫。”
風劍心神色訝然,“姐姐你這是……”
謝令如眉頭緊皺,不悅喝道,“小姑娘,你不是我的對手,退下罷!”說罷,随手揮擺大袖,洶湧如濤的真氣狂奔而至。
霧绡隻覺面前陡然一股巨力襲來,瞬息已到她的面門,就連空氣也為之一滞,心下大駭,腳步卻動彈不得。暗驚謝令如武功竟高深若此,遠在她想象之外,此時隻道我命休矣!
忽覺腰間收緊,眼前景色陡轉,風劍心右掌将她抱起護在身後,左掌随即迎上去。但聽轟然巨響,兩道狂猛兇強的掌力撞在一處,沖擊之力甚大,就連腳下大地都在猛然震顫,氣浪硬生生将衆人推出三四步遠!
三夥人馬勉強站定,還覺耳中嗡鳴不止,兩股戰戰,心跳如鼓。謝令如這一掌之力當真驚駭異常,無愧川北正道第一人之名。可更讓人驚駭的是,這巫山的神秘人竟然能硬接天魔手一掌而不退半步!如此修為,這般高強的武功,怎麼會是巫山的一個無名小卒呢?
她,到底是誰?
場中煙塵沉降,謝令如訝然奇道:“原來是位姑娘……”
天魔手眼力何等超絕,先前風劍心對掌之時雖還不能盡觀其貌,但那身姿體态俨然是名年輕的女子。
風劍心将霧绡放開,柔聲道:“姐姐你先退下,讓我來吧。”
謝令如聽她稱呼霧绡姐姐更是難以置信。鏡花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這位姑娘難道比她還要年輕?
天魔手啧啧稱奇,不由感歎,“果然英雄出少年,後浪推前浪。謝某孤陋寡聞,不知江湖上竟出了這等人物,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衆人聞言,俱是屏息凝神,生怕聽漏她的名号。風劍心沉默不語,非是她孤高自傲,實是有難言之隐。當前正邪兩道的豪傑都在此處,若是如實相告,日後她回到劍宗,難免生出是非,落人話柄。
“要打就打,問我姓名作甚?謝盟主你來是不來?”
謝令如皺眉,暗道此人好不通人情世故。他是東南正道領袖,如此屈尊降問,不管今日勝負如何,單憑她能接天魔手一掌,就已然足以揚名江湖。
自己這是好心擡她一手,對方竟不接受,她究竟是淡泊名利?還是不識好歹?
不管如何,此舉到底算是惹惱了謝令如,也不再問,等霧绡退開,他已将戰意升到最高,真氣運轉,衣袍無風而動,蓄勢待發。
星羅散手本是集擒拿和擊打的功夫。謝令如這回也不念她是小輩留讓她先手。看似随意的站個姿勢,右手向前平舉,左手負在身後,兩腿微分,看似漫不經心,藐視已極。
奎因卻瞧得暗暗心驚,這個起手式……盟主顯然是要動真格的,此人俱然如此非同小可?
風劍心瞬息也不敢怠慢,氣機擴散開去,将全身五感六識提至極緻。對方是威震東南的正道宗師,她半點不敢疏忽大意,清眸炯炯的盯着謝令如,一瞬不瞬。
二者對峙而立,正邪兩道的群豪怪客聚精會神,大氣也不敢喘,直看得兩眼發直。
霧绡暗暗捏緊衣袖,心中不無憂慮。
原本她自告奮勇要打先陣,就是想要替風劍心試試謝令如的底細,就算敵不過他,也能讓風劍心看清他的武功路數,這樣交手之時才不至于手足無措,應對不及。
她知道風劍心的武功高則高矣,然而對敵經驗太少,勝敗如何仍是未知之數。
倏忽,風起,清風徐徐,風劍心才覺微有涼意,那隻右掌卻在她眼中慢慢放大,直到她能看清掌中清晰的紋路……
風劍心陡然驚醒,回過神來,擰腰急旋,那一掌剛好從她耳邊擦過,狂烈的掌風甚至刮痛了她的耳朵!
好快!
風劍心大驚失色,謝令如發出的掌力并非随身而動,而是瞬息就觸及她的面門!以她的五感六識,空氣中的任何風聲和對手的異動都逃不過她的感知。可是謝令如竟然能發出如此迅猛的一掌,卻幾乎沒帶動任何氣流,這怎麼可能!
随後她才感知到,氣流姗姗來遲。可這并沒能讓風劍心安心和釋然。因為她明白,謝令如的掌法并非動而無聲,而是快到将風聲都抛在了掌後!
此人掌法之快,風劍心生平僅見,至此才知季涯深所說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如此千鈞一發,危在旦夕,霧绡着實替她提心吊膽,惴惴不安。
然而,更讓人驚訝的是,謝令如的這掌居然不是發而即散,而是連綿不絕,禦之如靈。
風劍心堪堪讓過一掌,謝令如許她欣賞的眼神,掌出卻毫不留情。那掌從她耳邊擦過,風劍心還不及緩氣,居然再折返回來襲她的後腦!
少女矮身讓過,閃轉挪移,跳出戰圈,而那道掌力竟然好似長着眼睛一般緊追不舍,急轉回來抓她的肩膀!
風劍心暗道,陰魂不散。
身法輕功運轉不停,接連變換方位,卻仍是不能擺脫謝令如如影随形的攻勢。
場外群豪高聲叫好。
但見殘影若隐若現,掌影如影随形,謝令如長袖揮舞,獵獵有聲,壓得對方左支右绌,難以招架。群豪都道勝負已分,這小姑娘落敗是遲早的事。
也是,藉藉無名的小姑娘,能接赫赫威名的天魔手一掌已是僥幸,怎麼可能真與這位正道宗師抗衡?
風劍心逃過三招,不想再疲于奔命。她雖經驗不足,天資卻是極高,修為更是恐怖。三招之後,已有應對之法!
風劍心再次運轉身法,卻不疾速移動,這次變換的方位極小,甚至讓人看不出她有離開過原先的位置。
她已經看出來,謝令如掌法雖然詭魅,然而單掌攻擊的範圍有限,這也就意味着,她根本不需要進行太遠距離的移動,隻要在掌力攻來,以最小的距離避過即可。
果然謝令如每每看似要擒住風劍心時,少女或是旋腰或是塌肩,或是轉臉,都能差之毫厘的躲過他的攻勢,令他功虧一篑,無功而返。
不過三招就已經能看破他的掌法路數,迅速應對自如,如此高絕的天資,實在是不得不令人歎服。
而且如此應對,對方的内力和體力的損耗都極低,倒是謝令如掌袖亂舞,内力消耗定然比她要快得多。
謝令如本拟殺她個措手不及,使她疲于奔命最後再一舉成擒,誰知招數過半,那少女依然氣息綿長,自己這邊反是氣血翻湧,内力運轉則不如之前順暢。此消彼長,勝負還是未知之數。
謝令如再無遲疑,左掌從身後翻出,本來已經極快極猛的攻勢陡然加到一倍,這威力與先前絕不可同日而語!何況,星羅散手有項絕技,左右雙手可以同時施展兩套擒拿功夫,招式變幻莫測,威力不可估量。
風劍心就像瞬間被兩位宗師高手圍攻,本來避而不戰的策略難以持續。但是謝令如雙掌齊出的攻勢,其實早在她意料之中。
既然如此……
她若繼續畏首畏尾,那将必敗無疑!
如果要從她修煉的所有武功當中選出一門能破這“星羅散手”的話,那就是《千劫經》的青萍劍指!
風劍心左右兩掌掐指成劍,化出如有實質的鋒銳劍尖,雙掌有青蓮覆繞其上,對着謝令如的雙掌便全力迎擊上去!
謝大盟主見她兩指戳來,還暗道天真。真以為那四根蔥白玉指能對上自己這雙鐵掌?
莫不是她瘋了?
心中還暗道可惜。
可當兩人雙掌四指相觸,場中爆出轟響,地面當場爆裂,猶如蛛網,掀起滾滾浩蕩的石屑煙塵。
謝令如的冷笑僵在臉面,迅速退出,此時兩臂繃直,雙掌暗暗發抖!
這不可能!
這簡直是難以置信。
掌指相擊,他這雙開山裂石的鐵掌非但沒折斷對方的手指,竟然還像撞到寶劍那般,要不是他察覺到危險及時收回三分力道,這雙鐵掌怕不是要被對方刺個對穿?
天魔手縱橫江湖二十載,空手折斷的神兵寶刃不知凡幾,如今居然會對别人捏的劍訣感到畏懼?她這兩指難道比那些神兵利刃還要厲害?
風劍心當然察覺到謝令如的退意,暗道義父所言果然奏效。
所謂的掌法,無論什麼境界,即便真的練到刀槍不入的地步,對尖銳的物體仍會感到本能的畏懼。
就算對方的掌法已經臻至化境,足以開山裂石,摧刀折劍,但即使再自負掌法的人也不可能對着槍尖和鋼釘拍下去,這是人體的本能。
究其要理,掌法就是“面”的武功,以指化劍,以點破面,此為颠簸不破的武學真理。
《千劫經》可不僅僅是簡單的鍛體功法,其中不止有剛體和柔身這類的防禦武功,更有諸如拳經“紫電”,掌法“飄渺”,“穿心腿”“紅蓮步”“青萍劍指”此類種種極其霸道淩厲的武功。
謝令如從此不敢有絲毫大意。體内調息平穩之後,立刻将左右兩掌的功力用到極緻。步法輕靈沉健,人如鬼魅,瞬間已到風劍心面前。
鐵掌舞動,好似風暴驚雷,聲勢磅礴。群豪站在三十丈外也覺狂風烈烈,刮得面頰生疼,雷聲滾滾,震耳欲聾。
盡皆感歎謝令如武功高強,當世無雙。奎因忍不住高聲喝彩:“盟主好功夫!”
風劍心不為所懾,兩指捏成劍訣,将千劫經摧山裂石,無堅不破的指力運到極緻,還将天物刃削鐵如泥的劍氣融會其中。
看似纖纖玉手,實則不遜鋒銳寶劍。
風劍心運指如影,飄忽如星,速度之快,比之謝令如的雙掌竟也不遑多讓。
但見二者指掌紛出如影,頻頻相撞,風暴陡起,雷鳴陣陣,三方人馬俱是瞠目結舌,簡直是難以置信。
這神秘人到底是什麼來曆?竟然能以單手兩指便就能将謝令如詭秘莫測,所向披靡的星羅散手完全招架住,如此武功,該是高到什麼程度?
難道,她小小年紀,居然就已臻化境嗎?
霧绡見狀神情稍緩,漸漸安心。
沒想到劍心妹妹的武功高深至此,就是強如謝令如對她也是無可奈何。
謝令如轉瞬之間已然攻處不少百招,如今形勢卻愈加僵持,久戰不勝,他那張邪魅的俊臉面色都不太好看起來。
天魔手聲勢之盛,川北無人能出其右。現在對戰這麼個無名小輩,還是女人,居然會無可奈何,實在是使他顔面無光。
左右兩掌不時被對方劍指點中,每每正面交鋒,掌心俱感鈍痛,時久積累,真氣運轉居然開始滞澀,他出掌已不如初時迅猛。
最讓他可恨的是,這小姑娘這般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單以右手抵禦,态度輕慢已極,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倒是冤枉風劍心,她之所以用單手,并不是因為傲慢,僅僅是因為她認為這樣就足夠了而已。
謝令如忽然發出激昂的暴喝,吼聲未落,異變已生!
但見他左右兩掌瞬間分化。一分二,二分為四,四分八,八化分十六,十六又生三十二,如此層層分化,無窮無盡。此時上下左右,漫天盡是掌影,叫人眼花缭亂,正不知有幾百幾千掌!
風劍心暗暗驚異,沒想到謝令如竟然還藏着這樣的絕招,到底是正道宗師,不容小觑!
場外群豪發出陣陣嘩然驚歎,他們雖然未必看清星羅散手的變化,卻能瞧見謝令如背後身前陡然掀起翻湧如墨的黑雲。
仿佛遮天蔽日,猶若風雲變色。
風劍心首當其沖,但覺面前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的掌影,或抓或鎖,或成拳或化掌,再化指再化刀,這一百二十八掌之中就蘊含着一百二十八種變化,好似面前掀起滔天巨浪,要将她整個人吞沒其中!
風劍心以指化劍全力遞出,以期破他這如同狂風怒濤般的“天羅地網”!豈知手臂才遞出三寸,就被一股驚人的巨力撕扯過去,要将她卷進狂湧的漩渦亂流之中!
右臂突覺束縛,竟然掙脫不得。風劍心臉色急變,那一百二十六掌已經照着她周身大穴,各處關節,挾風禦雷而來。
若是命中,饒是她鋼筋鐵骨,也要被拍成破布沙包!
正是危急之際,風劍心立刻施展《千劫經》柔身秘法,右臂倏忽坍縮,柔若無骨,滑溜如蛇的從對方的禁锢中解脫出來。随即腳步疾退,那一百二十六掌正撲個空,全數拍在地面。
但聽爆裂巨響,轟隆如潮,風劍心本來的地面竟然被謝令如硬生生轟出觸目驚心的巨坑!可見這百掌威能,可怕至斯!
正邪兩道群豪失聲驚呼。随即群聲沸騰,陣陣喝彩叫好。巫山這邊将心提起,屏息凝神,不敢說話,生怕眨眼間風劍心就會被拍成爛泥。
風劍心此時暗暗叫苦。謝令如武功之高确實非比尋常,但也并非就叫她束手無策。
不過……
要用嗎?《陰陽律》的“九天十地追魂劍”……
可是現在霜翎劍還在巫山那裡。
那麼,《天物刃》中的“潰流勢”?
季涯深曾經千叮萬囑,讓她絕不能輕易顯露滄海的武功。那時她回道小心行事就好,絕料不到現在居然會落到如此窘迫的地步。
風劍心修煉滄海三部驚世的武學秘典,可以說是坐擁世間武學的“金山寶庫”。
奈何《陰陽律》陰狠霸道,非死即殘,又是魔君季涯深的成名絕技,這門功夫斷然不能輕易在正邪兩道面前施展!《天物刃》散勁分流,禦氣為刃的功法獨步江湖,這些人雖不認識,就怕他們會聯想起百年前,滄海尊主傅澄宵的武功特性,那她這師承來曆可就是昭然若揭。
身後就是巫山衆人,左右是正道弟子,她若施展移星步,恐怕當場就能讓人認出來……
縱然風劍心修煉的武功再是博學深要,能用的卻唯有滄海摩呼羅迦的《千劫經》。
她的“青萍劍指”造詣有限,要對付謝令如這樣的宗師強者,還是有些捉襟見肘。
可要是使出“穿心腿”或是“紫電拳”這種陰狠要命的殺招,萬一對方非死即殘,那她可就……
風劍心心急如焚,卻仍端然俏立,不露分毫破綻。
謝令如哪裡能容她心思百轉,兩臂張起,通天徹地盡是掌影,勢如風雷般,向風劍心猛撲過來。
天魔手速度極快,瞬間已将風劍心罩在漫天掌影當間,半點破綻也無。少女左支右绌,所幸她騰挪閃避的身法極是迅捷,每每能從浩蕩掌影中逃脫,但也驚險至極。
謝令如不驕不躁,擒抓推刺,如影随形,總能讓風劍心脫不開身。
“妹妹小心!”
驚聞霧绡嬌喝示警。風劍心驚覺已被謝令如逼到山壁,正與謝令如那遮天蔽日的掌影形成堅不可摧,無處可遁的囚牢!
“太遲了!你躺下吧!”
謝令如沉聲暴喝,全身功力運轉到極緻,掀起狂暴如驚濤駭浪的掌影憤怒的傾軋過來。任是武功再高,筋骨再硬的高手生受這怒濤一般的掌力洪流也絕不可能毫發無傷!
風劍心再也無暇顧及其他,心道,此時不傾全力,就怕當時就要斃在掌下!
少女身體柔若無骨的往後去倒,兩掌反觸山壁,借勢反力,整個人從謝令如腳邊滑出去。
天魔手早有意料,“來得好!”
轉過身來,剛猛威烈的掌影直擊風劍心的後背!少女身形驟起,返身回接,她扯落鬥篷,雙掌張開,那件黑鬥篷在她掌間疾速回旋,猶如深邃無底的狂流漩渦。
謝令如那一百二十八掌的攻勢竟然全數被這眼漩渦吞噬,狂濤駭浪般的掌勁當時就似泥牛入海,沒有半點着力之感。就連謝令如都險些撞進這無底的漩渦裡。
天魔手這招收之不及,已然用老,心中暗叫不妙!果然風劍心雙掌逆轉,漩渦頓止,随即雙掌齊出,全力襲來。
謝令如倉促對掌,還未觸到對方掌力,那掌風威勢就似乎要将他四肢百骸,五髒六腑都碾碎這般,傾軋而至。
謝令如瞬息冷汗淋漓,此等恐怖的掌勁實在是他生平僅見,直面如此,竟然這樣駭人!
那強悍霸道的無俦掌勁擊在他雙掌之上,竟然瞬間傳過他雙臂,自背後透出,但聽耳邊翁鳴聲回蕩,身後突然轟隆巨響。以謝令如的身體為中心,山壁猛然狂震,岩石粉碎坍塌,現出三丈高,丈餘深的恐怖巨坑!
群雄眼睜睜的看着岩壁坍陷的可怖景象,真可以說是瞠目結舌,連大氣也不敢出。誰也不敢相信有人能憑借掌勁就削去半座石壁,這何止是觸目驚心,簡直是聞所未聞,匪夷所思!
直到山壁碎石紛紛滾落,群豪回過神來,齊齊倒抽涼氣,登時鴉雀無聲。
意氣盟和禦刀府更是久久不能平靜,群雄盡皆惶懼失措,不知這等怪物要如何招架是好?
阿南圖和黃求鯉返回神來,先是大喜,暗道性命得救,随即就是一陣後怕,隻到當初若是真惹怒這位,自己現在怕是性命休矣!
霧绡姬啧啧稱奇,沒想到她這位妹妹的武功遠在自己想象之上。
她到底是什麼來曆?
日後她們是敵是友?一時心思百轉,不知是喜是憂。
謝令如此刻已是冷汗涔涔,心有餘悸。
他定定的望着面前的少女,風劍心早将鬥篷披戴起來,仍舊看不清面目。謝令如僵着身體轉過身來,看見身後碎石塌陷成坑,有些碎屑甚至都已化為齑粉。内心震撼惶惶,已知對方這是手下留情。
若不是這位姑娘臨時将掌勁隔空傳導至他背後的山壁,這掌若是拍在他的身上,此時他哪裡還有命在?
謝令如駭然色變。出道二十載,天魔手還從未有過如此慘敗!而且還是敗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身上,這實在是生平奇恥大辱!
謝大盟主半生風流,順風順水,家有嬌妻美眷,外有紅顔無數,身為男性,他無時無刻陡處在絕對強勢的地位。
久而久之,即使他自命風流而不下流,骨子裡多少存着些對女性的優越感在,如今竟然會敗給一個小姑娘?身為男性的尊嚴不允許他這樣輕易承認失敗,可作為享譽盛名的正道豪傑,又無法否認失敗,厚顔耍賴。
糾結半晌,終是滿臉痛苦的重重歎氣。
“姑娘武功高強,謝某自愧不如,後會有期!”
說罷,轉身拂袖而去。邪道三派剛剛露出欣喜之色,謝令如又将腳步停住,吩咐左右,“将那些北蠻妖僧放掉,我們走!”
意氣盟群豪将淨世道弟子推出來,滿懷忿忿的朝她們這邊看來,終是浩浩蕩蕩跟着謝令如離開。
這次伏擊本來就是意氣盟牽頭,如今禦刀府見意氣盟敗走,他們勢單力薄,自認無人抵敵得住這名神秘人,少府主還讓人打成這樣,最後也隻能不甘的擡起公孫錦就走。
風劍心可不想要這些北域妖僧,張嘴正要将意氣盟衆人喊住,霧绡在這時靠過來,在她耳邊道:“這些妖僧絕非善類,但妹妹行走江湖,難保日後沒有用到他們的地方,讓他們欠你這天大的人情也未嘗不可。”
風劍心聽言,這才作罷。
阿南圖連忙讓人來給被縛的衆人松綁,向着風劍心雙掌合十,虛執一禮,算是稱謝。
風劍心本就無意救他,也沒理會,黃求鯉卻生怕阿南圖這沒長眼睛的惹她發怒,連忙過來恭維道:“今日此戰當真令黃某大開眼界,尊駕年紀輕輕就有此等修為,當真是世間少有的奇才。黃某歎為觀止!日前小老兒多有得罪,望姑娘大人大量,還請饒恕則個。”
風劍心不以為然,自認自己的武功比起義父和逢姑姑可以說相差甚遠,當真稱不上什麼世間少有的奇才。
霧绡欣然笑道:“可惜妹妹内有告知姓名,否則今日之後,你定能名揚天下,震爍江湖。”
風劍心低眉垂首,羞愧道:“姐姐莫來打趣。”
霧绡正要與她調笑兩句,這時風劍心确實猛然回首,全身繃緊,凝神警惕起來。
霧绡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見山壁之上,一道玄紗妙影盈盈而立,雖是黑紗蒙面,可姿态曼麗,纖體端莊,顯然是個美麗的女人。
風劍心氣息忽沉,暗道這一波剛走去,一波再起,觀此人的内息神态,顯然是位高手,甚或不遜謝令如!
霧绡身體微顫,随即躬身執禮,拜道:“弟子見過師父。”巫山衆人跪倒在地,齊聲道:“見過境主。”
黃求鯉那張寬闊的嘴唇上下打架,此時确說不出半句話來,匆匆的收回癡迷的眼神,低頭參拜,不敢言語。
風劍心暗暗訝然,原來這位就是霧绡姐姐的師父,逍遙津的主人,極樂仙子許白師!
那玄紗女人沒理會衆人,如水的妙目緊緊鎖在風劍心的身上,猶如寒潭深水般涼薄透骨,令人不寒而栗。
忽而那女人身形微微晃動,轉瞬之間已到風劍心身前。她玉掌探出,直擊少女心腹,掌力未至,冰冷的掌風仿佛就要刺進骨髓!
好陰狠的綿掌!
這與鏡花水月的武功同出一源,甚至其危險淩厲更遠在霧绡她們之上。
風劍心本能的運轉身法,連退兩丈之外,這才算逃出許白師掌勢籠罩範圍之内。
風劍心堪堪停住,霧绡姬還沒反應過來,許白師已經盯着少女寒聲道:“劍宗的移星步?你是劍宗的人?”
此言一出,衆皆嘩然,顯然不敢相信。
劍宗是武林正道十二宗之一,與意氣盟和禦刀府同氣連枝,怎會幫着她們來對付正道的人?
霧绡暗道糟糕,想來師父早到此處,先前劍心妹妹和謝令如的交鋒她隻怕盡數看在眼裡。
鏡花美目流光,心思百轉,不知如何是好。
風劍心也沒想到還沒照面就露出底細,逍遙境主居然如此目光如炬,巧言詭辯也是無用,而在這裡沖突毫無意義,反而會陷霧绡于兩難的境地。
腳步微移,已生退意。她最後再深深的望向霧绡,算是跟這位姐姐悄聲告别。霧绡卻從她晦暗不明的陰影裡看出離别之意,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忽然出手搶過伴蝶手裡的包袱兵刃,向她抛過去,“接着!”
“休想走!”
許白師沉聲喝道。風劍心左臂舒展接過兵器和包裹,右掌遂出,抵消許白師的玄陰綿掌,還藉她掌風騰空起躍,瞬息已然失去蹤迹。
許白師知道追她不上,轉身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放跑賊人?”
霧绡當即跪倒,瓷玉般的膝蓋生生跪在碎石地面,看得人心疼不已。“她是弟子的救命恩人,弟子不能袖手旁觀,恩将仇報。”
許白師怒道:“霧绡你好糊塗啊!我先問你,此人的來曆師承你早就知道是也不是?”
霧绡輕搖螓首,回道:“弟子不知。”
許白師沉聲道:“你當真不知?”
霧绡如實相告,“她并未具告師門,弟子受人之恩,不敢無禮相問。”
許白師居高臨下的望着她,見她如雪如玉般的膝蓋泛起紅痕,到底是不忍愛徒受苦,終是歎息道,“你先起來。”
霧绡應聲,也沒再堅持,當即站起,瑩白如玉的雙膝隐隐發麻作痛。
許白師神情凝重,“也罷,就算你不幫她,我也沒有把握能留住她。此人武功極高,就是我和淨世道法王聯手也未必能勝過她。”
霧绡奇道:“師父,她,她的武功真有這麼厲害?”
以她所想,風劍心能勝過謝令如半籌已是意料之外,難道就連兩位邪道宗師聯手也制不住她嗎?
許白師不情不願的颔首,“我在崖上看得清清楚楚。她每招每式發而不盡,欲攻轉守,招式經常使到半處強行換招,顯然是不想暴露出她本來的武功路數。無論是内力還是招法,她都勝謝令如許多,若是她能毫無顧忌的施展,謝令如在她手裡撐不過五十招……”
五十招……五十招之内就能打敗名震東南的天魔手的人物,武功之高,确然是驚世駭俗了。
“她刻意在你們面前隐藏劍宗的身法,在正道面前使出的招式卻極其淩厲霸道,非正非邪,她如此遮遮掩掩,欲蓋彌彰,就隻能說明她的來曆必然非常驚人!”
鏡花和鲲祖聽得暗暗心驚,都覺境主言之有理,這小姑娘身上定然隐藏着莫大的秘密。
“按理說,若她是劍宗的人本不該幫你。可我思來想去,劍宗裡在她這般年紀就有這種武功修為的,絕無可能……星霜劍符靜慈早年在映蘇被蕭家人所傷,至今還是個病秧子。玲珑雁妃晚雖然天資卓絕,可還遠遠不及這人的武功境界。莫非是天頂瑤池的人?或者是……”
許白師身軀震顫,忽然想起在她巫山雲湖隐修的那位……
該不會是,那位出來了吧?
不,不可能。昆侖仙隐的那位絕沒可能這麼年輕……
難道,是她的傳人?
劍宗?霧绡心中忽動,想起在高陽鎮時風劍心曾經問過她劍宗洛清依的事,現在想來,這兩人之間莫非真有什麼關系?
許白師回過神來,神情還有些恍惚,“此人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驚世駭俗的修為,這樣的人物,若真與我們為敵,将來必是邪道十三門的心腹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