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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回 青螺粉黛 紅妝綠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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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依比她更熟知這江湖,也比她更加的憂心忡忡,她說道:“先是鬼王易狂吾大鬧天樞大殿,後有暗尊元無真蠢蠢欲動,天下武林隻怕從此難有太平。”

說到此處,她忽然望向風劍心,眼裡都是惶恐難安之色,少女正迷惑不解,雁妃晚知道師姐已經意識到這其間的險惡,索性直言道,“不錯,小師妹七星頂一戰成名,如今名聲大噪,威震武林,必是邪道除之而後快的心腹大患!”

洛清依急道:“能不能封鎖消息?”

話說出口,就覺可笑。她這樣的想法太過天真爛漫,簡直是異想天開。果然雁妃晚搖首說道:“任是權勢滔天亦難掩悠悠衆口,江湖之事猶如風行電照,隻怕小師妹的名字早就傳遍江湖,今日已在千裡之外,人盡皆知。”

洛清依頹然懊喪。她并無揚名立萬,匡扶正義的志向,至少不會要求小師妹去這麼做。此生但求心愛之人平安順遂,幸福安康。可若小師妹成為邪道的眼中釘肉中刺,那該如何是好?

雁妃晚知她憂急,勸慰道:“大師姐不必憂心,昨日鬼王受傷遁走,暗尊則隐世不出久矣,武林四絕之中邪道隻占其一,而正道卻有四人,劍宗更是獨占其三,饒是元無真再狂妄自大也不敢對劍宗輕舉妄動,大師姐權且寬心。這不過是師妹的臆測之言,你們暫時不必杞人憂天。”

風劍心原本也未有惶懼之感,不過見洛清依似乎情緒稍安,她這才如釋重負。

三師姐總是未雨綢缪,料敵機先的,她之所以出此一言恐怕就是想提醒她,江湖險惡,前路滄桑,讓她小心行事。

雁妃晚見她們的情緒漸漸緩和,後面的話就沒再說出口。以她所見,或許洛清依和風劍心很快就能走下洗心崖。但等待着這對戀人的,隻怕不是風花雪月,而是風雲莫測的江湖。

她望着這兩名少女相互依存的模樣,心底忽然泛起莫名的難過和悲涼。

情愛是這世上最無用的事物,會陷進去的都是自尋煩惱的傻瓜,但你們為什麼甘之如饴?

你,為什麼甘之如饴?

“您說什麼?”

允天遊太過驚訝以至于将疑問脫口而出。

他下意識的環顧左右,最後反應過來,這裡不是天玑大殿,而是天玑首座宅邸的書房,是他們允家的府邸,在自家的地盤,他是不必如此謹慎小心的。

面前的男人容貌端正,冷眉銳目。允天遊遺傳到他父親的七分長相,唯獨那三分不怒自威的冷厲氣質差之毫厘,謬之千裡。

允正賢捧杯扶盞輕抿香茗,放下之時才擡起眼望他,歎道:“常言有道,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似你這般不思進取,沉迷女色,大業何期?”

允天遊嘟嘟囔囔辯道:“正因孩兒為天玑所慮,才會主動與雁師妹修好,倘若孩兒能與師妹共結連理,不但會是一樁佳話,對父親繼承宗主之位也大有助益。”

知子莫如父,允正賢洞若觀火,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譏诮冷笑道:“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還記得我曾不止一次的這樣教導過你,洛清依雖生性涼薄,然不谙世事,你還有一線機會。但雁妃晚心機深沉,七竅玲珑,你八師叔和你四師弟怎麼樣?她不需一言一語,就能将你三人玩弄在鼓掌之間,如此心智,豈會甘居人下?這個女人比你想象的要可怕的多,你該畏而遠之。”

允天遊默默不語,不置可否,允正賢挑眉道:“怎麼?你不信我說的話?”

允天遊對雁妃晚有種莫名的執迷,而他也認為父親對三師妹有種莫名的成見。

“孩兒不敢。古人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師妹谪仙那般的人物,莫說我劍宗,就是江湖中的仰慕者也是多不勝數。晚兒師妹從來未曾對誰青眼有加,我覺得她确是有些驕傲,但不信她會心有城府,玩弄人心。”

允正賢早知他對雁妃晚執迷不悟,也曾勸他回頭是岸,可但凡雁妃晚出現在他眼前,允天遊仍是立刻神魂颠倒,走火入魔。

允正賢雖是恨鐵不成鋼,但也無可奈何。他捧杯換過話題,“你覺得那個叫風劍心的小姑娘怎麼樣?”

允天遊當即憤憤道:“昨日孩兒不是說過的嗎?此人橫空出世,來曆未明,武功卻極其高強。但她絕不會是四年前天樞峰那個小叫花子!”

說起此事,他難免憤怒道,“孩兒親眼所見,那小叫花當時被那頭妖獸一口吞入腹中,絕無生還的可能。而且那小賤人本來身有殘疾,容貌平平,如今卻身體健全如常,相貌還這般美麗?不是冒名頂替,就是借屍還魂!”

他見允正賢緊蹙眉峰,像是受到鼓舞,他繼續說道:“按理說她這次力挽狂瀾,功勞非同尋常,但兩位師祖對此竟隻字未提。孩兒收到消息,昨日風波既定,她就被罰去洗心崖面壁思過。想來是她身份必有蹊跷,讓師祖們察覺,這才将她鎖進洗心崖中。”

允正賢見他越是侃侃而談就越是皺着眉,面色越是陰沉。最後提起茶盞在桌面敲響,允天遊意猶未盡的當即住嘴。

天行劍沉聲說道:“鼠目寸光!豎子不可教也!你隻知道此女被罰去洗心崖,那你可知道洛清依随後探視,夜宿洗心崖,一夜未歸?”

允天遊不作他想,驚道:“真有此事?”

允正賢站起身,在他面前踱步,怒其不争道:“哼!她是不是當年那個小叫花根本就無關緊要,隻要她的武功是真的,洛天河跟秦逸城就不會輕易放走她。這兩隻老狐狸縱容自己的掌中明珠去接觸她,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允天遊雖然沉湎美色,到底不算太笨,他道:“是想讓洛清依去一探虛實?”

允正賢道:“這是其一,但不管那姑娘的來曆,身份,這些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隻要她肯站在洛清依那邊就足夠了。”

允天遊聞言,頓時驚慌失措,驚道:“您是說,那兩個老……老家夥是想扶洛清依上位?”

允正賢停在他面前,望着他,面色肅穆的道:“總還不算蠢的無可救藥。”

允天遊不敢相信,“就那,病秧子武功平平,素無建樹,憑什麼能坐這宗主的位子?”

允正賢冷聲道:“她這少宗主本就是名不符實。但如今憑空殺出這位風劍心,挂着她名義的小師妹,我那兩位師父怕是心思活絡起來,蠢蠢欲動了吧?”

允天遊深想,當即叫道,“紀飄萍坐鎮天璇,如今又執掌劍宗各部的暗線消息,可以說是如虎添翼。玉衡峰由晚兒師妹主事,天權峰衛逸那個馬屁精更是唯三師妹馬首是瞻。這三峰與大師姐的關系親近,若還有這神秘人的武功扶持,硬要扶她上位的話,恐怕我等……”

允正賢颔首,“恐怕你我的謀算又功虧一篑,為他人作嫁衣裳。”

允天遊見觊觎已久的宗主之位漸行漸遠,登時心急火燎,連忙問道:“爹,這咱們該如何是好啊?”

允正賢忽然意味深長的微笑,拍着允天遊的肩膀,陰恻恻的笑道:“還記得我剛剛問你的話嗎?我問你覺得這個叫風劍心的小姑娘怎麼樣?你鐘意嗎?”

允天遊心領神會過來,眸光驟亮,登時喜不自勝。雖說雁妃晚是他心中摯愛,但這個叫風劍心的姑娘容貌清絕,倒也不輸他的晚兒師妹。

若是能将她收作紅顔知己,也算是一段佳話美事。

一念及此,允天遊不由得意忘形,作揖就拜:“孩兒謝過父親提點!”

允正賢此時倒拂袖轉身,沉聲責備道:“愚蠢!敢情你真當你那兩位師祖是傻子不成?會将如此助力平白無故許你?此事要你主動把握機會,若是你們兩情相悅,到那時她非你不嫁,兩位老人家也隻能成人之美啦。”

允天遊複再鬥志昂揚起來。自诩以他的品貌武功,他的身份地位,使出各種花樣手段,要追求個無依無靠,來曆不明的孤女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嗎?

說不定到時他晚兒師妹見他移情别戀,索性不再矜持,對他投懷送抱,如此坐享齊人之福豈不美哉?

與憂心忡忡的洛清依和野心勃勃的允天遊相比,金虞心情顯得頗為舒暢,他腳下生風,雙掌一推,徑直撞入房中,“師父!您看我給您帶了什麼?”

中年男子不過四十年紀,卻已須發皆白,幸而容貌俊朗,倒真顯出幾分仙風道骨來。此時他正坐在桌前,背向金虞,任憑他這鬧騰鬧心的好徒弟叫喚也沒起身。

金虞嘻嘻一笑,将腰間的葫蘆拔掉塞子,登時房間内酒香四溢,濃烈沁人,蘇不言這才不動聲色彎彎嘴角,鼻翼聳動,眯眼道:“好烈的酒啊,怕是為師也受不住這半葫蘆。”

就像怕這酒香要跑掉似的,金虞趕緊摁上塞子,有些得意道:“我可就跟楚老前輩讨了半葫蘆,您要是一個人悶起,我幹什麼呀?”

蘇不言撚須笑起來,“原來是北地的雪陽春,你小子倒是厲害,能從楚豫南手裡讨到酒喝?此人是大豪傑,真英雄,你若能與他結交倒算是你的福分。”

金虞不好說這酒是吳旭升先生送的,當時楚老前輩那個眼神,活像是要嫁閨女似的。他從腰間的口袋裡掏出來兩個杯子,放到桌上,正要分杯倒酒,蘇不言忽道:“小魚兒,好酒貪杯你倒是與我分毫不差,但你這周易蔔卦之術學得如何啊?”

金虞登時訝然語塞,面露讪讪之色。

問道賢居共分七脈傳承,分别是琴棋書畫劍卦陣,院長丹青仙天賦出衆,一人同修劍術與畫技,還有位姚小師叔,天賦異禀,精通陣法和琴律,而周易八卦之術則由他的師父蘇不言與師伯厄難求兩人傳承。

而蘇不言将這門技藝傳授給他。說實話,他對武學之道頗有興緻,而周易八卦艱深晦澀,他的師父不過通曉十之二三就算大成,他自己更是粗通皮毛,一知半解。

“徒兒才疏學淺,這周易測算之術十卦裡……十卦或能有一……師父,要不我現在就為您演算一卦?”

他從腰袋裡摸出三枚銅錢,本來打算開始測算一卦。等他走到蘇不言身邊,卻發現他師父早已落卦。而這卦當真是奇谲詭秘,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用來測算的三枚銅錢竟然立在桌面,不偏不倒,此當真是奇觀!

“師父,這是什麼?”

蘇不言起身長歎,望向金虞,問道:“小魚兒,我問你,天象若是群虎噬龍,衆星争主,所卦為何啊?”

金虞不假思索道:“天有此象,當主天下大亂,四海刀兵。”

蘇不言凝眉不語,露出憂心忡忡,郁郁寡歡的模樣。金虞忽然醒悟過來,他驚聲急道:“師父,這不是您四年前夜觀星象所得嗎?莫非您又要以壽窺天?”

蘇不言一捋落肩白發,嘲道:“天機不可洩露。若想窺見一星半點,必要凡人折損陽壽,此是天理,不可違背。”

窺探人的壽命和天機運數,假若探見也不能說破,倘使洩露天機,多半就要遭緻天譴,重則死無葬身之地,輕則陽壽虧損,體血虛空。

天命難測,運數機深,就蘇不言也僅能窺見半點天機,還隻能旁敲側擊的提示。以他卦力的造詣之深,竟也早生華發,他這一首白絲全是為蒼生而起。

蘇不言要窺探的不是個人的命數福緣,而是天下的運數劫難,是正道和蒼生的未來。

他道:“四年前為師齋戒沐浴三月,焚香祝文,于天門初開之際,得窺天象。見帝星飄搖,熒惑高起,七殺,破軍,貪狼,三大妖星蠢動,天地晦明,此為天下大亂之象。”

“為師當時夜不能寐,最終以三載陽壽窺到一線生機,方知紫薇星蟄伏西南,得之可救蒼生。”

金虞道:“所以師父您才帶着我走遍西南全境,不惜深入蠻荒,就是為了尋這顆紫薇星?”

蘇不言道,“惜天道渺渺,非凡人所能窺測,你我終是無功而返,還險些害人性命。”

當年他到劍宗,以神卦引那些少年北上,就是想要驗證天象所示。後來得知小侍女身死,洛清依垂危,這讓他一度懷疑自己的測算有誤,愧疚良久。

“師父……”

金虞正要安慰,忽然腦海靈光電掣,看向桌面立起的三枚銅錢驚道:“師父,這是誰人卦象?”

此刻他心中已有揣測,今時今日能讓一卦千金的半部天機擺卦的,除卻昨日在七星頂上橫空出世,劍驚四座的姑娘外,還有誰人?

他呢喃道:“師父,是她嗎?”

蘇不言凝視着那副詭異的卦象,不由啧啧稱奇。随即寬袖掃去,将銅錢收入袖中,微阖雙目搖頭長歎,“天機不可洩露,天機不可洩露,奇哉怪也,奇哉怪也……難道,她是……”

不過三日,雁妃晚應老宗主們召見來到天樞大殿。秦逸城此時沒在,洛天河高居寶座,雁妃晚行禮見過後站起。

劍聖先問她玉衡峰劫後的重建情況,随後若無其事的提起:“清兒她現在還好嗎?”言語之間頗感些許無奈。

洛天河貴為劍宗宗主,若是有心關注,洛清依的一舉一動當然逃不過他的眼睛。洛清依是秦洛兩家的嫡親血脈,更是他們的掌上明珠,雖然性情冷淡些,但素來溫順娴靜,此番竟為個小姑娘與他們置氣,自罰去洗心崖思過,着實是讓他們有些始料未及,卻也莫可奈何。

雁妃晚道:“請太師父放心,大師姐身體康健。雖然現在洗心崖和七師妹領罰,不過弟子去崖看過幾次,師姐半點沒受風寒之苦,倒是身體愈加康泰,氣色較之以往還要好上三分。”

洛天河聞言,疑惑道:“哦?這倒是出我意料,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雁妃晚當然不能說大師姐此前神虛體弱皆因痛失所愛以緻心氣郁結所緻,如今再續前緣自是勝過任何的靈丹妙藥。

她有意替小師妹美言,遂道:“弟子問過師姐,才知是七師妹感念與師姐的同門之誼,特别為其運功護體,助其渡氣養脈,方有今日這般成效。”

洛天河贊許的颔首含笑,這本來就是他們将洛清依放去洗心崖的真正目的,今日見事情的發展果然如此,甚是欣慰。

而洛清依的病情好轉,那更算是意外之喜。

“晚兒,你聰穎敏銳,依你之見,這位闊别多年的七師妹到底如何啊?”

雁妃晚表現出非常為難的神色,謙虛推辭道:“其中的前緣後事,弟子知之不詳,至于七師妹其人嘛,晚兒接觸不深,未敢妄議。”

洛天河否道:“你從來冰雪聰明,甚有主見的。這件事你但說無妨,就以你這幾日所見,不過是你我之間的私話,不算妄言。”

雁妃晚拱手稱是,沉吟半刻,這才開口言道:“以弟子這幾日來的觀察來說,七師妹武功卓絕,心思純善,更難得品性極佳,絕不輕世傲物,而且對師門,對師姐都甚是重情重義。”

玲珑心思通透,她當然知道洛天河想從她這裡聽到什麼。風息劍聖聞言果然心情愉悅,雁妃晚這時又道:“可惜……”

劍聖聽她話鋒轉折,登時問道:“可惜什麼?”

雁妃晚道:“可惜師妹她初出江湖,宅心仁厚,能武卻少戰,能謀而少斷……”

洛天河聽此不怒反喜。能謀少斷好啊,越是缺乏主見就越是唯清兒之命是從。風劍心越是依賴洛清依他就越是稱心如意。

過半晌,他的神情認真起來,再問道:“晚兒,太師父問你,你要如實回答。”

“弟子知道。”

“你覺得清兒怎麼樣?”

雁妃晚可以說是不假思索道:“師姐溫和蘊藉,冰魂雪魄,有我劍宗之風骨,雖是女兒家,卻勝過衆多須眉。”

饒是洛天河心機深沉,陰重不洩,聞言還是不自覺的眸中帶笑,欣慰之至。

雁妃晚冰雪聰明,一點即透。她這番話無異于明證立場,站在洛清依身邊,他當然會感到滿意。

洛天河從袍袖中取出一物,往前抛去。雁妃晚伸手去接,那卷手谕就準确無誤的落到她的手裡。

玲珑看向劍聖,劍聖微微颔首,示意她即時拆看。雁妃晚将那卷手谕展開,就看一眼,登時怔住。

“太師父,這……”

洛天河道:“這道手谕就由你替我帶去洗心崖。思過之期到此為止,讓她明日沐浴更衣之後,到天樞殿外參加七峰大議。”

“是。”

洛天河續道:“晚兒,你也該準備準備了。”

雁妃晚聽懂他弦外之音,恭敬行禮,屈身而拜,“弟子謹遵師命。”

雁妃晚離開天樞峰後,直接就帶着師祖的手谕去洗心崖。洛清依和風劍心對她已經沒什麼避忌,鹣鲽情深的模樣也不知被她看過多少次。倒是雁妃晚時常看得面紅耳赤,不知沉溺情愛之人竟能如此融洽無間,水乳交融般的恩愛。

雖然見怪不怪,可饒是如此,每每見到此情此景,仍是叫她眼角生疼,像是都快要被這兩人亮花眼睛。

風劍心手握書卷,仙姿玉貌,洛清依執筆從容,輕描淡繪,她們不時相視而笑,就讓雁妃晚恍惚看到漫天的桃花,就連空氣都甜膩得讓人牙關打顫,身虛體軟。

風劍心氣質清絕,容貌絕秀,當她捧卷而讀時,那股書卷氣息就再也遮蓋不住,儒雅淡靜得模樣,還真似個女夫子。

洛清依執筆繪丹青,不時明眸善睐,顧盼生輝,那絲沉珂之氣褪盡,顯得清麗芳華,美不勝收。

雁妃晚暗暗贊歎,這兩人琴瑟和鳴,珠聯璧合,當真是世間少有的一對璧人。能将這面壁思過的時光過得好似神仙眷侶般的,也算是超然物外,與衆不同了。

兩位少女見她走來,也沒感到驚奇,各自呼喚她一聲,權當打過招呼。

雁妃晚走近去看,洛清依落筆生花,卷上丹青所繪伊人栩栩如生,不是風劍心是誰?見她筆觸溫柔,深情款款,玲珑就道不妙,“大師姐這畫可别讓旁人看去。”

洛清依面色薄紅,羞道:“我不過是随意描畫,興緻所起,當然不能拿去獻醜,要遭人笑話的。”

雁妃晚笑道:“賢居丹青仙院長畫技造詣雖高,甚至衆多宮廷畫師也由賢居一門所出,但師姐這畫倒也還要勝院長三分。”

洛清依知她調侃,不信道:“師妹莫來打趣我,這微末之技敝帚自珍也罷,實在入不了法眼,上不得台面。”如此言辭怕叫心上人誤會,又道:“當然,人是舉世無雙,傾國傾城的佳人。”

風劍心以書掩面,遮住半截面孔,雙頰微微發燙,霎時如染雲霞。

雁妃晚笑道:“無關畫技強弱與否,單說傳神。師姐這一筆一劃之間皆是柔情蜜意,端的是暮翠朝紅,缱绻羨愛。所以這畫若是讓那些有心之人瞧見,難免窺見你們内中私情,還望師姐珍重。”

洛清依受她提點,忙道:“多謝三師妹好意。”

雁妃晚這才從袖裡取出宗主的手谕,望着風劍心朗聲說道:“宗主有令,劍宗天璇峰弟子風劍心聽谕。”

洛清依和風劍心見她神色肅穆,半點不似玩笑。連忙放筆合書,雙雙跪在雁妃晚面前,心中不由惶惶。

當年之事曆曆在目,洛天河一紙密令将風劍心逐去川北,莫非此次仍要故技重施?

雁妃晚見她們神情失措,不禁緩和臉色,将手谕直接傳到風劍心手裡。

小師妹提心吊膽的接過手谕,展谕驗看,登時怔在當場。

洛清依見她神情有異,緊張的從她手裡取過谕令,看過之後也是滿眼驚訝,“這怎麼會?老祖宗他,他們要心兒……”

“這是太師父的意思,思過的刑期今日即止,七師妹現在就能走下開陽峰。明日等師妹淨身更衣後就能和師姐一起參加七峰大議。”

雁妃晚先将洛清依扶起,洛清依再扶起風劍心,她們神情恍惚,至今仍還有些怔忪。雁妃晚凝眸正色,帶着讓人信服敬畏的莊嚴,“明日良辰吉時,待太師父們在大議中宣示,師妹就能正式接掌天樞峰!”

次日,辰時。劍宗衆人早在天樞峰的正殿靜候。大道居中,紅毯鋪設,由天樞峰弟子分列兩側,俱是白衣執劍,風采非凡,好不壯觀。

七聲鐘鳴響徹天樞,正殿之前擺設香案,奉設寶燭供品,上鎮兩副神位,正是劍宗兩位創派祖師。

洛天河與秦逸城攜手立在案前,神态沉定自若。左首第一人着白衣藍綢,冰肌玉骨,娴靜疏離,當是劍宗嫡系血脈,大小姐洛清依。此時她的神色雖然一如既往的涼薄如水,但不動聲色掃過殿外的明眸,按在腹前的雙手,袖中的十指不時頻繁絞動,仍是洩露出她此刻紛擾的心事。

在她之下站着的就是六峰首座,六峰得首席弟子又在首座之後侍立。

劍宗逢難遭劫,接任大典雖然去繁就簡,但該盡的禮數卻半分也不能少。此時就是年紀尚幼的開陽和搖光二峰的首席弟子也必須要出席這種場面。

六峰掌事之後便是正道諸門各派的高賢,此時尚在劍宗的就隻有禅宗的未了方丈和太玄的玄宗掌教,以及六合門門主楚豫南,而楚豫南對面就是半部天機蘇不言。

謝令如是川北正道豪傑,清高自傲,到底因敗在女子手中耿耿于懷,自覺羞于見人,日前就已帶人回返英雄台。

同時,施靖琪匆匆告辭回映蘇萬重山,明薇則出山尋素明霞複命,禦刀府的肖半城要返回中京,丹青仙潇灑率性,不告而别,想來早成閑雲野鶴,浪迹江湖。安氏夫婦返回南疆。

值得一提的是清源流,華清徐是前兩日剛走的。劍宗弟子相傳,有人見他興緻勃勃請見兩位宗主,出來之時卻是滿臉怒容,敗興而歸。

因而此間就剩四大名門的掌門前來觀禮。但饒是如此,也算是給予這位新任的天樞峰首座無上的尊榮。

至今仍有衆多江湖豪客滞留七星頂,聽聞熱鬧,不少好事者也同來觀見天樞首座的風采。

未見廬山真面目時,衆人頻頻側目四位江湖巨擘,名門宗師,心中啧啧稱奇。暗道這新任首座真是有天大的面子,竟能勞動這四位給她觀禮祝賀。

按說劍宗一峰首座的授命大典,說白就是劍宗宗門的内務,除非是宗主的繼任典禮,否則是不需各大宗門親往祝賀的。若是有心者,奉上薄禮就算禮到情到,無可厚非。

能讓這四位掌門親臨的,對方的來曆絕對非同小可。

其實各中原因不過如此。一來此時禅宗太玄的掌事還在峰上,适逢盛會;二來這四位德高望重,關愛晚輩,當然更是因為對這位新任天樞首座那是贊許有加,大以為然。

就看這場面,雖然排場簡單,但與會者舉足輕重,就憑此而論,那位未到的天樞首座将來闖蕩江湖,揚名立萬之時就算不能說一帆風順,多半也能廣交豪傑,逢兇化吉。

此時七聲玄武鐘高鳴,響徹天樞。衆人聞聲心間驟緊,舉目望向殿外。

宣示弟子放聲朗朗叫道:“天璇峰弟子風劍心,進殿參見!”

殿外悠悠轉出一道倩影,沿着紅毯大道,舉步走到殿前。

那少女身着淡紫綢裳,内襯白衣,模樣華美清麗,二者融洽相宜,生得仙姿玉色,行得款步娉婷。

這少女容貌極美,甚至不遜當世人稱武林正道第一美人的玲珑。但初時或許會被她美麗的容顔所攝,再見之時卻又生不出亵渎之感。就覺那是宛若九天仙子般的人物,教人不敢輕慢。

風劍心款款走進場中。她幼年孤苦,性情甯靜溫和,不慣這種萬衆矚目的場面。此時置身其間,難免有些心怯。

但正如雁妃晚所說,一人之勇終有盡時,要想保護好大師姐,這樣的力量她豈有拒之門外之理?

她沉靜心思,玉步生姿,觀禮衆人卻未有妩媚袅娜之感,但覺肅然起敬,仿佛看見的不是美麗的少女,而是一柄神劍,藏鋒斂銳,光彩奪目卻危險至極。

洛清依望着她的模樣,唇角微彎,雙眸不意含情帶笑。

允天遊同樣注視出神,失魂落魄。他心思活絡,今日才覺他素來看不起的小叫花子的美貌竟不在雁妃晚之下,這身氣質更是世間罕有,若是能坐擁此等美人,才算是不負此生。

秦逸城的面容肅穆威嚴,注視着風劍心走到案前,洛天河朗聲宣告道:“茲劍宗天璇峰,冷月劍傳授首席弟子風劍心!武勳卓著,鐘靈毓秀,秉德恭和,為彰其功,着居天樞峰首座之位。雖比高飛燕,尤未及青雲。望爾揚宗門之志,衛正道前行,意潛志發,勤勉清高。”

風劍心聞聲走到老祖宗身前,單膝而跪,雙掌接過令谕,道:“弟子謹遵師祖令谕。”

秦逸城宣道:“授掌峰令劍!”

絕影劍聖從案上取過一柄短小精緻的匕首模樣的令牌,恭敬莊嚴的交到風劍心手裡,洛天河道:“新任首座上前拜見祖師靈位,虔誠緻禮!”

少女站起,将令谕和代表首座信物的劍令放回案上,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向着創派祖師的神位三跪九叩。

此時就算禮成,等她站起來,洛天河朗聲道:“天樞峰衆弟子上前拜見新任首座!”

風劍心轉過身來,左右座下七八百名天樞峰弟子立刻單膝觸地,山呼海嘯般高聲齊道:“天樞弟子,拜見首座師姐!”

千人千聲,端的是聲勢浩蕩,響徹寰宇。

對這位年輕的過分的首座,此時這些弟子臉上并無忿忿不滿之色,相反他們恭敬有禮,心悅誠服。

天樞峰首座之位空懸久矣,始終無人能夠勝任。洛清依雖是名正言順的少宗主,繼位也是無可厚非,但她一來并無功績,二來不顯武功,要承天樞首座之位恐怕還不足以服衆。

冉蓮譽的資曆武功雖然出類拔萃,但她卻并非首席弟子出身,要獨當一面還太早,可若是風劍心那便大不相同。她名義上是天璇峰的首席弟子,邪道七宗大舉進犯,天樞峰首當其沖,頃刻之間盡數淪落,弟子全部淪為俘虜,倘若不是眼前這位清麗少女橫空出世,力挽狂瀾,隻怕天樞峰已是血流成河,全軍覆沒。

就連弟子的性命皆拜其所賜,由她接掌天樞當然無人敢有異議。

風劍心望着眼前跪倒的如浪如潮般的衆多弟子,心中憑空湧起豪情壯志,而後默念心法才将這股豪邁驕矜之氣壓住,眼神回複清明。

無怪乎世人沉迷權勢無法自拔,受人擁護仰望的感覺确是無可比拟,令人忘乎所以。

冉蓮譽出列,恭敬的雙手将霜翎劍奉上,風劍心接過,這才道:“諸位請起。”

天樞弟子們齊道:“弟子遵命!”

又是一陣山呼海嘯,觀禮賓客心頭一抖,暗暗心驚,難怪劍宗貴為西南第一宗,便是這等聲勢,已是獨步武林。

風劍心沉默着走進七峰首座之列,右首第一人的位置,正與洛清依相對而立。

大師姐不動聲色的沖她微微一笑,明媚豔麗得要晃瞎少女的眼睛,風劍心不敢放肆,垂首不語。

其餘六峰首座心中更是五味雜陳,洛清依地位超然,允天遊子承父位,雁妃晚天資卓絕,誰能想到三代弟子中第一個坐到首座之位的竟是最不起眼,甚至棄如敝履的風劍心?

世事難料,禍福相依,古人誠不欺我……

任命首座的儀式不是宗主接任大典,到此就算禮成。至于後續和宗主的交接峰務那就是天樞峰的内部事宜了。

未了和玄宗等人連忙過來祝賀,幾人殊無正道宗師的孤高自傲,他們語态和善,對風劍心更是贊賞有加,直言武林正道,日後還要仰仗她們這些後起之秀雲雲。

尤其是六合門主楚豫南,更是喜笑顔開,連稱小友,看得洛清依都不禁有些吃味,少女更是受寵若驚。

楚豫南撫須而笑:“小友武功超卓,品性清高,實是百年難遇的天縱之才,可惜早先一步落到秦兄和洛兄手裡,老夫實在是羨慕的緊呐。”

風劍心愧不敢當:“前輩德重恩弘,但凡有意,天下英才皆願投到前輩門下,他們之才遠勝我十倍百倍。”

楚豫南哈哈一笑,道:“風小友不必如此過謙,老夫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首座能否答應啊?”

洛清依和風劍心俱是心間提緊,暗道,莫非前輩真要我轉投到六合門去?轉念再想,又暗嘲是自己杞人憂天。且不說六合門能人輩出,此處是劍宗,楚豫南豈會在她的接位大典結束後作出如此行徑?

秦逸城眉頭挑起。他倒是不覺得楚豫南要收這小姑娘作徒弟,卻是怕他有别的心思。三天前華清徐的所作所為至今仍讓他怒火中燒,氣極而笑。

原來那厮見求娶洛清依無望,竟又厚着臉皮要為他的兒子向風劍心求親!

先不說華宗玉名聲在外,難堪大用,若是風劍心還是像四年前那般可有可無,無足輕重,答應他倒也無妨。

但如今經過七星頂一役,風劍心已然劍驚四座,名動武林。如今她風頭之勁,一時無兩,赫然已是劍宗劍聖之下的第一人!把這等坐鎮宗門的絕世大殺器許給清源流那個華而不實的繡花枕頭纨绔子。他華清徐莫不是把他二人當成老糊塗了?

秦逸城聽他胡言亂語,竟還颠倒黑白,把這樁白日夢說得對他劍宗有莫大好處,一副他和師兄務必要抓住良機的模樣。秦逸城險些就要讓絕影當場出鞘,割斷這老小子的舌頭!

幸而在旁邊洛天河攔住,他們一唱一和,将那老小子冷嘲熱諷一通打發出殿去,氣得華清徐連連跳腳,敗興而歸。難道楚老弟也要為他兒子來觸這個黴頭?

楚豫南倒無求娶之意,他道:“小友武功奇高,老夫與衆位豪傑有目共睹,萬分佩服。非是老夫不自量力,隻不過有這等高手在此,楚某甚是技癢,雖知不及,仍要向風姑娘讨教幾招,還望小友不吝賜教。”

他擡手作出請的手勢,衆人微感訝異,風劍心更是出乎意料,忙道:“楚老前輩莫要折煞晚輩,小女子微末之技豈是前輩的對手?楚先生萬萬不可。”

楚豫南忽然面色陰沉,道:“呵呵!過猶不及。當日你單掌斃黃風,一劍敗七魔,難道是老夫眼瞎不成?你的武功甚高,老夫自知非你之敵,但比武較技,點到為止,你難道連這也不肯嗎?”

風劍心雖知他并未着惱,也要忙稱不敢,此時擡眼望向師祖。

洛天河笑道:“楚老弟六合印的功夫名震武林,獨步當世。令北地宵小聞風名喪膽,邪道妖魔望風而逃,既是他有心指點你的武藝,咱們也莫要不識擡舉。劍心,你盡管去吧。”

劍聖轉對楚豫南道:“老弟,我這小徒孫年幼,還望老弟點到為止,還有這天樞大殿現在都還未修葺完善,也請老弟務必手下留情。”

楚豫南要試風劍心的武功,洛天河當然會順水推舟的應承,正好藉此機會讓與會的群雄再看看劍宗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六峰首座除紀飄萍外都未曾親眼見過風劍心的本事,也好趁此機會,敲打敲打他們。好叫這些人知道,日後洛清依有風劍心的輔佐,劍宗再也抗手,他們也要想清楚自己的立場。

劍聖這番話說得漂亮,既是擡舉楚豫南的武功,又為這場勝負打好圓場,至于這手下留情是指誰那就猶未可知了。

比武較技,光明磊落。因而新任天樞首座和六合門主相約比武之事,在場的豪傑俱都聽得分明。衆人登時駐足不動,引頸相望。

二位都是當世名聲最為顯赫的人物。楚豫南遠鎮北地,威名響徹中原,而風劍心更是一戰成名,是整個江湖現在風頭最勁,最為炙手可熱的人物。能見這二人比鬥武藝正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楚豫南襟懷磊落,絲毫無懼若是敗陣,名聲有損的風險。他昂首闊步走到演武場擂台中,風劍心等他站定,這才向他執禮,随即走上台去。

這般謙虛謹慎,泰而不驕,尋常的江湖人物倒還不以為意,但雄踞武林的各方豪傑看在眼裡卻是頻頻颔首,暗暗欣賞不已。

這小姑娘的武功當世屈指可數,其品性更是恭讓謙厚,實是難能可貴。

楚豫南上前,撫須一笑道,“楚某看的分明。深知小友的武功已臻絕頂之境,本是不該自不量力的。無奈何楚某生平所好獨二,一者貪杯,二者好勇,就隻能請小友賜教了。”

風劍心也不多言,道:“前輩不吝賜教,晚輩感激不盡。”

楚豫南眸光一沉,擡手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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