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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回 波谲雲詭 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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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巳時,紀飄萍和允天遊回到弄雲樓,四人定在雁妃晚的客房議事。

舒綠喬見她埋首桌前,全神貫注,一邊聽取他們探聽回來的情報,一邊奮筆疾書,将那些信息記錄在冊,若有所思。

見她此刻分身無暇,舒綠喬為她研好墨之後就悄然退出房間。再過片刻,有人走過來,将熱茶放在她的案角。玲珑擡眼望去,見是她來,微微訝異,而後向她微笑。

已經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她們朝夕相處,早生默契,眼神交換就能心領神會。

允天遊和紀飄萍暗暗悔恨,怎麼還不如個姑娘知情體意,這般不解風情,白白錯過獻殷勤的機會。

但是二人縱然察覺,也未必能在這時作出斟茶遞水的舉動來,哪怕對象是心儀之人。

慚愧之餘,有種莫名其妙的的怪異感油然而生。然二人皆是男性,女子之間姐妹情深,親密無間的感情終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舒綠喬安靜的站在雁妃晚身後,無聊是移目望去,但見玲珑面前的紙張雜亂四散,已經鋪滿整張桌面。

鳴鳳心生好奇,忍不住拿起一張,就見上書:江津潛龍幫,始創于顯康二十一年,其幫主敖延欽,号玉龍真君。起勢于觀雲伏龍渡,盛極在九龍驚波壇,内據鹿河,外通臨海。龍生九子,旗下九部,分囚牛,睚眦,嘲風,蒲牢,狻猊……

通篇看過來,竟全是潛龍幫分壇主事的名号與據地。凝目看去,走馬觀花,滿目紙上,洋洋灑灑的全是潛龍幫曆年紀事,上至九子的生平性情,絕技武功,下至各壇的勢力分布,或是盡人皆知,或是道聽途說,不論真假,但凡能在一日之内獲取的所有情報,居然盡在此處。

舒綠喬暗暗心驚,難怪玲珑屢次身處險地都能化險為夷,數度和衆邪道高手交鋒卻能全身而退。這種料敵先機的本事,審時度勢的能力和随機應變的智慧,就是她的倚仗。

滿目紙張最上面的,是一張圖紙,一幅簡明扼要的地圖。

那是潛龍幫總壇的地點!

鹿河之水從虎台流入,逢暴雨頻密,急流湍湧之時,千裡奔流直下,有天塌地陷之威,所經流域岸土,皆成平地!

其中觀雲府轄地之内,有一内陷的坳口,呈湖狀,與鹿河接壤,本為漁地,原名伏龍渡。

三十年前的一場前所未見的暴雨,導緻鹿河暴發洪難,濤濤暗湧挾天威之勢,竟将兩岸千裡沃土,萬頃良田沖塌淪陷,十萬民衆流離失所!

伏龍渡堤毀土崩,自此開擴十倍不止。

一夜之間,坳口成為一座巨湖,鹿河河道擴張,急流暗湧平息,水位下降,湖中顯出陸地島嶼,其中大小島礁共九九八十一座。

巨湖外接鹿河,朝時漲水,夕時退潮,早晚各有一個時辰的暗湧,時人稱潮汐漲退是因其中有青龍潛隐之故,因此冠名潛龍湖。

後玉龍真君起勢,力蓋江津,占湖為據,改伏龍渡為潛龍幫,建驚波壇為幫會中樞要塞。九子各據湖中九島,列九壇,呈九星拱月之勢,環衛其中,因而潛龍湖又改名為九龍湖。

九龍湖出入皆為一處,驚波壇四面鄰水,隻能乘船進入。如此地利,猶如孤島之勢,屬實易守難攻,能進不出。

潛龍幫依托天險,進可如蛟龍出海,吞天沒地,退可獨據一方,高枕無憂,縱然明知潛龍幫總壇所在,但入島已是無門,想要出島更是難如登天。兼之東南精銳水師退守虎台,根本無暇他顧,隻能任由潛龍幫不斷坐大,養虎為患。

玲珑秀眉微颦,凝目沉思,紀飄萍和允天遊坐在她面前,舒綠喬站在她的身後,不敢驚擾。

半晌,見她似凝思初定,撚起一頁紙,問道:“二師兄,你剛剛說到,昨夜你和小師叔在嘲風壇外監視,親眼目睹期間有兩個神秘人帶着随從夤夜出府,對嗎?”

允天遊見雁妃晚先問起他,不禁得意的回道:“沒錯,師妹說過,如今計議未定,還不能輕舉妄動,因而我隻在潛龍幫分舵外監視。師妹神機妙算,等到醜時初刻左右,果見二人身披鬥篷,攜帶随從,鬼祟離府。”

“去往何處?”

紀飄萍道:“那兩人非常警覺,分走水陸二道,一人乘坐馬車,直奔北門而去,由師侄追蹤,我跟着另一人往城東,搭乘小船,似是渡江北上。”

雁妃晚眼眸微眯,流露出危險的意味,唇線微彎,道:“身披鬥篷,夤夜離府,同時北上卻分走水陸。看來這兩人的身份絕不簡單,至少,不是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物。”

允天遊道:“那黑鬥篷乘坐馬車,他手下那些,武功不過爾爾,要不是師妹再三交代,不想打草驚蛇,我早将他擒來此處!”

雁妃晚不置可否,問起另外的事。

“師叔先前說起,在這兩人離開嘲風壇之前,還有一樁怪事對嗎?”

“不錯,當時我們藏身在嘲風壇外民居檐上,師侄在前,離府門怕有二十丈遠,我負責監視後門,半個後園也能看的真切。大約子時初刻,我看到一輛馬車駛向後門,三五個幫衆從馬車上小心仔細的搬下來兩口布袋,我雖不能笃定,但觀其形狀,怕是活人無疑。”

舒綠喬登時拍案,怒罵道:“這些天殺的畜生!想不到潛龍幫不但橫行霸道,現在竟還幹出略賣人口的勾當,真是喪心病狂!”

玲珑道:“無憑無據,還是不要過早結論為好。你怎麼知道那兩隻口袋裡就是辛毅擄掠的良民?”

舒綠喬道:“若非如此,那厮何必如此的鬼祟,不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還能是什麼?”

玲珑不以為然,“當今武林之勢,正邪兩立,雖有善惡之分,卻都在江湖之内。從來俠以武犯禁,無論正道或是邪道,其實做的大多都是暗處的買賣,有一樁兩樁不能見人的勾當,也不算稀奇。”

舒綠喬不服道:“你這是胡攪蠻纏,颠倒黑白,怎麼還替辛毅那厮說起話來?”

雁妃晚搖着腦袋,道:“我隻是想要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若非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就絕不會妄言定論。何況,就算是真的看似證據确鑿的事情,也未必就是真相。”

舒綠喬微怔,低聲軟道:“你啊,總是想得太多,或許事情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簡單呢……”

在真相大白之前,雁妃晚可以容納任何觀點和意見,也不會嘗試必須說服任何人。因此她索性将這個話題饒過,目光投向房外。

“奇怪,已經快到午時,金兄為何遲遲不歸?難道是遇上了什麼麻煩?”

允天遊聽到雁妃晚問起金虞,抓住機會就給她上眼藥,陰陽怪氣的道:“這小子性情散漫浪蕩,行事慣來毫無章法,這個時刻還不見人,怕不是到哪裡去逍遙快活了吧?”

紀飄萍蹙起眉,責備道:“師侄怎可這般說辭?若論消息情報,天下無有出問道賢居者,這裡又是江津地界,正是金兄弟的地盤。金虞世侄乃是賢居的高足,性情灑脫,不拘小節,但是大義當前,從來義不容辭!這次要不是他鼎力相助,調遣賢居門下弟子深入三教九流,你我豈能在短短半日之内便有如此收獲?”

當着雁妃晚的面,允天遊被他诘責訓誡,頓時面色青白,口中仍強項道:“天遊不過說玩笑話,師叔何必如此較真,這般咄咄逼人?”

紀飄萍沒再言語,暗暗搖頭,不解師父何以讓金劍遊龍随他們同行北上,實在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雁妃晚無暇理會他們之間的針鋒相對,問舒綠喬道:“可有見着大師姐和小師妹她們?”

鳴鳳本來還在看紀飄萍和允天遊的笑話,冷不防被雁妃晚問話,正色回道:“剛剛我路過回廊,看到她們站在酒家外邊,好像是在,等人?”

允天遊臉色忽變,忙問:“等人?等什麼人?”

難道是年輕公子?我就一晚的功夫不在,大師姐和小師妹難道就相中了意中人?

該死!昨夜我就不該聽晚兒師妹的話,一時心軟,和紀飄萍一起去嘲風壇外監視,這種苦差雜役,怎是我這天玑少主所為?

舒綠喬見他臉色忽青忽白,又悔又氣,一時半會的功夫,已經不知道變換過多少次臉色,不由暗暗好笑,正想要言語激他,适逢此時,風劍心和洛清依并肩進來。

風劍心先向紀飄萍虛執一禮,又向雁妃晚道:“三師姐。”

雁妃晚見她神情憂慮,道:“師妹,怎麼啦?”

風劍心回道:“三師姐,我和昨日蕭兒約定好,今天早晨在這家酒樓聚首,現在已是午時,卻還不見她的蹤影,我心裡有種隐隐的不安,怕她事出有因,正想要去一探究竟。”

雁妃晚星眸靈動,心念百轉。

“你的擔心也不無道理,我觀其言行和品性,并非言而無信,反複無常之人,”話鋒一轉,她說道:“你是天樞峰的首座,又和她關系非比尋常,既然心有憂慮,又何必來問我?”

風劍心道:“一宗同門,同進同出,若無知會,當然不可擅離職守。”

洛清依在旁道:“我早就說過,便宜行事即可,偏你跟個老學究似的,做事一闆一眼的,我有點擔心你要把那孩子也帶成個小學究。”

衆人低笑,風劍心臉色微紅,道:“事不宜遲,那我就先告退了。”

堪堪轉身,身邊人卻道:“且慢。”

天衣停住,洛清依道:“我和你同去。”

風劍心憂心道:“大師姐,蕭兒她現在正在城東的老黃陵廟中栖身,那裡流民乞丐衆多,魚龍混雜,你還是……我去去就回,反正那裡距此不到二十裡地。”

洛清依挑眉,“你怕我拖累你?”

風劍心忙道:“不敢,我隻是……”

擔心你……

洛清依哪裡會不知她的心意?

“千裡承江都走過來啦,區區二十裡陸路算得了什麼?”說罷,沒等她答應,捉住她的手腕,“心兒,我們走吧。”

等到兩人雙雙走出房去,允天遊這才恍然回過神來,臉色有些不悅,:“這蕭兒是什麼人?他和小師妹又是什麼關系?”

舒綠喬惱他這般自以為是的橫眉怒眼,壞心道:“這蕭兒嘛……”

允天遊和紀飄萍豎耳傾聽,就聽鳴鳳悠悠道:“正是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意氣風發少年郎。昨日有緣會面,風妹妹對他那是一見如故,甚至追出城去,直到入夜才歸。她與我們說,她與那少年意氣相投,相見恨晚,将來還要帶他上七星頂去呢。”

允天遊聽此,登時如遭雷殛,面色難看,倒頗有“奔波來往一生忙,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懊喪。

半晌,頹然坐倒椅上,目光怔愣,猶如一魂升天,二魄離體,身邊紀飄萍神情意味深長的道:“想不到……想不到小師侄,遇到意中人,竟,竟也是這般孟浪……”

再說風劍心和洛清依結伴追出城去,因着洛清依的身體貧弱,風劍心不敢全力施為,但見大師姐一路騰空起躍,竟是絲毫不辍,着實令天衣出乎意料,刮目相看。

洛清依身為劍宗嫡血,名義上的繼承者,本身修為不低,隻因自幼病體沉疴,以緻武功難得寸進。

從有風劍心為她渡氣養脈之後,許是水玉天生神異,或是少女心結方解,神清氣舒,又或是她們的内力同樣陰柔内斂,相輔相成之故。

如此對洛清依氣盛體虛之症竟大有裨益。

兩位劍聖之所以允她同行,想來亦有此慮。

事實就是,打出七星頂以來,洛清依的病症就已經有一月時間沒有複發過,金針渡穴之技更是無從施展。

洛清依十餘年練就的内功已能運轉二三,尋常的輕身疾行之術早就不在話下。

為免驚擾到路人,她們并未選擇大道,轉入林間小路,雙雙閃轉騰挪,專在僻靜深幽處穿山掠林,蹁跹縱橫。

不消半個時辰,已到城東。

少女雙雙落足在舊黃陵廟前。風劍心氣息絲毫不亂,可見其内功深厚綿長,洛清依也隻是呼吸略見起伏,天衣站在原地,等她靜氣凝神。

老黃陵廟前的流民賴漢見她們從天而降,俱感驚異,擡眼看去,見少女皆是絕色,險些疑是九天神女下凡來搭救他們這些窮苦衆生。

還有些餓的目眩神暈的,就以為是人死之前見到的幻象,不由怔忪失神。

等他們回過神來,見這二人手執寶劍,冰肌玉華,又有這般高來高去,來去無影的功夫,想來必是傳說中的江湖俠客,武林高手。

登時豔羨不已,卻還紛紛退避三舍。

美人雖美,對他們來說,比起美人,更惹眼的是她們腰間那把要命的劍。

風洛她們徑直走進禹王殿中。此地香火依舊寥寥,本是禹王像前,黑衣老人的寶地早被那些流民占去,正在燃薪烹鼎,雜煮熱湯。

風劍心無暇全禮,過去向衆人道:“敢問各位,原先在這禹王殿的裘老伯現在哪裡?”

流民中有認得她的,昨日不知這位仙子使出什麼神通,一掌将那些個潑皮無賴打出殿去。對這名少女,可謂是如見鬼神。

流民小心着意的答道:“裘家的兩位朋友,不,不是随仙子騰達發迹去了嗎?怎麼還要回來?”

天衣心中倏沉,再次詢問道:“從昨天到現在,你們就沒有再見過他們?”

流民們紛紛大搖其頭,“不曾見過。”

洛清依轉動明眸妙目,将這破敗土廟的情形盡數收入眼簾。這裡雖有殘敗之象,卻無打鬥破壞過的痕迹,遂向風劍心暗暗搖首示意。

既然這裡沒有線索,她們也沒再逗留,扔出小塊銀錠,算是他們回答問題的酬勞。也不管他們如何歡天喜地,風劍心和洛清依踏出廟門,直向東郊的小道走去。

“昨夜,蕭兒送别她伯父,走的就是這條路,我想再看看,師姐你還能走嗎?”

洛清依微笑着回道:“無妨,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貧弱。”

說着,她們又向東追出五裡地。

小道遍布淩亂的足印,如何能分辨出黑衣老者與蕭千花的蹤迹?

正覺無望茫然之際,風劍心眼神倏凜,突然深入林中七八丈,從某道枝條處摘取出一物。

洛清依凝目看去,那卻是一塊黑布衣角。

若非天衣五感超絕,這片衣角挂在細嫩的枝條上,是極難被人發現的。

她們循着發現黑布的地方再往前走,不遠處的小徑旁,某處稀疏的桢楠木空地發現有異常的痕迹。

但見林中草木狼藉,地面腳步淩亂,深淺不一。深的可印地半寸,淺的則踏雪無痕,顯然是武林高手留下的痕迹。

左右的楠木都有刀劍劈砍過的痕迹,地面還有明顯的棍影和錘印,似有十八般武器施為。這必然是有衆多的武林高手在這裡搏鬥才會有這樣的景象。

天衣五感超絕,先前三步,忽然使劍鞘将一柸黃土挑開,露出被黃泥掩蓋起來的一角白幡。

風劍心拾起白幡,看到半截卦幡“生死”二字!

天衣眼神凝重,沉聲道:“這是裘老伯的卦幡,除非昨夜之前,還有一位喜歡用‘生死有命’作幡的算命先生從此路過,否則,必是他無疑。”

洛清依凝眉思索,說道:“從現場的痕迹來看,蕭兒和她的那位裘伯父,恐怕正是在這裡遭遇伏擊的。對方武功高強,且人多勢衆。若是那位老先生真如心兒你所說,腿腳不便的話,雙方力量懸殊,蕭兒她們恐怕已經落到這些人手中。”

怕她擔憂,洛清依柔聲安慰:“這裡沒有血迹,看來來人的目的隻是活捉,并非搏殺,蕭兒應當暫無性命之虞。”

風劍心沉吟,道出一個字:“追。”

循着路面的足迹和直覺追出三裡外,直到茫茫闊大的河流截斷她們的去路。

遙東近鹿河,地界之内河流衆多,九曲八彎再尋常不過,先不說那些賊人擄掠這對寡老孤兒走的是陸地還是河道目前還未可知。

若是走水路,南來北往的,怎麼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在何方?

風劍心明白,到此為止,線索已經中斷,她無法再追蹤下去。她雖然沒有辦法,但玲珑百巧千機,足智多謀,或許雁妃晚能夠出謀劃策。

風劍心和洛清依回到城中,玲珑正和鳴鳳在桌前煮茶,相坐品茗,好不惬意,一幹紙片堆疊齊整放置桌角,卻不見紀飄萍和允天遊的蹤影。

雁妃晚見她們匆匆走進來,面無喜色,就知道此去并沒有好消息,卻也不緊不慢,沒有半點惶惶之色。

風劍心正要言語,雁妃晚卻先說道:“大師姐,七師妹,一路辛苦,先坐下來喝杯茶吧。”

舒綠喬早有默契,推過兩杯香茗,風洛二人接過,風劍心牛嚼牡丹,一飲而盡,洛清依沾唇輕抿。

“三師姐。”

風劍心說道:“我和師姐去到城東的老黃陵廟,裘老伯和蕭兒早已離開。我們追出東郊,在桢楠林中發現了老人的衣角和割斷的卦幡。那處樹木翻倒,多有刀痕劍印,必是武林高手所為,想來她們可能已經遭到不測。”

舒綠喬心驚,急道:“什麼?小姑娘遭到不測?那,那她是生是死啊?”

洛清依道:“按林中的痕迹來看,雖然有血迹,但是卻不緻命,也沒發現殘肢斷臂,以我看,來人的目的,當是生擒活捉她們。”

風劍心道:“東郊三裡之外,那裡是一道江河,将去路截斷,我們就是在這裡,失去了她們的蹤迹。”

雁妃晚不緊不慢,從案角的紙片中找尋出一頁,将它移到衆人目下,風劍心着眼看去,發現那是江津一角,遙東城東的地形草圖。

聽雁妃晚道:“遙東以東有一河流,名為桢河,桢河對岸就是長明府,上可通至川北,下能直達映蘇。若是進入此河,江流壯闊,群山曲折,想要再尋人,那就便無異于大海撈針了。”

三人聞言,皆感頹喪,就連七竅玲珑的雁妃晚也出此言,難道她們真的無計可施了嗎?

“難道我們真的無法可想了嗎?”

其實她和蕭千花不過是一面之緣,縱然情投意合,若說師徒之間的情分有多深厚未免有些一廂情願。但她們行走江湖,雖不以俠義自居,卻始終不能見無辜少女身陷險境而視若無睹,置身事外。

雁妃晚冷靜的道:“若是不知此子的姓名年紀,身份背景,縱然賢居有通天的本事,也無計可施罷。”

見三人神情哀哀,憂心忡忡的模樣,終是不忍道:“其實,還是有辦法的。”

三人喜出望外,登時喜道:“三師姐莫要藏着,快快說來。”

“此事,還需金師兄回來,才有計較。”

話音未落,屋外聲步履漸行漸近,正是問道賢居的金虞回來。

金虞甫一進屋,就是行色匆匆的模樣,他面色端正,似有内情,一眼看見玲珑,就要張嘴說話,雁妃晚卻還從容自若,沏好香茗,請道:“師兄一路辛苦,且來喝杯茶歇會兒腳。”

金虞頓時止住言語,向左右拱手,“洛小姐,風師妹,衆位都在呢,看來我回來的正是時候。”

衆人回禮見過,金虞端起好茶,比風劍心喝的更是豪放,一杯飲盡,又再倒一杯。

天衣記挂正事,想要請問,玲珑收斂起風輕雲淡的神情,執杯笑着道:“金師兄昨夜傍晚即走,現在午時已過,卻無倦色,看來是不虛此行啦?”

金虞向她比出拇指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雁師妹果然神機妙算,若是一無所獲,金虞也不敢來見你們。”

玲珑道:“師兄請講。”

金虞挺直身闆正色道:“昨日申時受師妹所托,要我去查四個月前在川北太胥府發生的慘禍。不是師兄吹牛,問道賢居雖然深居千機峽,但上至廟堂,下至坊間,弟子遍布天下,深入各個三教九流,若論消息靈通,在這東南武林可以說是無人能出其右!”

此乃實言,賢居的情報消息,早就成為它立足偌大神州,稱雄武林的一門絕藝,經過百年的積累,開枝散葉,早已根深蒂固,耳目神通。

“賢居弟子收集奇聞異事已經成為習慣本能,門下衆人往來東南三省之間,互相傳遞消息,彙總情報。愚兄現在是卦門唯一的親傳弟子,承蒙厚愛,弟兄們也願為愚兄效勞。我将這道消息發散出去,原以為最遲不過半日,就會有消息回報回來,誰知傳遞回來的訊息,卻着實是出乎為兄的意料,使我大吃一驚!”

他忽而神色沉郁,與尋常時候的率性灑脫大相徑庭,衆人心中升起不安的預感,雁妃晚正色道:“師兄但說無妨。”

金虞歎道:“你們或許聽說過,自從朝廷下诏,削藩裁軍,安民置地以來,三省地方水師多卸甲歸田,導緻臨海邊防薄弱空虛。東海賊寇屢次襲擾邊境,綠林山匪趁亂而動,劫掠村鎮,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無所不為!”

金虞咬牙切齒,恨聲道:“這才不過半年光景,東南一帶遭受匪患慘禍,已不下十三起之多,其中屠村滅門案就有三起!”

想到無辜百姓遭受的苦難,四女不免痛心疾首,慘慘戚戚。

“但是發生在川北的屠村案,這半年就隻有一樁!不過……”

玲珑斂眸沉道:“不過什麼?”

金虞環視衆人,說道:“不過,和師妹所說的,四個月前太胥府的二十三口屠村案,全不相同!”

衆人驚愕,心中泛起波瀾,洛清依道:“師兄,敢問有什麼不同?”

金虞對衆人娓娓道來:“其一,此案雖在川北,卻不在太胥府境内,而是發生在連州府禹南城的小蘆花村,距今還不過三個月。全村一百二十三口被屠,村集焚為焦土,基本無人生還!可以說是,慘不可言呐!”

舒綠喬還是難以置信,低聲疑道:“不是太胥,是連州?不是四個月,是三個月?也不是二十三口,而是一百二十三口人?金世兄,你确定?是不是和其他案件弄錯啦?”

金虞道:“我還是相信他們的消息,四個月前,還有這四個月來,太胥府都沒有這種屠村滅門的慘案發生,若是真的有這樣的重案,就算官府想隐瞞,也萬不可能完全避過賢居的耳目。而連州府的屠村命案,在當時可以說是震驚東南,人人自危,就算到現在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意識到完全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間,風劍心臉色蒼白,呢喃道:“滿口謊言……”

金虞不知道風劍心和蕭千花的關系,關心道:“風師妹她這是……”

雁妃晚看向風劍心,再向金虞問道:“金師兄,你還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師兄如此慎而重之,并不單單隻是如此吧?”

金虞佩服道:“師妹所言不錯,慘案發生之後,官府發文布告,緝拿行兇的強盜,愚兄正是為這份緝捕告示,耽擱至此。”

說罷,他從懷裡掏出一份折疊方正的海捕文書。舒綠喬疑惑道:“一份告示,有什麼好稀奇的?也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

金虞沒解釋,他将向衆人展開那張告示,當先最醒目的就是“懸賞緝捕”四個大字,而後就是,一幅人像。

畫的是柳眉櫻唇,烏發鹿眼,是她們似曾相識的少女的模樣,告示寫道:

緝拿案犯小龍王,川北連州禹南城小蘆花村人士,現年一十四歲。案犯于本月乙醜日勾連流寇強盜,殺人屠村,害命一百二十三口,十惡不赦。該罪犯窮兇極惡,喪心病狂,若有知情悉蹤者,速報知州府縣衙處,得銀五十兩,生擒活捉者,解至公門,得銀三百兩,死則分文不賞。

落款是,大齊孝成二十一年四月丁卯日,連州府宣。

“啊……”衆人驚呼出聲,“這,這……”

畫像雖然和蕭千花的真容相距甚遠,但聯系這樁屠村命案與蕭千花的種種異常之處,同樣是一十四歲的少女,這蕭千花的蕭姓,恐怕就是從“小”字變換而來的吧?

蕭千花就是小龍王,是勾結強盜,殺人屠村的大惡人!

莫怪乎,她将兇案内情描述的模棱兩可,莫怪乎,她對于屠村兇徒的形象諱莫如深,更莫怪乎,她對死去的父老鄉親們,絲毫沒有憐恤和睦之情。

蕭千花,就是小龍王……

瞬息之間,她們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但是,回想起昨日相處的種種,雖然不過短短半日,小姑娘表現出來的謙恭真摯,堅韌的品格,那些難道都是騙人的嗎?

若真如此,這個小姑娘,當真是極可怕的!

天衣輕揺螓首,“就憑兩樁似是而非的案件,就憑這張告示,我絕不相信,蕭兒是這樣的人。”

洛清依玉手握住她的柔荑,溫聲附和,“我,和師妹的想法一般。”

舒綠喬與她們站到一起,“沒錯,我也不信。小蕭兒怎麼會是這樣的人?”轉向雁妃晚,道:“你怎麼說?”

玲珑沉默不言,舒綠喬氣道:“你說話呀?”

玲珑道:“我是想相信她,但是現在種種巧合,證據确鑿……”

鳴鳳急道,“什麼證據确鑿?你之前才說過,耳聽未必是真,眼見也未必為實,證據确鑿,也未必就絕無差錯,怎的如今又變卦了?”

金虞聽的雲裡霧裡,滿眼疑惑:“這蕭兒是?”

舒綠喬沖沖道:“你先閉嘴!”

金虞即時噤聲,玲珑眼神嗔怪的看着她,歎道:“你呀,總是這樣莽撞,我也沒說不信她啊。”

“那你……”

玲珑道:“這是真是假,孰是孰非,當務之急,先将人找出來才是正經吧?”

風劍心和洛清依颔首,舒綠喬道:“怎麼找?”

玲珑璀璨的星眸落在金虞身上,笑道:“這事,還需仰仗賢居的人脈。舒大小姐,你先跟金師兄認個錯罷?”

“你!”

舒綠喬初時生氣,但她到底不是胡攪蠻纏的人,心知自己無禮理虧在前,此時又有正事請求他,索性就一揖到底,“金兄,小女子這廂給您賠不是啦,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還請原諒則個。”

金虞連忙擺擺手,尴尬道:“這,這,無妨,無妨。”

玲珑道:“金師兄一路辛苦,本不該勞煩師兄。隻是,這件事若想辦成,還需師兄您鼎力襄助。”

金虞忙道客氣,“哎,就是三天三夜也跟過,這區區一宿半夜,不成問題,雁師妹但說無妨。”

玲珑讓他将手底的門人散布出去,高調探查一名女扮男裝的少女的消息。無論是見過或是聽過的,盡可來報,皆有重酬。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要想在最快的時間内取得最好的結果,這就是最上之策。

同時找人的過程中,還需仔細留意還有什麼人對這名屠村案犯抱有極大興趣。一番交待,金虞再次出門去。

青年一走,舒綠喬就讨好道:“晚兒,那我呢?我能做什麼啊?”

雁妃晚抿茶,道:“别說,還真有事讓你去辦。還記得嗎?之前小師叔和允師兄來報,昨天夜裡嘲風壇的辛毅鬼鬼祟祟的将兩個人偷送進府中?”

舒綠喬蓦然睜圓眼睛,“你是說?”

洛清依和風劍心聞言道:“辛毅運什麼進府?”

玲珑道:“小師叔和二師兄盯過托塔手一整夜,聽他們回來說,大約在子時初刻,看到後門過來輛馬車,有人從馬車裡搬出兩口黑布袋,看着模樣,像是裝着兩個活人……”

話音未落,風劍心站起來道:“辛府在何處?”

玲珑明知故問,“師妹你想要做什麼?”

“救人。”

玲珑問道:“很好,那你可有妙法?”

天衣微怔,登時不能言語。

玲珑放落茶杯,道:“誠然,以七師妹的武功,就算九頭龍隐和潛龍九子一道出手,估計也沒人能奈何得了你。但這麼做的後果,你想過嗎?你怎麼确定那兩口布袋裡面就一定是活人?怎麼确定那兩個人就是你想要找的人呢?如果不是,你該怎麼辦?就算真的是她們,你又該怎麼辦?”

天衣默然半晌,終向雁妃晚執禮。

“是師妹魯莽,險些誤事。”

洛清依能體恤風劍心的憂慮,卻也明白,三師妹正在教授小師妹計劃謀策的道理,故而沒有出言袒護她。

洛清依站在她的身邊,默默牽起她的手。天衣隻覺掌心溫暖如玉,忐忑焦躁的情緒也緩緩趨于平靜。

玲珑視而不見,問她:“冷靜下來啦?”

風劍心羞愧點頭。

“那你想到主意沒有?”

天衣目視房外,思量半晌,堅定道:“入夜後,再探嘲風壇!”

潛龍幫嘲風壇位居鹿角以北,遙東城中。鹿角渡商旅船帆南來北往,喧鬧昌盛,而内城的繁榮嚴正,又非市井坊間可比。

嘲風壇堂而皇之的坐落在城道之南,而諷刺的是,壇址相隔不過三條街,就是縣衙官府的所在。

敢在官府的眼前行欺行霸市,魚肉鄉梓,行欺天昧地之事,潛龍幫勢力之雄壯,可見非比尋常。

潛僞窺私,監察探秘之術,一則需要高明的身法,敏銳的經驗,其次必須要堅韌的意志與強健的體魄。洛清依雖然想要跟風劍心同行,奈何她身虛體弱,一時奔波倒也無礙,晝夜不休的潛行偵查就怕她有些不堪重負。

權衡商議後,就決定讓她留在客店,待命而動。因為這裡隻有風劍心見過黑衣老人,所以她是必須要來的。而雁妃晚、紀飄萍和允天遊是劍宗年輕一輩中最卓越的高手,由她三人留守在客棧中,就算對上的是九頭龍隐本尊,也未必不能護得洛清依全身而退。

是故,此行再探嘲風壇的,就隻有天衣與鳴鳳兩人。

日落之前,她們已經順利潛進遙東,在傍晚時分,換起夜行衣,再潛到嘲風壇的附近。

等到入夜之後,她們就從後門翻越高牆,飛檐走壁,順利潛進其中。

嘲風壇留守護法的幫衆都是門派精英,個中好手,奈何鳴鳳已是江湖中少有的翹楚,更遑論天衣修為之高,常人莫可企及。憑她們所能,欺神瞞鬼似的潛行匿迹,也不過尋常事爾。

風劍心和舒綠喬一路藏形匿迹,将這偌大的分壇裡裡外外探過三次,居然沒發現半點蛛絲馬迹,察覺不到一絲異常。

難道這潛龍幫真有通天的本事,能将兩個活人都藏的這般無影無蹤?

她們分散之前早有約定,按照計劃,無論搜索到的結果如何,都要到後花廳的假山會合,具報詳情。

進府之後她們就已經發現,嘲風壇後園得假山高大曲折,正是藏身的好去處。

風劍心和舒綠喬在亥時初刻會合,藏身進山石洞中。洞中雖然昏暗,但她們内力高深,在夜間也能視物。

天衣壓低聲音,“舒姐姐,你那邊有發現嗎?”

舒綠喬搖頭,“你呢?你那邊怎麼樣?”

風劍心歎息,心中不無憂慮。

舒綠喬見她眼神哀愁,說道:“早在意料之中,潛龍幫是鹿河第一大幫,這偌大個嘲風壇要是連一兩個人都藏不住,早叫人連根拔起啦,哪裡還容他們稱雄東岸?”

“舒姐姐如此胸有成竹,想必定有良策了吧?你就别再賣關子啦。”

鳴鳳笑道:“風妹妹忒也心急。這些江湖門派,要藏住個活人,不外乎一種方法。”

天衣悟道:“是密室?”

“這但凡身在江湖,總有些不能告人的秘密。修建逃生的暗道和藏匿的密室更是等閑之事。别說□□會如此作為,就是官家和士紳,這般做法也再尋常沒有。”

“舒姐姐不愧曾是一莊之主,”風劍心看着她,意味深長道:“這般作法已是輕車熟路,再清楚沒有啦。”

“呃……”

舒綠喬讪笑,輕撓臉頰,隻道她對當日鳳梧山莊的事仍舊耿耿于懷,求饒道:“哎呀,好妹妹,之前是姐姐魯莽,險些害你。但事出突然,姐姐情急,也是迫不得已啊。你要是坦白身份,我又怎麼會害你?這件事你也不能全怪我頭上……”

風劍心道:“舒姐姐言重,先前不過一場誤會,你又何必挂懷?”

“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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