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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回 借花獻佛 刀劍争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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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現在該怎麼辦?咱們就這樣坐以待斃嗎?”

玲珑笑道:“什麼叫坐以待斃?這是将計就計,靜觀其變,我倒是很想看看,到底是誰想要這艘寶船?”

帆船平穩行駛,暮霭深沉,等到入夜後,衆女哭鬧悲嚎半天,早已筋疲力乏,精神也已困頓萎靡。

這船艙内空間寬闊,衆女或是蜷身側卧,或是倚箱而眠,更甚者橫七豎八躺卧在地,沉沉睡去。

舒綠喬靠着雁妃晚淺眠,眼眸輕阖,呼吸平緩,雁妃晚被她所感,也覺雙眼澀乏,兼之美人呼息暖熱生香,莫名的讓她安心歡悅,随即也慢慢沉入夢鄉。

耳邊還恍惚聽到艙蓋透風處看守人的聲音。

“可惜咯,真是可惜,我剛剛偷偷看過幾眼。哎喲,這裡邊兒美人可真不少啊,長得那是真俊呐。可惜啊,隻能看看,不能摸,看也還不讓多看。唉!真可惜。”

“裡面有不少是咱幫秦樓楚館的清倌舞女吧?沒有個三五年的調教,哪敢挂牌接客啊?哎喲這氣質,這身段,就不是那些花街柳巷的娼婦能比的。你小子過過眼福得了,可别起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丁香主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你小子可别色膽包天,害得老子們陪你一塊兒死!”

“不會不會,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隻要咱們盡心盡力給香主做事,說不定得到上頭的青眼,日後飛黃騰達,女人和銀子咱們都會有的!隻是,真要把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給那些王八蛋糟蹋咯,還真他娘的怪可惜的,唉,可惜可惜……”

雁妃晚昏昏欲睡,艙外的腳步聲已經漸行漸遠。忽然她聽到船艙中傳來窸窣的聲響,玲珑明眸慢慢睜開,卻沒做聲。

舒綠喬也從淺眠中睜開眼睛,還沒完全醒轉過來,就被雁妃晚抱住腦袋,捂緊她的嘴巴,示意她噤聲。

雁妃晚和舒綠喬隐在暗處,悄無聲息。然後就看見有人從人堆裡站起身來。那人在黑夜之中擡足落腳,小心翼翼的避開艙中躺着的女人的身軀。

雁妃晚和舒綠喬怕她察覺,連忙垂肘軟身作出沉眠的姿态。那人向這邊看過來一眼,随即走到透風口的艙蓋底下,舒綠喬注意到,這人行動時腳步輕盈,落地無聲,顯然是身懷武藝的!

透風口處的燈火搖曳,忽暗忽明,但是玲珑和鳴鳳内功深厚,目力驚人,那張臉的模樣也無比清晰的映入她們的眼簾。

二人同時暗抽涼氣,“竟然是她?”

這位形迹可疑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裡被衆女奉為領袖,馬首是瞻的芳姑娘!

隔倉闆上有人質問,“你來作甚?”

芳姑娘低聲回道:“如廁。”

百名年輕女子被潛龍幫拘禁在寶船底層的貨艙内,貨艙上面鋪設隔倉闆,隔倉闆設通風口和船梯,闆上建船樓,這裡無疑是潛龍幫幫衆的休憩之所。薛格和丁堰等一幹首腦則通常在神堂當中議事。

貨艙内并不設茅廁,如廁之所在寶船的首尾處。當她們人有三急之時,需要先行禀告,再由潛龍幫幫衆帶出貨艙并随行監視。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隻是如廁的時間着實詭異,但起夜是男女都在所難免的事。那人隻道她是不過弱質女流,也沒多加考慮,就已經打開艙蓋,将她放出艙來。

等到那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舒綠喬看着雁妃晚,壓低聲音,道:“我早就覺得她如此鎮定,臨危不懼,處變不驚必然事有蹊跷,她這般豪情氣度,哪裡像個煙花之地出身的姑娘?何況,她分明身懷武藝!”

原先觀其言行,頗為正義熱腸,舒綠喬還想去結交她這個朋友,如今再看她的舉止,處處透出詭異。這讓鳴鳳不由感到後怕,險些就露出破綻來。

雁妃晚處事冷靜,素來見微知著,這次她卻替那女子說話,“她雖身具武藝,然而功力尚淺,也看不出是何門何派。況且,大齊尚武,縱然是尋常女子,學會個一招兩式傍身也算合情合理。”

舒綠喬不服道:“可是,她卻趁衆人熟睡之時,偷偷跑出艙外,這難道沒有可能是她找丁堰通風報信?”

“有沒有可能,她确實隻是去方便呢?”

“我不信。”

舒綠喬道,“總之她鬼鬼祟祟的,形迹非常可疑。”

雁妃晚聞言,饒有深意的笑道:“你的意思是,她是潛龍幫安插的奸細?”

“那是當然。”

舒綠喬立刻舉一反三道:“也許那句‘如廁’就是他們聯絡的暗号。幸虧你我行事謹慎,否則貿然與她接觸,豈不是要露出馬腳?”

說罷,還不忘感慨道:“薛格看起來個高人傻,想不到還有這種心計,真是令人防不勝防……”

雁妃晚見她思維發散,愈發的不可收拾,伸出一指點在她的額頭,懶得再理會她的這些天馬行空,側身抱臂躺回去,作勢要睡。

舒綠喬拉着她的手腕急道,“诶!你睡什麼?晚兒,你也來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雁妃晚不耐煩的攬過她的肩,直接将她按在艙闆上,“别管這些,睡覺。”

舒綠喬還意猶未盡,繼續道:“那你說,晚兒,我說的對不對?”

雁妃晚迷迷糊糊道:“她是奸細……”

“我就說嘛……”

“但是,卻不一定是潛龍幫的……”

說到這裡,雁妃晚微微睜開眼睛。

縱然她容色迥異,但是那雙星眸依然漆黑明亮,動人心魄。玲珑笑起來的模樣,就好似星光落在湖泊裡的絢爛美麗。

舒綠喬怔怔的看得有些癡,全然沒注意到雁妃晚的笑語:“我大約已經知道她是誰,而你,隻管睡覺就可以啦。别的事,讓我來操心就好。”

她的聲音輕輕淺淺的,甜甜蜜蜜的,像是絨羽在心尖撩撥,舒綠喬就在這種催眠曲般的音色中昏沉睡去。

就這樣,寶船在鹿河航行過五日,沿途沒有任何情況發生,直到第六日的清晨,衆人還在睡夢中時。忽然聽到隔倉闆上腳步聲大作,艙蓋被人打開,有人向貨艙裡面叫道:“都起來!都起來!到地方了!”

雁妃晚和舒綠喬同時驚醒,鳴鳳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之色,“這不可能。”

巫山在陵河的黑峽谷附近,距離有三千裡之遙,寶船縱使禦風順流航行,六日時間也絕不可能到達巫山!

這距離難道是……

衆女悠悠醒轉,仍是睡眼惺忪的模樣,丁堰猶如一尊惡鬼兇神,冷聲喝道:“諸位,都起來吧。該去迎接你們的榮華富貴了,都把衣裳換上,壇主格外恩典,許你們今日登上甲闆,看看這東南風光!”

說罷,十餘名屬衆捧案下來。案上疊放着輕薄的绫羅綢緞,甚是華麗。

男人們放下衣物就登梯離去,留下衆女滿臉疑惑,不知所措。

她們根本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也不懂為什麼突然要換衣登上甲闆?

但是潛龍幫積威尤甚,尋常人都隻能唯命是從,何況是她們這些弱質女流?更不敢忤逆。

再說,這艙中黑暗逼仄,令人心生恐懼,她們已經在此苟活六日,甚至都不知今時何日,能上船透氣那當然是好的。

因此衆女也沒敢抗拒,猶猶豫豫,滿心忐忑的換上新衣。說是換衣,實則艙中條件有限,因此大多數女子隻是将豔俗普通的外裳換成華麗的绫羅。

雁妃晚素來鐘情绯色,尋常這時,舒綠喬定會盯着她大占便宜,讨個眼福,如今等玲珑已經換好衣裳,再看她時,仍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模樣。

“怎麼?傻了你?”

舒綠喬喃喃道:“不可能的,這不可能,”一邊無意識的開始換衣裳,一邊看着雁妃晚,“難道,我真的錯了?”

雁妃晚給她個白眼,捉住她的手腕。

“前路就在眼前,還猜它做什麼?我跟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雁妃晚和舒舒綠喬走在最前,艙外果然無人阻攔,衆人登上空曠的甲闆。丁堰一人站在船首處,左右都是潛龍幫幫衆,他們拔身負手,防止有人跳船。

放眼看去,但見鹿河茫茫,煙波滾滾,不知身在何地。天邊紅雲勝火,江風清冷,依稀能見群巒疊嶂,影影重重,不知去路在哪方?

鹿河江景雖美,不及心哀之萬一。忽聽有人指遠方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寶船乘風破浪,漸行漸近,掩藏在漫天霧霭中的山影現出真形。遠處的朦胧霧影之中,兩道巨龍模樣的山峽盤踞左右,相對着張牙舞爪,仰天長嘯,似是從天而降,落地為山,又像是山峽化龍,吞海行雲,欲要長空萬裡,龍嘯九天!

衆女不禁驚聲贊歎,這世間居然還有此等威勢,這般絕景,無愧冠絕東南!

舒綠喬看見那兩條依山而成,巧奪天工的巨龍石像難以置信,“怎麼會?這裡是……龍門峽?”

雁妃晚近前,望着前方,仍是氣定神閑,笑容不減半分,“終于到了啊,觀雲府的九龍湖。”

出高城,往徐陵的官道上,一隊車馬悠悠緩行,放馬由缰。

這行人意氣風發,紀律嚴整,真可以說是春風得意,鮮衣怒馬。當先是一對男女,并駕齊驅在人前。男子不過弱冠的年紀,生得端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那身華貴的錦緞更是襯得他氣宇軒昂,那頂紫金寶冠,讓他看起來愈發的豐神俊朗。

端的是濁世佳公子,人間好少年!

再看那名少女。

不過二八年華,當得天姿國色之譽,閉月羞花之名。

秋水為神玉為骨,冰雪作膚月作魂。若不是月娥盜藥飛升前,就是姑射錯生凡塵後。

二人言笑晏晏,男人不時妙語,擡眸側目之間,盡是殷勤,少女不時掩唇而笑,似是情投意合般,卻沒人能見到那雙明眸眼底微不可見的禮貌疏離。

二人身後跟着一駕雙馬轅車。黑楠木所制的車身甚為寬闊,華貴美麗的絲綢裝裹着馬車的四面,内飾鑲金嵌寶的窗牖,車内擺設一張舒适的橫榻,榻前兩個蒲團各自跪坐着一名美姬,皆是風情各異,美貌絕倫。

美人一冷一熱,氣質清冷者撫琴,嬌美熱情者吹箫,琴箫合奏,繁弦急管,靡靡之音悠然輕舞,當真妙音在耳,繞梁三日。就連身後的随身護衛們也不禁放松面容,心曠神怡。

洛清依和張婉儀分别坐着橫榻左右兩側的軟墊。張婉儀素喜瑤琴,此番有機會能欣賞到東南最頂級的樂師的技藝,已經有些沉醉其中,忘乎所以。

洛清依卻無暇品評仙樂,美麗的眼眸此時淬出清冷涼薄的光。她看着前方青年公子的殷勤備至和紫衣少女的巧笑嫣然,竟覺男人面容極其醜陋可憎,而心上人的笑容也分外刺眼!

你為什麼要對着他笑?

為什麼?

洛清依暗暗攥緊拳,身軀微微顫抖,眼中的冷光直似狠厲的冰刀,要戳瞎那男人的眼睛!

看什麼看?

你不許看她!

雁妃晚玲珑剔透,識人更是一針見血。

洛清依确實就像她所說的那樣,看似面柔心淡,實則愛深情熱,尤其是對愛人的獨占欲,可以說是锱铢必較,一時不慎就會醋海翻騰。

風劍心性情溫柔且深情,若是喜歡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洛清依明明清楚這點,但是想到,或是看到她的小師妹有喜歡别人的可能性,哪怕是一絲一毫,也會覺得胸中刺痛,心氣郁結。

早知道,原是不該上那條船的。

或許最開始,連張婉儀的船也不該上。若非如此,又怎麼會招惹這樣的一個大麻煩?

那日桢江遇險,白骨旗突施暗算,五大青魈擊敗意氣盟的三位高手,眼見就要将張婉儀和溫婷生擒掠去。幸而風劍心出手,一合之内連殺兩名青魈。正和其餘三人對峙之時,一艘馬舸破浪而來。

射來的鐵箭釘在船首,一位翩翩風度的俊俏公子輕身落船,真如從天而降。

此人年紀弱冠,武功造詣卻深不可測,以手中一把金玉骨烏蠶扇獨挑白骨旗三大高手,竟能從容不迫,絲毫不落下風!

一出手就技驚四座,更引得福壽二老連連驚歎,時時咋舌。

青魈鬼雖是無痛無懼之身,卻也并非蠢鈍莽直之人,既有神秘的無名少女坐鎮,又有意氣盟強援在側,此番料定要無功而返。當即發出一聲怪嘯,衆惡人棄船跳江。

這群鬼魅來去極快,一入水中,竟身似長蛇般,瞬息就已潛隐逃遁,消失無蹤。

張婉儀上前道謝不怪,奇的是就連溫婷這般嬌縱妄為的姑娘也不得不收斂起鋒芒,對那位公子執禮恭謹。

直到張婉儀将兩位姑娘引薦給來人,洛清依和風劍心才知真相。這位青年不是别人,他是東南皇親貴胄,東陽王府的公子爺,同時也是意氣盟主謝令如的嫡傳弟子。是江湖上享有盛名的“破星手”,名喚東方壁!

素聞天魔手謝令如喜好排場陣勢,出門無不是山呼海嘯,鑼鼓喧天,腳下必是紅毯鋪地,輕車軟轎,再看東方壁如今這前呼後擁的模樣,還有她們現在坐的華麗車駕以及車中助興娛樂的演奏樂師。真可謂是結驷連騎,擊鐘陳鼎,真不愧是謝令如的唯一傳人,除卻謝大盟主,恐怕武林中也沒人能教得出這種徒弟!

骨子裡的華麗奢侈是一脈相承,甚至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

這些都是個人喜好,武林中行事乖僻的怪人不計其數,洛清依也不想管他們的作風排場。偏偏這位東方公子不知發什麼瘋病,竟對風劍心一見傾心,連日來殷勤切切,噓寒問暖,每每在洛清依面前招搖,直令人心煩意亂。

小師妹在她心裡自然是世上最好的女孩,任何人喜歡上她……不,是任何人都會喜歡她,這當然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但是,當真的有這樣一位武功家世俱優的男人鐘情于風劍心時,洛清依自以為能掩藏的嫉妒就好似瘋長的藤蔓般,根本無法抑制。

這次的對手非比尋常,洛清依能清楚的感覺到。像允天遊那樣自以為是,朝秦暮楚的男人毫無威脅性,但是像東方壁這般風趣善談,層層試探,步步為營的男人就很麻煩。

他不點明,不道破,但洛清依知道,這樣的男人一旦出手必是雷霆一擊。

他的師父是武林公認第一的風流倜傥,家有三房妻妾,外有無數紅顔,再瞧瞧這車駕中一冷一熱兩位美人不時對東方壁流露出的癡迷與哀戚眼神。也不難想象,這位東方公子的風流本性跟他的師父恐怕是如出一轍!

張婉儀不經意間看到洛清依的神色。那雙寒如秋水的眸裡壓抑着嫉妒的冷光。她太熟悉這種眼神,溫婷看着謝令如和他那三位嬌妻美妾恩愛缱绻時,眼睛裡就是這樣的光。

她順着洛清依的視線往外看去,從半遮半掩的帷簾處,果然見到東方公子與那位七姑娘相見恨晚,交談甚歡。

心裡咯噔一跳,暗道不妙,可别是……

張婉儀久陷情場,哪裡看不出東方壁對那位七姑娘的心思?她原也是有意和這位謝大哥的高□□好,因而刻意找到借口,将洛清依和她留在車裡,給東方壁和佳人獨處的時間。

如今見到洛清依的陰沉神色,心中登時慌亂起來。但片刻後又冷靜下來,換上一張笑臉,坐到洛清依的對面。

張婉儀觑前方一眼,有心試探道:“洛家妹妹,你看,這件事如何?”

洛清依沒看她,冷淡的回道:“不知道張姑娘,說的是什麼事?”

張婉儀這般用意撮合,洛清依哪裡還有不知之理?她原先對這位姐姐尚有幾分好感,如今見她為讨情郎的徒弟歡心就要把自己的心上人推給别的男人?

簡直是豈有此理!

洛清依沒打她已算不錯,哪能給她好臉色?

張婉儀聽她叫的生分,面容微僵,眼底有愧色浮動,更多的卻是擔憂。

她勉強道:“東方公子是東陽王府娴側妃所出,雖非嫡世子,然得到的恩寵也不比世子爺少。小公子爺相貌堂堂,品性端正,十六歲曾往中京遊學之時,滿城佳麗皆聞風而動,有擲果盈車的佳話。”

她見洛清依似乎不為所動,猶豫片刻,續道:“公子爺雖家世顯赫,然謙遜恭謹,又拜謝盟主為師,獲得‘星羅散手’的真傳,可謂武藝高強,名震東南。江湖上的人都在說,日後能承盟主尊位的必是這位小公子爺。可以說是,前途無量。洛妹妹,你覺得他怎麼樣?”

謙遜恭謹?

洛清依暗暗冷笑,就看東方壁這等排場,也算得上“謙遜恭謹”嗎?

少女看也不看她,冷道:“不怎麼樣。”

洛清依總算把視線收回來,投到張婉儀的身上,那雙眼睛寒涼如水,冰冷如刀。張婉儀心中有愧,不敢直視。

“張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張婉儀沒敢擡起臉,“我,我……”猶豫半晌,又覺男女之間的情意,有意即合,無意就罷,洛清依就算吃醋,總不能對她怎麼樣。

“我看這兩日小公子爺對小七妹妹殷勤備至,關心體貼,這赤子之心,昭然若揭。小七妹妹和他也是相談甚歡,情投意合。洛妹妹,你看他們如此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若是成人之美,豈不是……”

見鬼的“情投意合”!

那是我的女人!

管弦之聲忽而驟止,撫琴的女人臉色蒼白。

洛清依看着張婉儀,看着看着,竟然發出笑來,笑的諷刺又失望。

她似乎有些明白溫婷為什麼這麼讨厭她。張婉儀這個女人,有些自私,有些一廂情願。好像為她的情人,就可以不管不顧他人的意願,所有人都必須要犧牲在她的情愛裡。

偏偏還擺出一副無辜,為你好的模樣。

洛清依雖然微笑着,張婉儀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她在少女的眼中看不到笑意,那裡面是滾動狂躁的風雷。

洛清依斂眸盯着她,直到她無地自容,羞愧垂首。洛清依輕啟唇,她的回答冷冽如冰。

“做——夢!”

說罷,再也不想跟這三人同乘。她掀起車駕帷簾,第一步踩在車轅,第二步落在馬頭,借力一躍而起,直往風劍心處而去。

她和風劍心情意相通,心有靈犀。洛清依還在半空處,風劍心已經似有所感,側過身,見是她來,微笑着向她遞出左手。

兩隻手交握,風劍心輕輕一帶,洛清依已經穩穩的落在她的馬背上。姐姐搶過缰繩,順勢将她攬進懷中。

天衣就感覺背後的觸感溫暖而柔軟,不禁臉頰染霞,既是歡喜又是害怕。

東方壁回過神來,當即稱贊:“好俊俏的身手!洛姑娘身懷絕技啊。”

洛清依并不受用,對他的讨好置若罔聞,風劍心在她懷裡側顔道:“姐姐,你怎麼來啦?”

洛清依和風劍心在外人面前以姐妹相稱,掩人耳目。姐妹之稱本是尋常,不止親緣同胞,就是萍水相逢,也能同稱姐妹。據說襦繡之風的情人之間也常有以姐妹相稱的,算是某種情趣。這些時日以來她們這姐姐妹妹的,叫的那是愈發甜膩。旁人聽來隻道是姐妹情深,洛清依和風劍心卻覺得其中别有滋味。

我想你……

這種暧昧的體己話當然不能讓東方壁這種外人聽見。洛清依有意無意的觑向男人,卻對懷裡的風劍心說道:“怎麼,不想我來?莫不是怕姐姐壞你的好事?”

風劍心聽她胡說八道,白她一眼,如嬌似嗔的道:“舟車勞頓,騎馬颠簸,我是心疼姐姐來着,哪裡有什麼好事?”

洛清依聽她這聲“心疼姐姐”說得是婉轉嬌媚,隻覺心尖發酥,嬌軀如有電流,暗道,小師妹真是要煞我命。

心兒這幾日似乎對扮演嬌美單純的少女上了瘾,姐姐妹妹什麼的玩的不亦樂乎,洛清依湊近她的耳邊,看着她的面容,言語挑逗道:“那我來,你高興嗎?”

美人吐氣如蘭,風劍心回望着她那雙深情溫柔的眼眸,紅霞悄然爬滿玉靥,酡紅如醉,一時竟不敢直視。

東方壁看在眼裡,居然生出怪異之感。

大齊尚武,更重禮樂。姐妹情深的女子他不是沒有見過,皆是長幼有序,一慈一敬,似她們這般形影不離,如膠似漆的,倒不像是姐妹。她們太過親密甚至是親昵。

他心底莫名生出不安。東方壁出身王府,地位顯赫,自幼閱女無數,饒是如此,這位洛七姑娘和她姐姐的美貌也要算是最頂尖的兩個,但比起溫婉美人的洛清依,更吸引他的,還是風劍心的純真爛漫,時而熱情如火,時而純淨如水,這般的女子,東方壁确然不曾見過。

他原以為,似她這般初出江湖,未經世事的姑娘,定是極容易動情的。然而前番他無論如何妙語生花,談笑風生,風劍心總是不冷不熱,輕描淡寫的拒絕他的好意。

于是他似乎明白,這位七小姐應當是位外熱内冷的姑娘。正當他這般想法時,洛清依落在她的馬背,那般嬌羞妩媚的模樣讓這位年輕的公子爺瞬間就已看直眼睛。

“洛小姐和七小姐姐妹情深,真是羨煞旁人,在下還從未見過似你們關系這麼親密的姐妹。”

這話倒是實話。官家宅府的姐妹,暗地裡勾心鬥角,争寵奪愛的陰私多不勝數。

洛清依轉過臉收斂笑意,道:“我們父母早逝,從小我就和她相依為命,關系确實親近,倒是讓公子見笑。”

東方壁連忙歉道:“不不不,是在下唐突冒犯,二位姑娘恕罪。”

洛清依道:“她和我自小一起,我們一同長大,老祖宗不太喜歡她,我就加倍的疼她愛她,養成這副不谙世事的模樣。她從未與男子接觸過,待人接物上難免有不到之處,若是有什麼地方得罪公子,還望你寬宏大量。”

這話就是暗示他,不要打小師妹的主意。

東方壁恍然大悟,難怪他如何怎麼示好對方都無動于衷,原來真是不谙人事。七姑娘如此天真爛漫,恐怕連什麼是男女之情也不知道。

“洛小姐這話言重,原來七小姐是初次出門,我還道是在下貌陋粗魯,驚吓到小姐。”

這話當然是自謙之辭。東方壁少年俊朗,聞名東南,洛清依卻沒否認他的評價,貌似漫不經心問道:“适才公子似是與小妹相談甚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呢?”

東方壁眼中神采清亮,眉飛色舞道:“洛小姐,你來得正好,剛剛我還和七小姐說起,這前方不遠就是徐陵。江南風景秀麗,令人歎為觀止,而聞名天下的東南八景,其中的谯樓暮鼓,煙寺晨鐘就在此處,不若就由在下作陪,請兩位姑娘賞臉賞玩?”

說着,他往洛清依懷裡的少女看去,柔聲喚道:“七妹妹?你意下如何啊?”

洛清依見他竟來撩撥,眼神倏冷,沉聲回道:“一個破鼓,一口爛鐘有什麼好看的?公子爺這般好興緻,恕我們姐妹不便奉陪。”

東方壁沒想到她忽然之間翻臉無情,神色有些怔愣。風劍心蜷在心上人懷裡,咬着唇,笑的眼角绯紅,嬌軀亂顫。

大師姐也太不老實,這姐姐妹妹的遊戲玩起來也是駕輕就熟,張口就來。

“還有,除我以外,她不喜歡别人叫她妹妹,”洛清依柳眉微颦,露出不悅的神色,“也不喜歡不相幹的人和她太過親近,”洛清依看着懷裡的少女道:“不然她可是要打人的,好妹妹,我說的對是不對?”

風劍心在她懷裡悶道:“嗯嗯,姐姐說得對。”

東方壁讪讪強笑,執扇拱手,“是在下唐突,冒犯佳人,二位姑娘還請恕罪。”

東方壁身為東陽王府小公子,身份高貴,地位尊崇,哪怕是京中的王公貴女,素來也對他禮敬有加。什麼時候有女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她們到底是什麼來曆?

心中不虞,但良好的教養讓他強忍火氣,為免尴尬,他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先前我聽張姑娘說起,兩位姑娘出身東南望族?恕在下孤陋寡聞,這東南地界,還未曾聽過貴府的寶号。請教是何處的仙山寶地,哪裡的隐世名家?東方壁也好改日登門拜會,敬訪賢能。”

洛清依唇角微彎,眼眸暗沉。知道這人沒安好心,什麼登門拜會?怕不是要想趁機探清她們的底細,打算糾纏不休罷?

“小女子多謝公子爺擡愛,公子爺出身顯貴,乃是皇孫貴胄,列鼎而食之家,我家不過小門小戶,不比貴府的王公門第,當然是默默無名。”

她越是自貶低微,東方壁越是心生忌憚,此番碰着個軟釘,他抹抹鼻尖,讪讪笑道:“不要緊。在下誠心拜訪,别無他意。再者說……”

他肅容正色,“聽說二位姑娘此次前往臨末,是為尋親?區區不才,在川北一帶還算是有些人脈,黑白兩道各路英雄都願賣我情面,二位不妨将令妹的形貌特征告訴我,在下定會為姑娘略盡綿薄之力。”

若是受到他的恩惠,日後恐怕就更要夾纏不清,況且小龍王正為西盟溫灼甯所擒,東方壁又是意氣盟謝令如的徒弟,其中關系一時半會如何說得清楚?

洛清依拒道:“公子仗義相助,我等感激不盡。唯恐興師動衆,大張旗鼓反而會弄巧成拙,驚跑我家小妹,到那時我要到哪裡去尋?公子盡管将我們帶到虛山即可,我自有辦法。”

東方壁知她婉拒,隻能說道:“姑娘言之有理,是我考慮不周。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盡管直言就是,在下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洛清依微笑,不置可否。此時正值巳時,烈日炎炎,道旁皆是綠樹紅花,遠處流水潺潺,翠荷青青。

東方壁打開折扇遮陰,向洛清依提議,這裡綠樹成蔭,正是休憩之所,不如等用過飯後再行上路?

夏日炎炎,通常都是晝停夜出,從夜晚到現在,他們已經趕路不下六個時辰,現在是人疲馬乏,心浮氣躁。

洛清依久乘車馬,精力還算不錯,就怕風劍心遭受不住。她縱有絕頂的本事,洛清依也不忍心讓她受這樣的折磨,索性轉馬催缰,将坐騎趕進一旁的林蔭深處。

東方壁久經情場,深谙攻守進退的道理,如今她們姐妹情深,自己跟她關系尚淺,若是不識時務的跟去,怕是操之過急,适得其反。

于是擡手勒令衆人停駕休整。

馬車本來就是他的專屬禦乘,既然已經讓給女眷,那自然是不能回去的。

他剛下馬,屬下早已輕車熟路的扛出羅傘寶蓋遮陰,擺出降香黃檀的寶椅設座,奉上糕點和果茶,兩名女樂師也從馬車裡出來。跪在他跟前為他按箫撫琴,還有兩位随從為他搖扇扇風。

張婉儀見到這般架勢,也感慨東陽王府不愧是鐘鳴鼎食之家,此等做派,隻怕皇帝老兒駕到也不過如此。

她稍稍歎氣,走下馬車,接過白翁遞過來的水袋,緩步行到東方壁面前。那位小公子爺見是她來,隻對她顯出端正而不失風度的笑容。

謝令如風流成性,紅顔知己遍布江湖,他身為弟子無可置喙,然三位師娘對他恩情不淺,所以他對師父外面這些莺莺燕燕不能太過親近。但若是一意抗拒,冷眼相待,又恐謝令如不喜。何況,現在她擺明是想幫自己求取美人芳心呢?

正因如此,即使東方壁和溫灼甯,以及張子期不過點頭之交,但在桢江時,他也無法對溫婷和張婉儀的危險作壁上觀。

一念及此,東方壁頗覺頭痛煩擾。

師父啊師父,你外面的這些紅顔知己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張婉儀站在東方壁面前,先行見禮,“婉儀,見到小公子爺。”

東方壁穩坐如山,回虛禮,“張姑娘有何事?”

張婉儀見他無意寒暄,索性也開門見山,往洛清依和風劍心離去之方向睨一眼,向東方壁道:“小公子爺,恕我鬥膽相問,公子爺對七姑娘……可是真心?”

琴箫頓止,而後又驚慌失措的繼續,東方壁對美人樂師的慌亂情緒視若無睹,仍是氣定神閑的望着張婉儀道:“張姑娘,這是本公子的私事吧?你不該問的。”

張婉儀并未退怯,正色回道:“是小女子無禮。我隻是想要告訴小公子爺一件事……”

“什麼事?姑娘不妨直言。”

“我想告訴公子爺,七姑娘的身份絕不簡單,也絕非你我所見那樣天真無邪……”

“你可知在桢江,白骨旗五大青魈突施暗算,要生擒溫婷和我,白翁鶴叟武功雖強,卻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東方壁劍眉蹙起,疑道:“我還以為是他們……我趕到的時候,青魈鬼隻剩三人。難道不是白翁和鶴叟他們殺的?”

他心念電轉,蓦然無聲。張婉儀與他相視後微微颔首。

“沒錯,青魈鬼就是死在這位七姑娘的手上,而且,是一招斃命。”

東方壁挺起身,倒抽涼氣,驚道:“一招斃命?你是說,七姑娘一招就能殺掉白骨旗的兩名青魈鬼?這不可能!”

青魈、赤魅、魍魉鬼。

白骨旗十六青魈是祝元放座下僅次于五大鬼使的高手。縱然他能以一柄折扇力戰白骨旗的三大高手而不敗。但也清楚,這三人武功之強,招法之絕,遠非尋常的武林高手可比!

以他的武功,想要壓制三人并非易事,想要在一合之間就擊殺兩名青魈更是絕無可能。

但是,那位七姑娘能做到嗎?

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東方壁盯着張婉儀,想要從她的神情裡看出絲毫的破綻來,但是那雙眼睛毫無懼意,那副神情更是泰然如山。

東方壁的身體仰倒在寶座上,心中霎時轉過七八個念頭,十餘條線索,苦思冥想,最終仍是無人對應。

這江湖中的奇女子不計其數,擁有這等武功造詣的雖是鳳毛麟角卻也并非絕無僅有。

是巫山的逍遙津?還是天頂的瑤池?難道會是映蘇的搖花隐?

張婉儀站在原處,久久沒有聽到回應。正要轉身離去,東方壁的聲音慢條斯理的傳過來,“我們東陽王府有座百花别苑,張姑娘聽說過嗎?”

張婉儀身軀陡震,露出複雜難言的神色,似羞似怨,似哀似惱,難以言喻。

東方壁說:“在那座百花别苑中,并沒有百花,有的是美人。一百位美人……”

他看着張婉儀,“父王從東南各地州府收集到一百名風情各異的美人,充居别苑,還特意讓宮廷畫師繪制出一幅《百美圖》。可是這幅畫,整整曆時十年也沒有畫完,你知道為什麼嗎?”

張婉儀臉色難堪,身軀微微顫抖,東方壁笑的薄情冷漠,“因為美人遲暮,紅顔易老,當畫師畫到第五十個美人時,已經過去三年,他畫的第一個美人已經不如當初天姿國色,青春豔麗,父王就會換上新的美人。當畫師在第十年畫完那幅畫時,前面的五十個美人早已風采不再,所以他還需要繼續畫下去,而且永遠不可能畫得完。”

百花别苑。

名為美人風雅之居,實為禁脔之所。王府官家互贈嬌妾美姬實屬再尋常不過的事,甚至會被引為佳話。

張婉儀顫聲問道:“那些被換出府的美人呢?”

東方壁并沒有回答,隻是笑,那張俊美的臉龐,那種冷酷薄情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張婉儀懂,她終于明白,那些女人的結局并不會太好,所以她感到恐懼,感到悲哀……

最是無情帝王家……

指望這些人上之人真心實意,體恤下人實在是無稽之談。沉默之後,張婉儀面色灰敗,心底哀涼,“好,我懂了……”

偌大東南,所有的女人都是東陽王府的所有物。鐘意之時愛不釋手,厭倦之時棄如敝履,他們對這些萬物并沒有所謂的真心。

東方壁笑的意味深長,甚至是見獵心喜。

“不過,我還真的從未見過這般特别的姑娘,”他目光凝視綠林深處,眼神饒有興味,“她是這麼美麗,這麼神秘,這麼純真,還這樣讓我興緻高漲,但願……她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與衆不同才好,否則,就太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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