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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十二回 鎮邪浩氣 龍鎖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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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日,風劍心和洛清依剛結識溫婷,知曉破星手東方壁心懷叵測後,為免節外生枝,三女一仆不辭而别,縱馬疾行往虛山而去。

東方壁回過神來,發現小七姑娘沒回來,登時勃然大怒,正要命令衆屬拔營去追,偏偏就在這時,白骨旗玉森羅座下的鈎腸使率領青魈赤魅追過來。

從來正邪兩立,不死不休。

張婉儀說道:“那鈎腸使武功奇高,手段詭秘,又兼銅皮鐵骨,刀槍不入,就像羅刹般駭人,小公子爺一時不慎,以寡敵衆,當然不能抵擋。”

溫婷聞言冷笑:“嘁,什麼一時不慎?恐怕是,東方小子學藝不精,技不如人吧?”

張婉儀臉色尴尬起來,還想在風劍心和洛清依面前挽救破星手的臉面,“那是惡賊來勢洶洶,人多勢衆,小公子爺顧慮我們這些弱質女流的安危,受人制掣,這才捉襟見肘。”

溫婷不屑:“要說人多勢衆,那小子護衛如雲,鞍前馬後的,也不遑多讓嘛,怎麼?難道這些人都是繡花枕頭不成?”

張婉儀面色更沉,悄然擡眼看向風劍心和洛清依,見她們一言不發,忙道:“是妖人悍不知死,毫無人性,小公子爺麾下雖高手如雲,終究是血肉之軀,不敵妖人的詭毒手段也是情理之中。”

溫婷嗤笑,“這幫酒囊飯袋。”

别人不清楚,她火玫瑰可是知道的。東方壁結驷連騎,看似聲勢浩大,勢不可擋,實則這些人雖是王府的親兵,畢竟是久疏戰陣,全仗逢迎拍馬這才得以跟随在東方壁身邊作威作福,耀武揚威。平日裡欺壓百姓還行,一到生死之戰,當時潰不成軍。

東方壁雖深受東陽王的恩寵,但他到底不是王府的世子,怎麼可能逾矩給他統領王府最強的精銳?不過,縱然是王府的精兵也未必能抵擋白骨旗半人半鬼的青魈赤魅,何況這次是五大鬼使之一的鈎腸鬼領的隊?

但這沒關系,甚至就連東方壁在她眼裡都無關緊要,她就是想跟張婉儀擡杠而已。

“你!”張婉儀氣道:“你是非不分,恩将仇報,小公子爺好歹救過你的性命,現在你怎麼能這般說話?”

溫婷擺手,“我的小命就不勞小公子爺記挂,全仗我兩位好妹妹出手相救,與他有什麼幹系?好啦好啦,那些人怎麼樣?我看張小姐現在全須全尾的站在我面前,想來東方壁那小子還不至于死了吧?”

張子期聽她言語甚是無禮,心中不喜,但他身為武林名宿,溫婷又是同盟的晚輩,他也不好偏倚相幫,就怕落個以大欺小的名聲。

何況溫婷現在隻說東方壁的不是,并未對張婉儀惡言相向,雖然态度驕矜,也算不得什麼大仇怨。

每次遇到她都會被她冷嘲熱諷,張婉儀此時心中雖有郁氣,終是說道:“全仗衆衛士忠心護主,拼死一戰,這才讓小公子爺和我突出重圍。白翁鶴叟重傷,衛士們傷亡過半,就連小公子爺的兩位紅顔知己也慘遭橫禍,死于非命……”

想起死者的凄慘死狀,張婉儀忽然覺得胃中翻湧,開始眼暈目眩起來。她壓住那股強烈的嘔吐感,俏顔慘白如紙,但那些親衛和美姬在她面前被生生剖腹鈎出腸肺的情景仍然曆曆在目,近在眼前。

她當時也不過是在圍成鐵壁般的人牆裡瞥過一眼,饒是她身在江湖,自诩看淡生死,但這樣駭人聽聞,令人發指的一幕發生在眼前,仍是讓她毛骨悚然,心驚膽駭。

也難怪,當時清楚目睹同僚慘死,見識過白骨旗陰毒手段的部分親衛會被吓的肝膽俱裂,棄械而降。

風劍心和洛清依見她面色蒼白,想起有關白骨旗鈎腸使的傳聞,心中自是了然。風劍心有些懊悔,如果當初她沒有離開,說不定這些人就不會慘死……

一念及此,明眸黯淡,俏顔深沉。

“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真沒用。”

溫婷毫不客氣的嘲諷。

張婉儀連忙解釋,“當時,她們被抓的時候,小公子爺并不在那裡。”

“哦?也就是說,那小子撇下你們,逃之夭夭咯?”

在和張婉儀鬥嘴的時候,溫婷的智慧總是能發揮到極緻。

“有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臭小子風流成性,嬌姬美妾片刻不離身,原來道是多情也無情……真是思之令人心寒呐。”

張婉儀有些無言以對,嗫嚅半晌,支吾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公子爺也是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洛清依聞言,内心冷笑。

就這樣貪生怕死,薄情寡義的人,居然還想着将小師妹騙進府去,這人真是面目可憎,無恥之極。

風劍心暗道:霧绡姐姐說的沒錯,正道之中也并非全是謙謙君子,邪道當中也有磊落之人。

這東方壁出身顯赫,還是謝令如的高足,沒想到他不僅貪花好色,更是貪生畏死之徒,真是令人齒冷。

雖說謝令如風流成性的名聲,在她看來也好不到哪去。風劍心悄然擡眸去看張婉儀,見她此時面色臊紅,像是難言辯駁,無地自容,心中幽幽暗歎。

“她們說的是真的?”

張子期注意到的,卻是另外的事情。

“難怪我趕到的時候,沒看見東方壁那小子。你還說他是去搬請救兵?這麼說來,他将那些護衛侍從和你們都棄之不顧,逃之夭夭?”

張婉儀道:“爹,小公子爺他這也是有苦衷的,爹……”

她話還沒說完,張子期将葫蘆往桌面重重一砸,就聽一聲悶響,耳畔勁風陡起,葫蘆底部穩穩嵌進桌面,而整張桌卻都紋絲不動。

東江漁隐怒道:“賤妾美姬,既然是生在王府,盡忠而亡,也無可厚非。但我們江湖中人,俠義為先。君子喻于義,當重義輕生!老朽如今垂垂老矣,謝大盟主有意讓東方壁接掌東盟之位,領袖一方群豪。此人若真是貪生畏死,見危而逃之徒,豈能擔此大任?”

東江漁隐張子期早年追随虛山怪隐,生死相交,頗有武林俠義風骨,在川北的名望極高。可惜膝下獨有一女,還不通武藝,收授的弟子又多是資質平庸之輩,一身獨步武林的絕學無人傳承下去,一直引為生平憾事。

他已年近六旬,若無還顔之術,想要再執掌東盟十年,恐怕有些力所不及。因此謝令如暗示讓東方壁接掌東盟盟主之位時,他心中并無幾分怨怼,隻歎老骥伏枥,心有餘而力不足。

心中愈想愈氣,“謝盟主怎麼看重這麼個人?阿福阿壽就為他丢掉一手一腳的?”

想來當初若非他及時趕到,他的女兒恐怕要兇多吉少。

東方壁這人薄情寡義,恐怕盟主所托非人。

張婉儀道:“爹爹這話言重,盟中的各位兄弟,和那些歌姬侍妾豈能相提并論?”

張子期怒目圓睜,瞪着她責道:“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他到底許你什麼好處,值得你這般為他美言?”

張子期當然知道區區伶優之女微不足道,但預想倘若東盟将來真由東方壁接掌,似此等無情無義之人,出身勳貴之家,素來驕奢淫逸,如何能領袖群豪?如何庇護東盟?

更何況,謝令如扶持東方壁,其意絕不僅僅在東盟盟主之位而已!

東江漁隐霎時驚出一身冷汗,想到未來的意氣盟可能會交付到此人手中,他是坐立難安,一刻也等不下去。

本來他對東方壁就頗有微詞,覺得他出生在王公貴族之家,對江湖中人有種天生的傲慢,且年紀太輕,心性輕浮,不足以擔當大任。但無奈他是意氣盟總盟主謝令如的高足,原本張子期還想,家世是命中注定的,若他真有俠義之心,就算小節有虧,隻要不損大義,行事乖張些但也無足輕重。

現在被溫婷這般明裡暗裡的煽風點火,他原先對朝廷那種因緣先代盟主的本能的憎惡便壓倒性的占據上風。

張子期起身向三人拱手告辭。

“如今蟄伏日久的白骨旗妖人已經重現江湖,此事非比尋常,老朽必要和各位盟主及諸位英雄商榷,恕不奉陪。”

風劍心和洛清依虛禮告别,并未挽留。東江漁隐要上虛山不假,但是不是單為白骨妖人的是卻是尤未可知。

溫婷更是樂得自在,“如此,恕不遠送。”

等張子期領着張婉儀告辭遠去,洛清依遂道:“溫姑娘這張巧嘴好生厲害,三言兩語就将漁隐前輩打發走啦。”

溫婷道:“張老兒是前代盟主虛山老人的舊部,生平最是敬服意氣盟創盟之主的東方澈世子,因此也最是憎惡害死他的朝廷奸黨,皇家貴戚。他為人正直,也不善變通,但意氣盟中屬他最是正派,不過也最迂腐。”

風劍心颔首,她忽然想起三師姐雁妃晚說過的話。

攻敵者,攻心為上。

溫婷就是熟知張子期的本性,還知道他對東方壁素來沒什麼好感,因此藉張婉儀的話,三言兩語将陰火往東方壁那裡扯,不動聲色的挑拔離間。

溫婷道:“看來東方小子已經先我們趕到虛山。他這人器量狹小,有仇必報,想來定是要找謝大哥告白骨旗的狀。我哥哥也不知到沒到,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就上虛山,看看現在的情況。”

風劍心和洛洛清依本就為小龍王而來,聞言沒有異議。三人就這麼說定,即刻結賬,走出客棧。

臨末是長明的重要城鎮,繁榮不輸府城。她們行走在異常冷清的街道,雖然能隐約看見城外虛山的巨影,但從這裡策馬揚鞭,隻怕也要不少兩個時辰。

臨末的街市仍然行人稀疏,敢在這時行走在街市的,多半都是持槍挎劍的江湖豪客,他們帶着森然冷酷的眼神,對路過的行人虎視眈眈。

四人解來駿馬的缰繩,正要踩蹬上馬,幽幽長街當中忽然傳來洪亮的吆喝。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鐵口直斷,知無不言。”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鐵口直斷,知無不言……”

這道悠長的吆喝聲中暗藏粗粝的沙啞和似曾相識的滄桑。風劍心腳步頓住,忙向聲音的來處望去。就見對面巷口的矮牆下,一張白布桌子的後面迤迤然坐着個頭戴純陽巾,身着灰白道袍的老人。

就是他正在阖目撚須,長聲幽唱。

天衣的眸光倏忽清亮,險些就沒掩藏住那種喜出望外的詫異。溫婷已經翻身上馬,卻沒見風劍心和洛清依的動作。見她們怔立當場,溫婷疑惑問道:“兩位妹妹,你們這是?”

洛清依見師妹的情态,就知事情有變。她連忙尋出個道理,想先把溫婷打發走。

“溫姑娘你說,東方壁器量狹隘,有仇必報,現在他先到虛山,難保不會對妹妹賊心不死,謝大盟主又是他的恩師,我們貿然此去焉知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羅網?”

溫婷手按長鞭,道:“怕什麼?凡事有我在呢,我就不信衆目睽睽,東方小子還敢動你們一根指頭?再不濟,還有我哥哥在,定不會讓他與你們為難。”

洛清依佯裝畏懼猶疑道:“不是不相信溫姑娘,實在是我們姐妹勢單力孤,不敢冒險。鬥膽請姑娘先行上山,探好口風,等确定安全,再安排我們上山也不遲。”

溫婷思量,确是如此道理,也沒再強求。三人約定,就在之前的客棧見面,等她去虛山安排妥當,再來接她們過去。

“萬事小心。”

道完别,溫婷這才跟随從打馬離去。

等到離去的蹄聲漸遠,風劍心和洛清依走近卦攤。風劍心先執一禮,“先生。”

洛清依不明所以,見她行禮,也知這道人的身份非同尋常。

老道人眼睑微微擡起,懶懶的問:“兩位姑娘,要算卦否?”

裝模作樣,倒真有三分恃才傲物,超然物外的仙風道骨。

天衣檀口微張,欲言又止,側目左右,見有數道目光蠢蠢欲動,虎視眈眈,終是道:“算卦。”

老道人微微睜開眼睛,這回他的視線卻落在洛清依處,眼神裡閃過莫名的神采,最後又落回風劍心這裡,桌底長袖裡的手指竟然有些微微發顫。

沉吟半晌,再次問道:“你們求什麼?是前程,還是姻緣?”

風劍心和洛清依俱都怔住,險些就要脫口而出算姻緣。好在風劍心生生止住,還是回答道:“找人。”

老道人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極淺的弧度,他緩緩站起身來,取過“蔔筮相命”的卦幡。

“天機不可洩露,既然二位誠心,且随我來。”

說着,緩步走進深巷之中。

風劍心不疑有他,帶着洛清依緊随其後。直到現在,洛清依已經确定,小師妹和這位老先生必是舊相識,她心中信任情人,遂默然沒問,和風劍心緊密相随。

老道人步履蹒跚,洛清依甚至從他那時深時淺,虛浮無力的腳步裡确定他是不良于行的人。

也就是跛子。

風劍心和洛清依随他穿街過巷,最終在某處孤靜的涼亭停住。此時風扶楊柳,水波蕩漾,亭中擺設圓桌石凳,到處冷清無人。

老道人落座,作個請式,風劍心隻能按捺住滿心的焦慮憂思,與洛清依入座。

老道人又複以莫名其妙的目光打量她們。洛清依微斂眉梢,若非此人目光當中并無輕浮浪蕩之色,怎許他如此無禮觀看?

風劍心當開口道:“老先生,您怎麼會……”

老道人擡手止住她的問話,反問道:“風姑娘,城東老黃陵廟一别,想不到在這臨末城還有重逢之日,如此緣份,真乃天定。”

洛清依暗道果然。

這名蔔筮算卦的老道人不是别人,正是風劍心說起過的,那位流落江湖的裘老前輩,也是據說跟蕭千花一起被抓走的老伯父,是小龍王現在唯一的親人。

風劍心急忙問道:“裘老先生,你怎麼在這裡?蕭兒呢?她和您在一起嗎?蕭兒她現在哪裡?”

裘老人沒回答,視線看向洛清依,卻是對風劍心問,“不忙不忙,這位姑娘,還未請教?”

風劍心隻能耐着性子道,“她和我師出同宗,是我的師姐。”

洛清依向老人執禮,“晚輩姓洛,見過前輩,請教前輩尊姓大名。”

裘老人聞言露出笑,撫須而歎:“老朽賤姓裘,至于名字嘛,不足挂齒,老朽已然不記得。”

裘老人慧眼就如洞室幽火,能觀人相命,辨氣識真。他觀這二人,風劍心風華蘊秀,隐見龍章鳳姿;洛清依清麗絕塵,有超脫凡俗之相。最奇的是她們命數相纏,氣運交牽,實是休戚與共之象。

心中驚雷陣陣,苦歎連連。她們命中竟有此孽緣,直是可惜可歎!

按住心中驚濤情緒不表,裘老人道:“風姑娘,你既然能追到虛山來,想必也知道蕭兒現在在哪裡。”

風劍心試探:“是意氣盟西風劍豪,溫灼甯?”

雖是疑問,其實心中已有七八分笃定,果然見老道人颔首,“沒錯。”

天衣心中的巨石落定,“溫灼甯為什麼拿她?她就是小龍王?”

老道人氣定神閑,“正是。”

天衣心口倏忽緊束,呼息微頓,“真是這樣,那連州府小蘆花村一百二十三口屠村慘案當真與她有所幹系?”

老道人這回微微睜開些眼睛,看着她,眼神似是有點失望,似是有些許無奈,最後颔首回道:“有關。”

風劍心和洛清依的臉色俱都怔住。蕭千花就是小龍王這件事其實她們早有預感,但小龍王真和屠村慘禍有關的事實卻讓她們有些始料未及。

難道,她們真的識人不清,錯将冷血無情的羅刹女當作無辜良善的可憐人?

但是,蓦然間,蕭千花的眸瞳在她腦海裡稍縱即逝。那種眼神,堅韌而澄澈的,帶着仇恨的火和悲傷的眼淚,擁有這樣的眼睛的小姑娘,絕不可能是殺人如麻的小惡魔。

天衣望向老道人,眼神堅毅決然道:“我不信,蕭兒她絕不是那樣的人。”

老人沒有稱贊她的信任,而是意味深長的道:“人确實不是小龍王殺的,但小龍王也确實恨不能殺死他們……”

洛清依覺得不可思議,無法理解,“為什麼?難道她跟那些人都有血海深仇,竟要殺之後快?”

裘老人看着風劍心,無奈道:“這是她的私怨,老夫受她大恩,無權置喙。她是你的徒弟,其中内情,為何不讓她說與你知?”

“可我聽說,她是玉森羅祝元放的弟子……”

裘老人忽然瞪圓眼睛,一拳砸在石桌上,所幸他沒使内力,否則這石桌非要讓他砸碎個桌角來,“混賬!你既然不信她,又到這臨末城作甚?你要是真信這些鬼話,也不用你去救她,就由她被謝令如那小子當着那群烏龜狗熊的面,砍掉她的腦袋也罷!”

天衣驚道:“您說什麼?謝令如要砍她的腦袋?這是為什麼?”

老者嗤笑:“哪來的為什麼?她是你禹王像前,受過三跪九叩收來的徒弟,你既然不認她這個徒弟,她的生死,與你有什麼關系?”

洛清依沒想到老人的脾性如此暴躁,忙勸道:“前輩且息雷霆之怒,若是我們不信,又何必跋山涉水到這裡來?不過這其中另有内情,我們目前還知之不詳,還望前輩不吝相告。”

裘老人聽她說話,這才稍息怒火,側身轉過臉,娓娓說道:“那日你前腳剛走,溫灼甯就領着東南三幫四派的混賬們過來。他們不由分說就斥責小龍王投靠邪道,勾結白骨旗的妖人犯下滔天殺業,執意要将她鎖拿問罪,以祭天靈。”

裘老人濃眉緊簇,垂頭拍腿,痛心疾首,神情生出幾分英雄遲暮的哀涼來,“若是老夫雙腿健全,功力無損,就憑這些個毛頭小兒倒也不放在眼裡,可惜……”

幽幽長歎,老人搖頭道:“當年之勇不提也罷。老朽和龍兒老弱病殘,抵不過他們的手段。意氣盟之所以要擒拿小龍王,除認定她勾結白骨旗之外,還聽信江湖流言,想從她這裡得到白骨旗的不傳秘典《屍魔經》。因此,他們現在還不會殺她……”

“溫灼甯将我們制住,準備押解到虛山受刑。不過老夫畢竟經驗老道,在途中使些手段,就能脫身。”說到這裡,他有些慚愧道:“以老夫現在的本事,一人逃脫已屬不易,想要救出龍兒卻是千難萬難。也幸好意氣盟意不在我,故而也沒派出天羅地網來拿我。老夫一路尋蹤追到臨末,已然比他們慢了兩天,後來再費三天的功夫,這才打聽到龍兒的下落。”

風劍心眼神急切,“她在哪裡?”

裘老人遙望城外的遠山巨影,道:“虛山之上,建成英雄台,此為川北一百三十七門派的會盟之地。由四方道進入英雄台,其中樞之所便是原來的虛山派要址,意氣盟總括。此中壁壘森嚴,固若金湯。現在恰逢英雄盛會,更是不異于天羅地網,任誰來,也是插翅難飛。”

洛清依問道:“她在虛山的英雄台裡?”

“不錯。”

盡管她相信小師妹的能力,但事關風劍心的安危,洛清依不無擔憂。

“虛山卧虎藏龍,高手如雲,小師妹她……”

裘老人不以為然,他望向風劍心,撫須笑道:“在天衣眼中,縱橫東南的英豪都不過是徒有虛名的土雞瓦犬而已。就連威震川北的天魔手也不過是風姑娘的手下敗将,以她的武功,除非當世最強的那些老怪物出手,否則要救一人又有何難?”

風劍心忙謙虛道:“晚輩惶恐,東南英雄輩出,晚輩才疏學淺,豈敢輕視當世豪傑?”

裘老人嗤笑,也不再與她争辯,對她繼續說道:“英雄台中各有兩座塔樓分别聳立在東西二方。立于東者曰英魂閣,乃是供奉意氣盟戰死英豪之所;立之西者名浩氣樓,是鎮壓囚縛着無數邪道兇徒之所在。小龍王暫時被以祝元放弟子的身份被收押在第四層的壬字監,隻待七月初九虛山大會一到,不管她能不能拿出《屍魔經》,謝令如都要殺她祭旗!”

風劍心和洛清依聞言心中陡震。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殺人奪命但憑一時意氣。更别說這次意氣盟師出有名。

七月初九虛山大會,算來距離現在也不過五日而已。

風劍心和洛清依知道事不宜遲,當即就起身告辭。

裘老人不慌不亂回禮相送,臨别之前還意有所指道:“等二位姑娘事成之後,老夫再送你們一卦如何?”

風劍心當時婉拒道:“晚輩從來不問前塵往事,但求無愧于心。多謝老前輩厚愛,生而為人,豈能事事聽天由命?”

老人沒惱怒,“然萬般皆因果,世事總輪回,命不可忽,天不可違啊。”

說着,眼神又帶着些許意味深長的看向洛清依,“姑娘不問前塵往事,那麼,要問紅鸾姻緣?”

風劍心和洛清依齊齊怔住,心中忽然忐忑驚懼起來。風劍心暗道:莫非這老先生當真有慧眼神通?自己心底所想他真能洞察無遺?

轉念想,又覺蔔筮相命之術,慣來講究的就是個似是而非,雲裡霧裡,他說的話也不必太過放在心裡。

或許是本能的逃避使然,風劍心和洛清依都心有靈犀的拒絕裘老人的請求,告辭之後遂往虛山而去。

裘老人望着她們相攜遠去的背影,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扣着石桌,眼神恍惚,虛渺悠遠。良久之後,老人長出一聲歎息。

“唉……陰陽逆,聖人出,聖人出在七星圖;乾坤轉,熒惑高,熒惑高起紫微搖……孽緣,孽緣……”

“至上……明筝啊……我當年的預言,是正确的……”

再說風劍心和洛清依回到城中,取回駿馬坐騎,留出簡單的字箋給溫婷,就快馬加鞭往虛山趕去。

此時落日西沉,天色暗幕。等她們趕到虛山時,已是烏天黑地。要不是此時是入夏時節,天空月朗星稀還能透出半點天光,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天衣武功絕高,夜能視物不在話下;洛清依病體初愈,功力至今還無法完全圓融貫通,黑暗中行動還有些不便。

遠處依稀可見虛山巨影,及至目前,愈加清晰,也愈加的雄偉壯觀,巍峨高闊。

所謂虛山并非空言,延綿遠目所見,虛山所據不少千頃之地,延石階山道直上,森嚴鐵城英雄台矗立山巅,俯瞰東南。

英雄台依山形地勢而建,雖稱為台,卻是座巍峨雄固的巨城。巨城分東南西北四方四道,各方僅有一處入口,道路開闊,能同時容納十人并行,道路極長,從城外界碑遠眺,居然一眼還望不到盡頭。

城道兩側呈現出階梯狀,每道階梯不過僅立足之地,每道階梯卻有丈餘之高,層層堆砌,最高的石牆約有五丈之高。

道口兩側火台通明,有護衛日夜守備,階梯層層遞進,每階前都站着武功高強的衛士。

這哪裡是什麼階梯巷道,若是在入口處構築起鐵壁城門,這簡直就是一道水滴不漏,風雨不透的深宮禁牆!

英雄台巨城外是片廣闊的空地,城牆上,點火如星,穿梭如龍,一看就知道是值夜巡遊的衛隊。

風劍心和洛清依趕走駿馬,蟄伏在城外碎石林中,望着面前壁壘森嚴,點水不透的英雄台暗暗憂愁。

誠然,以風劍心絕頂窺真的武功造詣,想要強闖四方道,縱是意氣盟傾城而出也未必能抵擋得住,但這樣一來勢必會打草驚蛇。

小龍王的事情深藏蹊跷,二人在不明内情的情況下貿然與東南群豪大動幹戈實非明智之舉。

天衣五感超絕,黑夜當中視物猶如白晝。她伏在石山之後,即刻擴張氣機,當時就發現藏匿在這裡的人不獨她們。

放眼望去,碎石堆後,雜草叢中,竟皆是一動不動的形影,鬼祟隐秘,甚至連半點明顯的呼息也無,隻是偶爾在天光照映時,各種各樣的兵刃會折射出點點寒光。

洛清依吃驚,對師妹耳語道:“這些是什麼人?怎麼會埋伏在這裡?難道是邪道妖人蠢蠢欲動?”

情人耳鬓厮磨,呼息如蘭,幽幽月光襯得她似天上的仙女般。讓風劍心悄然暈紅耳廓,粉面如潮。心中有如擂鼓,但覺眼裡心裡都是爛漫的星光和師姐溫柔的面容。

月色朦胧,美人如玉,當時道是,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藉着柔和的月光,風劍心漸漸迷失魂魄,大着膽,微傾過身體,在洛清依的臉頰落去一吻。

小情人的唇溫溫軟軟,帶着勾人的淡香,像是甜膩,仿佛清幽,洛清依一時恍惚怔住,嬌軀僵直,甚至開始微微發顫。

二人的心迹雖然已是你知我知,但總是發乎情,止乎禮。素來克制的小師妹似乎還沒有這樣熱烈而親昵的時候。一時雙雙失魂落魄,心醉神迷。

最後還是風劍心轉過魂來,她側過臉去,沒敢看她,幽幽道:“對不起,大師姐,我,我是……是心兒情難自禁,一時失禮……”

洛清依也回過神來,悄然吸氣,硬生生的擠出怒容,但此刻她面頰绯紅,心房如兔,哪有半點威嚴的震懾。

那種埋怨,就像是嬌嗔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在這裡輕薄人,你的好徒弟可還在裡面關着呢,妹妹還有這許多心思呢?”

天衣心中倏緊,暗道自己不該為師不尊。

洛清依見她垂眸沒說話,怕她真的傷心,遂若無其事,漫不經心的道:“等這件事結束,我可要好好向你讨回來。”

風劍心按捺住蕩漾的情思,肅整容色,立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霎時,風聲輕吟和夏蟲夜鳴之聲,在她耳邊猶如雷動般,清晰響亮。她道:“這些人有男有女,武功高低有差,呼息吐納的功法各異,應當不是一門中人。依我看,他們可能是東南各地趕來赴會的英雄豪傑。”

洛清依奇怪道:“虛山大會不是在五日之後嗎?沒有四方令的人隻能在那日進場觀禮,他們現在潛伏在這裡做什麼?”

話音未落,風劍心和洛清依已心領神會,彼此交換眼神,已是心中有數。

“守株待兔,以逸待勞?”

洛清依微微颔首,遠目城牆,将英雄台道裡城外都觀察審視過,心中暗暗計算,向師妹傳音道:“英雄台外,除此石山一覽無餘。要藏形匿迹,潛進道中絕無可能,唯一的可乘之機就是左右五丈高的城牆。這座城城牆高長,左右怕有不下十裡,縱然意氣盟勢力雄厚,也無法面面俱到。因此他們在城牆上安排衛隊巡夜。我粗略算過,好像總共有三支衛隊輪轉巡防。這樣算來,無論他們怎麼敏銳缜密,在三支隊伍交錯的時候,都必然會有一處空門大開。”

風劍心認同她的想法,“姐姐所言極是。”

洛清依望着前方巍峨雄闊的城牆犯起難,她憂心道:“說來輕巧,當中那段平地奔襲姑且不論,就那道禁牆都足有五丈之高,而且牆壁還沒有借力之處,以我的功力,想要不藉一物飛身高過五丈卻是萬萬不能。”

她轉向風劍心道:“你可以嗎?”

天衣不假思索,道:“可以。”

不過五丈的高度,就不說以她劍宗的“移星”,滄海的“縱月”的修為,遊壁直上也并非難事。尤其她還修煉過昆侖玉京“禦風淩雲”的絕頂輕功。就算不藉一物垂直輕身,拔地而起也能高過十丈。

五丈的“矮牆”對她來說那是易如反掌。

“姐姐放心,你要是相信我,到時輕身運氣即可,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洛清依聽她說話似是胸有成竹,她們鹣鲽情深,對心上人的話哪有不信的道理?

洛清依正打算轉移到别的地方,找到最後的攀登點。

風劍心身體微頓,忽然叫道:“等等,有人。”

“是誰?”

洛清依左右環視,沒發現半點蹤迹。

但她知道小師妹不會無的放矢。

就在這時,一陣疾快的蹄聲由遠及近,急奔而至。就見兩匹駿馬從山道趕過來,徑直往四方道沖去,完全沒有勒馬的迹象。

難道是有人想要強行闖關?

守在城外的護衛紛紛拔刀出鞘,個個嚴陣以待。厲聲喝道:“來者何人?膽敢擅闖西道?”

乘馬奔來的騎士高高舉起一件物事,揚聲喝道:“老夫徐陵混元無極莊,胡三元持帖前來參會,令屬西道之九,請諸位速速放行!”

風劍心和洛清依神情微怔,原來到的是無極莊的人?他們居然能擺脫金鈴刀會的糾纏,看來确實有些本事。

風洛二人還沒有動靜,石山後面,亂草叢中忽然刀兵四起,有人高聲叫罵道:“哪裡來的鼠輩?快把令牌給我!”

“不想死的将四方令交出來,饒你姓命!”

大批人馬忽然從石山後面揮舞着刀槍,俯沖過來。一時寒光铄铄,殺聲震天,就連胡家父女都為之吃驚。他們雖然早就料到這裡有埋伏,但這埋伏聲勢之浩大還是讓他們暗暗咋舌。

洛清依見到這般陣勢,也是心中驚詫,她道:“這哪裡是什麼英雄豪傑,分明就是強盜嘛。”

風劍心問:“師姐,我們救他們不救?”

洛清依淡然說道:“救什麼?胡老兒老奸巨猾,那胡姑娘也是心狠手辣的主兒。這些人想搶他們還沒那麼容易。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總之這虛山腳下,是不能殺人犯禁的,至于,守不守得住四方令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她伸手牽過風劍心的柔荑,目指城牆。見到有支巡夜的隊伍停駐在此處,正好整以暇的觀賞着城外的混戰,簡直是興緻勃勃。

“好機會,我們快走吧。”

風劍心再不遲疑,和洛清依延着石山輕身橫掠,宛如燕行鵲起,白駒過隙般。直至找到一處漆黑之地,左右城牆上沒看到半點星火。

機不可失,二人移星步如影疾行,瞬息潛到城牆腳下。

不需一言一語,甚至無需停頓,也無需眼神交會,洛清依沉膝運氣,當先輕身躍起,縱起竟有三丈之高。

她雖非天縱之才,内力深絕,但到底聰慧敏悟,病體沉疴痊愈後,武功也随之進境迅速。

這三丈之高的高度,已經甚是驚人,算是武林中的年輕翹楚。

但以她的功夫,能到達如此的高度就是強弩之末,超過三丈,她去勢已失,眼見身體正要墜落。這時,風劍心拔地而起,居然翩若驚鴻,婉若遊龍般後來居上,從她身側掠起飛躍,順勢牽住她的手掌,帶着她再向上飛升出三丈之高。

她們在空中閃轉騰挪,最後翩翩落地,猶如一羽天鴻。

直到腳底落在城牆上,洛清依都還有些驚魂不定。縱然她對小師妹的武功造詣深信不疑,但剛剛發生的變化如夢如幻,如今雙腳落地,仍有虛浮之感。

雖知風劍心武功之高,驚世駭俗,此番兩相對比,才知她們之間的武功差距,已無異雲泥之别。

黑暗之中,風劍心将氣機擴散開去,雙眸似電,所見夜如白晝。這城牆之内卻不是鱗次栉比的屋宇,卻是一望無盡的高台。層層高台向着東方延伸,好似重重疊嶂。隐見遠方燈火闌珊,光華璀璨,料想那裡就是英雄台的中樞所在吧?

隐隐約約能看到西道盡頭有道巨影聳立,這可能就是英雄台西邊的那座浩氣樓。

事不宜遲。

二人輕身縱掠,沒有拐彎抹角,徑直往那處陰影趕去。

城牆和城牆之間的距離甚闊,風劍心和洛清依心有靈犀,已經不需多言。由洛清依當先飛身跳躍,風劍心後發先至,照着先前登高的方法依樣畫葫蘆,直是山鳴谷應,默契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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