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愔聽聞這個消息是在次日清晨,冷風吹過雪岚,她憑窗而望,似乎也理解那個清俊如玉的男子一夜之間肩負起一個家族,亦要在虎踞龍盤的樞密院極力斡旋。
他隐藏在襃衣博帶下的力量,臨風而行,即見骨形。家國之間,也确如其名,是在重重阻礙、步步為營中尋求一個“衡”字。
松梅皆被積雪掩藏原本的青碧,天地清淨,遠處一鎏金華蓋的馬車停在梅園外。虞氏本家的香車,已在此停駐了一個時辰。
她看清自己的宿命後選擇閉窗,碧茵茵的窗紗,又把綠绮别館的整片梅園映在她眼前。
陳至負劍待在她身後,見她合窗回身,當先道:“小姐,我出去遣了他們。”
哪知虞愔說得卻是:“走罷。”
陳至一愣:“小姐,他們要接你回本家,你素來喜歡清靜,這是,以後不回别館住了嗎?”
“除了接我回去,他們沒再說别的什麼?”虞愔問。
“這……我以為小姐是不願回去的,就已先回絕了。”陳至埋頭。
“他們說,請三小姐還府,将軍已為三小姐備齊了嫁妝,要與琅琊王氏聯姻。”葛芸走過來,對她說:“即便如此,你還要回去嗎?”
虞愔颔首。
陳至已耐不住手按劍柄,“阿愔,他們棄過你一次,又欺過你一次,這一次,你可以拒絕的。沒有人能用你的終身幸福做籌碼,沒有人配用你的終身幸福作權力交割。哪怕是讓整個綠绮别館為你陪葬,你亦不必顧慮!”
虞愔淡淡瞧着身邊人,陳至,修竹一般英姿華發的少年。
他的人生也許在電光石火裡,也許在刀劍快意裡,但那該由他自己決定。芸娘麼,内宮裡事無巨細的調教,讓她一個四旬婦人,也有貴婦般端莊的淑儀。
她總讓虞愔想起母親,那個陪伴過、庇護過她零落的童年,最終在半途道别,沒能陪她繼續走下去的女子。溫和、明媚,她願用一切美好的詞彙去形容她。
她活着,就是為了讓身畔僅剩的、給予她溫情的人,能夠長久地留在她身畔。如果他們都殉葬了、早夭了,她踽踽獨行于人世間,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活着,是為了什麼呢。生來寡恩,又渴慕溫情,性本柔弱,又崇尚力量。
她歎了一口氣,“芸娘,我姓虞,這是出身帶給我的枷鎖,所以守護虞氏是我的責任。南衡以弱冠年少肩負一族,虞愔的幸福又何足道。”
“阿愔,我可以帶你走的。”陳至又說了一次,“這句話,無論身在天涯海角,對你永遠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