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南後之故,又十載同窗伴讀之誼,他和華益之間,勉強生出些可笑的手足情分。後來南後亡故,華益坐于東宮之位,心性益發堅執。
真可謂人已失、道不同了。
沈氏寒門攀上東宮這顆巨樹,所圖甚遠,而華益,既已成彀中之物,那便也離死不遠了。
他所鄙夷的那些脂粉香絹,又何嘗敢說,沒有半點潛匿的嫉妒呢?
人性本惡,他自愧為人不比華益,所以才會連他也嫉妒罷。
南衡回過身,籲出一口氣,淡淡說:“我知道了。”
複問:“虞愔如何?”
孫辰伏地道:“虞三小姐近日皆于府中安然待嫁,并無任何異動。除了親自過目王氏所贈的雁帛還有彩禮,未曾踏出閨閣半步。”
南衡冷笑:“她倒是沉得住氣。她難道不知,她是斷然嫁不了王氏子的嗎!”
此話孫辰不便貿然作答,伏在地上,久未作聲。
南衡始覺心煩,遣了孫辰,一人推開屏風,坐在圈椅中啜飲清茶。
天子最忌世家勾連,成前朝黨锢之禍。虞忌是昏了頭才敢妄行攀附,非要将手上的兵權輸個精光才肯死心回頭嗎!
王氏倒是從一開始便擺明姿态,以族中庶子聘虞氏嫡女,将禍水東引,以免引火燒身。
他如今是陛下的孤臣,若非凡事以陛下的利益為先,必遭疑棄。所以在這件事上,他務必均衡好各方勢力,而這并非一件簡單的事。
從虞氏入手使虞忌悔婚,則必要先予其比聯姻更加誘人的好處,且不說他眼下難有這樣的實力,便算有,又難逃南氏勾結虞氏的指摘。倒不如從一開始就娶了虞瑾。
若是從王氏入手,他母親王珠又成了最緻命的挾制。他已經失去了妹妹,不想再失去或傷害身邊任何一個親人。
這個當口,虞愔竟于府中安然待嫁。以她之早慧,想必早已勘破迷局,之所以如此氣定神閑、袖手旁觀,是一定要看他在進退維谷的夾縫裡,怎樣艱難呼吸、攀援和最終遍體鱗傷嗎?
是為了,報那為睹她容顔而冒犯她、掀起面遮之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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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宮苑寂蕪,綠意未上枝頭。唯舊冬梅瓣栖枝,不肯辭去,都是看厭的景緻。
六人擡肩輿停在禦園外的宮道上,兩名侍女将貴妃娘娘扶下來。
“娘娘,禦馬監在禦園之西。”侍女乖巧地說着,想着她們娘娘從未踏足這等人畜混雜的地方,頗有幾分相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