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茶色鏡片的眼鏡,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進了屋便給大家遞名片:“同學們,我姓張,你們在此處學不到什麼東西!名片上是我的畫室,你們若有想考美院的,到我畫室去學,價格不貴。”在學校裡學不到什麼?學校裡和畫室裡不都是您一人教導麼,能有何不同。葉凡正滿心疑惑,張老師在教室中央放置了一張躺椅,将茶色眼鏡往小桌上一擱,沒過多久,輕微的呼噜聲便響起來了。
那時葉凡剛入學,所有的繪畫基礎都來源于中考前的突擊,因此畫畫水平幾乎沒有。他想學啊,可跟誰去學呢?他從那此起彼伏的呼噜聲中聽不見諸如型要準、暗部要暗下去、畫的有點灰之類的指點。沒辦法,隻能硬着頭皮去畫,照貓畫虎。後來交上去的素描作業判好分數被發回到葉凡自己手中,他的自然分數不高。張老師說李銘畫畫好,無從學起的葉凡隻能偷偷的把李銘放在書桌裡的素描作業悄悄偷回家臨摹。沒過多少天就被李銘發現了,從那天起葉凡的朋友名單裡就多了一個他。
他是班上屈指可數從外地考進來的學生,當時我們所指的“外地”,實則是六十公裡之外的内海開發區。不是有言道“三裡不同俗,十裡不同音”嗎?老話說得在理,與其他同學居住環境相距六十公裡的李銘,極難融入其餘夥伴之中,也很少說話。他口中那句“漣漪坐在大摩托後面”,想必是他親眼所見之事,應不會說謊。
第二天上課鈴聲響起,葉凡像往常一樣,不緊不慢地從教室的後門走進來。他的臉上帶着些許疲憊,眼神卻依然明亮。和往日相同,他熟練地抻出書包裡整齊疊放着的作業,輕輕拍了拍自己前座兒李銘的肩膀,将作業遞了過去。李銘接過作業,沒有多說什麼,按照慣例一個一個地傳遞給其他同學,最終交到了漣漪的手中。
那個時候的葉凡,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緊緊跟随着那沓作業,直到它落在漣漪纖細的手上。他的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有期待,有失落,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那個時候的他,也隻能這麼遠遠地看着她,無法靠近,無法表達内心的真實想法。他多麼希望能和漣漪多說幾句話,哪怕隻是一句簡單的問候,可現實卻讓他隻能默默地站在遠處,把這份情感深埋在心底。
那節課應該是一堂英語課,英語老師的名字着實怪異,叫做蘊濮。直至今日,葉凡都未曾搞明白在源遠流長的百家姓裡究竟是否存在“蘊”這個姓氏。之所以對那堂課的記憶如此清晰明了,是因為在那天發生了一件非同尋常的事情。
回想起來,當時的課堂氛圍原本一如往常,同學們都在專注地聽着老師講解英語知識。然而,就在這樣看似平常的時刻,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突然出現,打破了原有的平靜,也正因如此,讓這堂原本普通的英語課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腦海之中,以至于在歲月的長河中曆經許久,依舊曆曆在目,難以忘懷。
葉凡穩穩地坐在中間一排倒數第二個座位上,左側坐着的是張濤,他總是一臉陽光,時不時地縷一縷自己的頭發;右側則是屈奮進,那認真專注的神情常常令人印象深刻。我的前面是李銘,善于畫素描的他一直是大家學習的榜樣;後面是李旺傑,總是帶着那爽朗的笑聲。右後方是單朋立和金龍,他倆一個沉穩内斂,一個擅長體育,倒是相得益彰。左後方獨自坐着的便是張彼得,他那獨特的思考方式常常讓人苦笑不得。
這幾個人牢牢“占領”了教室的後三排,他們同時也是整個班裡關系最為要好的一個小團體。而且,他們更是昨天參加我涮羊肉聚會的全部成員。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所有人似乎都已經将昨天發生的事情抛諸腦後,隻有張彼得還在那裡意猶未盡,微微眯起眼睛,壓低聲音,小聲地嘚啵着影片中的精彩内容,仿佛又重新置身于那扣人心弦的情節之中,陶醉不已。
忽然之間,一個小小的紙團猛地砸中了葉凡的肩膀,那一瞬間的觸感以及紙團帶來的力道,讓葉凡敏銳地感覺到是從張彼得所在的方向彈射過來的。出于本能,他下意識地回了一下頭。
“像寶塔的尖尖呦!”張彼得興奮至極,滿臉通紅,手舞足蹈地說着昨天影片中那句經典而又隐晦的台詞。他的聲音雖然不算太大,卻在這安靜的課堂上顯得格外突兀。
“你們倆幹什麼呢!葉凡,起來把這篇課文讀一遍!”蘊濮老師那憤怒的大喝聲驟然響起,猶如一道驚雷在教室裡炸開。這突如其來的吼聲讓葉凡立刻條件反射般地轉頭站了起來,慌亂之中拿起書本的他,此刻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蘊濮老師讓自己讀的英語課文究竟是哪一篇。
“第 12頁…”屈奮進在一旁焦急萬分,不敢出聲,隻能用口型悄悄地提醒着葉凡,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擔憂。
“ In the movie Cast away, Tom Hanks plays a man named Chuck Noland. Chuck is a businessman who is…”葉凡竟然出乎意料地流利讀完了這篇課文,内心卻毫無波瀾,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湖面。這對他來說,本就理所應當是能夠做到的。要知道,他的初中是在河沿區的一所重點中學度過的,在那樣競争激烈、要求嚴格的學習環境中,如果連英語課文都讀不下來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也混不到畢業的。
在那所重點中學裡,老師們對我們的要求極高,每一篇英語課文都要求他們不僅能夠熟練朗讀,還要理解其中的語法和詞彙。同學們也都你追我趕,誰也不願意在學習上落後。在這樣濃厚的學習氛圍中,葉凡早已練就了紮實的英語基礎,讀一篇課文自然不在話下。
葉凡自己心裡十分清楚,這些單詞和句子讀出來是沒有問題的。然而,整篇課文的意思,他卻一丁點都解析不出來。那個時候,他内心最怕的就是蘊濮老師讓他把課文翻譯成中文。一想到那種可能出現的場景,他就感到一陣恐慌,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了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