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最後一個上場的,他拉緊長弓,一箭射空,箭擦着夏文衍的臉頰釘在木闆上,夏文衍悶哼一聲,臉上留下一道淺淺血痕。
衆人笑聲不停,都把這當成一樁趣事,更加興奮起來。
鳳禾沒有笑,她冷眼旁觀,指尖一片冰涼。
夏文衍今日的遭遇未必不是她明日的遭遇,李蕊就是要讓她意識到自己在大彧的身份。
她是困在池塘裡的魚,早晚會成為砧闆上的魚肉。
烏金西墜,餘晖在琉璃瓦頂染上一層霞色,黑暗前的餘晖灑滿大地,映在每個人的身上。
周圍都是肆無忌憚的笑聲,鳳禾目光掃過一張張面孔,發現淩見徹也沒有笑,他站在人群最後,靠在長廊下,身上落着一片陰影,黑沉沉的眼睛裡沒有半分情緒,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還有一個人沒有笑,是李娴。
李娴似乎有些不耐煩,她厭煩的皺着眉,冷聲開口:“好了,今日是母後的生辰,見血不好,到此為止吧。”
太子收起弓箭,擺了下手,小太監趕緊把夏文衍放了下來。
太子回過頭,眼神若有似無地掃過鳳禾的方向,鳳禾沒來得及捕捉他的眼神,他就挪開了目光。
鳳禾皺了皺眉,看向夏文衍臉上那抹紮眼的血痕,總覺得太子剛才是故意射偏的。
夏文衍嘴裡塞着的布團剛拿出來,他就忍不住吐了起來,公子貴女們嫌棄的後退,夏文衍抖着腿,踉踉跄跄地跑到旁邊,一邊吐一邊流淚,涕泗橫流。
衆人哄笑不止,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夏文衍的痛苦隻會讓他們興奮。
他們看似天真無邪,實則從出生起就住在雲端,根本不把下面人的痛苦當回事,是最天真的殘忍。
李蕊看夠了笑話,睨了鳳禾一眼,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慢悠悠說:“下一次換誰好呢……”
鳳禾垂眸,遮住眼中一閃而過的冷意。
李蕊見鳳禾神色木讷,隻當她是吓怕了,唇邊笑意更深,終于覺得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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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酉時開席,惠帝是最後一個到場的。
夏文衍一身狼狽的站在人群裡,惠帝看到他臉上的傷問都沒有問一句,就好像沒看見一樣。
鳳禾心念流轉,忽然明白太子為什麼故意弄傷夏文衍的臉。
剛才不是她的錯覺,太子那一眼就是在看她,他是要讓她看清楚惠帝對他們這些質子、質女的态度。
鳳禾眼中閃過一絲晦色,李戊不愧是太子,殺人誅心,一下就能戳中要害,令人膽寒。
皇後坐在惠帝身側,兩人言笑晏晏,看起來極為鹣鲽情深。
衆人依次給皇後獻上賀禮,說着吉祥話。
李娴送的是她自己親手所繡的屏風,繡工了得,李蕊送的是一幅猴子摘桃的祝壽圖,太子送的是民間萬人所寫的‘壽’字,隸王送了一座白玉觀音像,就連夏文衍都送上了一首他親手寫的詩。
不管大家私下關系如何,明面上都是一團和氣,惠帝和皇後笑得合不攏嘴。
李蕊送過壽禮,忽然遙遙望過來,不緊不慢說:“郯陰王女,你的賀禮呢?”
鳳禾身體一僵,她的行囊都在那場大火裡燒沒了,根本無禮可送,何況她進宮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今日是皇後的壽宴。
衆人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咬了咬牙,隻得站起來,走上前道:“娘娘,小女來京匆忙,未來得及準備壽禮。”
她本來可以獻舞一支,可念及母親孝期未過,她實在不願跳舞,郯陰雖然沒有守孝一說,但母親畢竟是大彧人,她想至少守孝三個月,不食葷腥、着素衣、不鼓樂吹笙,所以哪怕可能會惹怒帝後,她也不想這樣做。
惠帝面色有些不悅。
皇後臉上笑容不變,溫言道:“無妨。”
李蕊得意的揚了揚嘴角,罵了一句:“愚蠢怯懦的笨東西。”
連借口都不會找,可不是蠢笨麼?
鳳禾低頭,嫣紅的唇輕輕勾起。
愚蠢怯懦?這四個字倒是不錯,她對自己今天的表現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