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萬裡無雲。紙鸢漫天,孩童嬉戲。
他遞給我一隻飛燕紙鸢。
我甩着酸痛的手,不情不願地接過:“什麼來不及?”
“等到天黑,能放什麼紙鸢?”他低頭替我理好軸輪上的麻線。
……
我差點兒就把紙鸢摔進他懷裡了。
他連退數步,笑嘻嘻道:“陛下賜婚這事兒你别怕,皇長子他确有心儀之人。”
我闆着臉,硬邦邦地開口:“坊間傳言,不可輕信。”
他四下張望,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神叨叨地說:“消息保真!”
“那又如何?你也說了,是陛下賜婚。”我白了他一眼,奪過他手裡的軸輪。
“你信準我沒錯,你嫁不了的。”他也不生氣,接過我手裡的風筝,高舉着就往遠處跑。
不過,那天紙鸢沒飛起來。
他也不承認是他的問題,隻說是風向不對。
嗯,天上其他的紙鸢可能都是我的幻覺吧。
——
日子如流水劃過,夜與晝交疊更替。
帝京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
直到某天陽光明媚,群鳥嬉戲打破春日甯靜。
春秧就像是一隻粉色蝴蝶,直直撲進屋來:“小姐,公子快到南城口了!”
從内院走到前廳,院子裡早開的月季和山茶,點綴在青翠灌叢。
走廊上到處都挂着大紅綢帶,每隔幾步還擺着盆花。
兄長自北境收複十二座城池,班師回朝,今日抵京。
府裡張燈結彩,原是皇帝陛下讓父親在家設宴款待,他攜皇後來蹭席。
這樣形式的接風宴不知道算作是陛下的恩賜還是敷衍。
父親被一堆人簇擁着,嘴巴咧得都快到天上去了,胡子也笑得直顫。
趁亂,我就出了府。
三月的天,好似湖面倒映。
北城門,堵得水洩不通。
我把抗拒寫在臉上,把妥協落實進行動。
尋了棵樹,爬了上去。
不多時,人群嘩然。
兄長的那杆紅纓槍,霎是惹眼。
我小心地藏進樹梢陰影,沒想到兄長冷冷的眸子掃過來,帶着笑意地收回去。
很好,我被抓了個現行。
等到人群如潮水般散去,我思前想後正準備從後門偷溜回家,沒想到迎面撞上一個小乞丐。
他手裡的糕餅被我撞丢在地上,黝黑的眼眸忽閃忽閃,我立刻把荷包裡的錢都塞進他手裡。
他腼腆的很,一下子就跑沒影了。
然後就有人攔住我的去路。
“小娘子,可否讓我讨些銀錢?”
那人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甚是可憐。
可我渾身摸遍也再沒能摸出一文錢來。
“我看你頭上這柄發钗不錯。”
那人伸手就想來搶,我哪能讓他如意,扭頭就跑。
一陣風來,樹葉沙沙作響。
婆娑樹影竟砸得人有些疼。
陽光正好,也會落雨,還真是稀奇。
那人窮追不舍,我一時難以脫身。
情急之下,隻好從巷子裡的雜物堆裡翻出一根竹棍,轉身就抵在那人心口。
“你可知我兄長是誰?竟還敢來追我!”
雨下得密,打得人眼睛幾乎睜不開。
但話要說得有氣勢,就絕不能低頭。
那人許是被我的氣勢吓到,沒做糾纏,跑得飛快。
我得意地把竹棍往地上一杵,感覺自己簡直堪比穆桂英!
潇灑轉身,然後我就撞進一個懷抱。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
“阿滿。”
我暗道不好,想着家門就在眼前,若是一個箭步能沖進去,兄長應該也難以把我怎樣。
“家妹頑劣,停舟你要不然當做沒看見?”兄長開着熟稔的玩笑,卻不是對我。
我一時不敢妄動,隻能低垂着腦袋。
那人修長的手握着一柄竹節傘。
雨水應是滑過傘面分成幾道水流,化作細密珠簾,砸在青石闆路,濺起一朵接着一朵的水花。
我真恨不得原地打個洞鑽進去。
殘留的理智驅使我後退一步,遲來的羞恥讓我不敢正視那人。
可沒想到那人手腕微微翻轉,他手中的傘也随之向我這邊偏過來。
兄長似笑非笑的聲音有些聒噪:“小穆桂英,剛剛的嚣張氣焰呢?”
我笑得勉強。
兄長卻不依不饒,偏不讓我如願:“你前些日子進宮教習,到底都學了些什麼?”
“别的不說,我看你爬樹的本事倒是精進不少。”
嗯。
我覺着他挖苦人的本事才是真的精進不少。
兄長又道:“阿滿,你剛剛可是撞了人家。”
我這才鼓起勇氣擡頭看了那人一眼,之後迅速移開目光,露出一個十分誠懇的笑:“是我莽撞,還請公子不要介懷。”
那人笑了,緊接着把手中傘朝我遞将過來。
我卻沒好意思伸手去接。
兄長倒是眼疾手快,搶先接過然後塞進我手裡,心滿意足道:“回去吧。”
恩,我也逃得飛快。
晚些時候,皇上和皇後乘着轎辇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