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樓内暖洋洋的,卻冷清不少。
應該是許久不曾開門的緣故,熏香濃得讓人直流眼淚。
“趙谖,姑娘家要少來這些地方。”他往塌上一坐,伸手先滅掉桌子上的熏香,“你父親近來可還好?”
懶洋洋的語調,好像我父親免職與他無關。
“家父向來心寬,多謝二皇子記挂。”
我想着得離這人遠一些,便挑了個離門最近的座位。
秋南解下我的鬥篷站在側首。
他半倚着寬枕,手肘撐在桌面上,懶洋洋地望過來:“你兄長在北境捷報頻傳,其勢如破竹,不知道能不能成為下一個晉國公?”
桌案上的香爐,發散着幾縷青煙。
青煙招搖如紗舞,給他平添了一份柔和。
“兄長年少,領兵打仗自然更賣力些。”我頓了一頓,毫不猶豫地對上他的眼,“至于什麼能否成為下一個晉國公的話,還請二皇子慎言。”
“你還是這般樣子看得順眼些。”他突然笑起來,卻總是不懷好意,“你當本王不清楚你的心思嗎?”
他起身走到我身邊,雙手死死摁住椅子的兩邊扶手,逼着我擡頭看他,“你與我大哥的聯姻,我從未放在心上,現在倒戈,還來得及。”
他話說得極慢,每說一個字都在觀察我的神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話說得堅定,手卻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衣袖,“更何況是天子之命,不可違。”
“你少拿這些話來搪塞我。”他的呼吸直接打在我睫毛上,惹得我有些睜不開眼,“你最好認清形勢,眼下局面對你并不利。”
“這麼說,二皇子有意保我趙家?”
我索性往後靠,同他拉開距離。
我着實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他緣何對我不依不撓。
對我有意?
目光不由落在他手腕處的紅繩上。
快刀斬亂麻,當斷則斷。
“我與你并不相熟,私交更談不上。我父親在朝中雖并未與你為敵,但确實阻過你幾步。如此,我為何要倒戈?”
我緩了口氣,又接着說道。
“我母親與皇後更是年少相識,手帕之交。你又如何左右你母妃心中所想?”
“而且我這個人向來喜歡,一條路走到黑。”
我昂頭看着他漸縮的瞳仁,我應該是瘋了,敢如此狂妄大膽。
氣氛驟降至冰點,謝昭摁在扶手的上的手,青筋暴跳,仿佛下一秒就會捏個粉碎。
他的眉眼卻逐漸舒展,連帶着嘴唇都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他松開手,解開對我的禁锢,身子卻沒有站直,臉龐更進一步,就快要貼到我臉頰上,才緩緩開口。
“你嘗過一條路走到黑的滋味嗎?”
……
救命!
“不請你喝百花釀了,請你喝碗酒釀元宵。”他又換了副臉色,陰晴不定,“女兒家,要知分寸,懂進退。還有你那些不該有的好奇心也盡早斷了才好。”
他踱步至窗前,支開窗。
冷風涼意瞬間侵襲整間屋子。
“多謝二皇子提醒。”
秋南立刻把蓮蓬衣罩在我身上,生怕我受凍着涼。
我系好帶子,站起身,“酒釀元宵也免了吧,我該回家去了。”
謝昭背對我,沒有任何動作。
我對着他的背影禮數做全,省得日後落人話柄。
也本着三十六計走為上的原則,拉着秋南擡腿就跑。
他在警告我。
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很心安。
秋南站在我左側,替我擋着呼嘯的寒風。
她瘦削的身軀有些發抖。
我敞開鬥篷,将她也裹了進來。
她小心地拽着鬥篷,生怕哪裡漏了風:“小姐,今年冬天怎麼來得這麼快?”
我擡頭望了望隐在雲裡的太陽,喃喃道:“或許明年春天會來得比以往早一些。”
我們相依偎着,在雪地裡留下混雜的一串腳印。
隻是我不曾想到,在府前等着我的。
是一碗還熱乎的酒釀元宵。
——
第二天,謝晚遞帖子過來,約我去慧海寺賞梅。
春秧早早就跑去馬車裡把暖爐生起來,秋南也把我的衣物熏了香。
我從抽屜裡選出一個當下最時興的流蘇絡子塞進兜裡。
昨日夜裡又下了一整夜的雪,直到今早也未停。
但寺中臘梅開得極好,人頭攢動,很是熱鬧。
慧海寺的茶室裡火爐燃着,一壺熱水正咕噜咕噜往外冒熱氣。
茶室裡隻有我們兩個人。
我盤腿坐在榻上,謝晚推給我一盞茶喝。
“等晚些時候,我們再出去賞雪。”
我把揣在懷裡的絡子翻出來,遞給他。
他笑着接過去,左眉輕挑:“阿滿,這個我就該挂在床頭了。”
我被他說得臉紅了大半,舉起茶盞就灌了一口:“你愛挂哪兒挂哪兒,與我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