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家子,也都是瘋子!
不對,是這世道錯了。至情至信之人顯得瘋癫罷了。
本以為是場鬧劇,各位看客等着看我被嘲弄的,被斥責,等着多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現如今,滿堂衆人都冷下臉來,生怕今日之事連累到他們頭上。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如墜雲端,心緒不甯,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那口酒的緣故。
“宋大人。”
恍惚間,我一時不察,竟被人拖拽到懷裡,帶着煙火氣的檀香味,我這才覺得我還活在人世間。
“二皇子殿下!”
如遙遠的鐘聲在耳畔響起,賓客都離席跪拜,我卻被他攬在懷裡,成了那個鶴立雞群的獨一份兒。
他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又拽着我的手坐了下來:“剛剛有事耽擱了,我沒來晚吧。”
我真的是,沒什麼力氣了。
周聞安,你怎麼還不來!回去一定要扣你工錢!
“談婚論嫁?”他斜睨了我一眼,看我一臉苦相,似笑非笑道,“所謂三書六禮,到哪一步了?”
宋觀棋昂首接話:“回二皇子殿下,今日便可下聘書。”
“庚帖都交換了?”他左眉毛微挑,眼睛都瞪大了一分。
言罷,他臉頰轉過來望着我,言下之意就是在嘲笑我,趙谖你怎麼連你自己的庚帖都護不住!
“庚帖現下何處?”他擰着眉毛,聲音辨不出喜怒。
他拽着我的手臂放在他的膝上,明明沒用什麼力道,我卻怎麼也掙脫不開。我也不敢有什麼大動作,省得引人注意。
“殿下這是要,過問臣的家事?”宋禮監也冷下臉來,話問得一點也不委婉。
謝昭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并沒有理會宋禮監的質問,伸手先把我外公扶起來,而後擡了擡手,随後滿堂衆人才稀稀拉拉地站起身來。
“徐老先生,女子選郎婿,自然是要挑一挑,您看我可還合适?”
“殿下!”宋禮監和宋觀棋疾言,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
宋禮監大步往前一跨,前半個身子差點栽在地上:“慎言!“
一個一個的都來左右我的婚事。
我難道就隻有嫁為人婦,做絲蘿蒲草這一條路了嗎?
我不願意。
“趙谖,接旨。”
宛如一道驚雷炸響,更加映襯着這滿屋寂靜,對我而言,确是久旱之後,如遭及時雨的欣喜。
「收作郡主,和親金梧。」
我隻捕捉到這兩句話,前綴那些說我淑德有道,珠玑之品的話都沒有這句來得有份量。
外公一把摁住我的肩膀,不讓我起身。
他顫顫巍巍,我這時才感受他的彷徨無助,被酒氣沾染的眼瞳這時候也有了光采,閃爍着悲憫的痛苦。
“天下萬般沒有搶他人媳婦做賞賜的道理!”宋老太爺冷哼一聲,拍案而起,“皇上可還未曾長到老朽這般年歲。”
宋柏銘,是皇上的授業恩師,講起話來,自然可以不留情面。這滿堂人跪得整齊,也隻有他可以穩坐高台。
“皇上怕是不清楚我們宋趙兩家聯姻之事,知聿你随我入宮,禀明聖上。”
怎麼可以讓無辜之人替我承擔罪責,這忤逆的罪名一旦落下來,就是一個家族的滿門性命,我擔負不起!
我等不了了!
我幾乎是一瞬間就往前撲過去,荀公公手裡的聖旨觸得我指尖發燙。
也幾乎是同一時間,我的手被反握住,手心黏膩的薄汗如同生了根的蛛網讓我掙脫不開。
荀公公下意識地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
“我來晚了。”
謝晚的唇貼在我耳側,用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安撫我。
他的手掌也貼在我的腰際,隔着衣物傳來的溫熱感,轉移了我胸膛裡那顆不安的心髒帶來的焦灼。
“小姐!夫人他們遭人暗算,連同馬車墜下懸崖,下落不明!”
周聞安臉上都濺着血,他穿着暗色的衣服,我隻能瞧見他手臂新添了好幾處傷口,正汩汩往外流血,“公子也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現在在皇長子殿下處醫治。”
血腥味濃烈到熏得我眼睛疼,疼得我流下眼淚,疼到我根本無暇顧及旁人的眼色。
“荀公公,還請您禀明聖上,這道聖旨,我不能接!我如今這樣的身份,倘若金梧人……,還請皇上三思!”
“還有宋公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趙谖費勁心機,苦命經營才求來的。宋公子芝蘭玉樹,心地善良,一時被我蒙蔽,才做出今日之舉。還請宋老太爺和宋大人三思,這門婚事若成,隻會玷污宋家的門楣!”
“這樁婚事既已不作數,還請各位賓客嘴下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