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祈序川駐紮北境,先皇下旨派他隻身前往金梧境内,參加金梧王庭舉行的秋獵會演。
赫連舒雅火紅勁裝,縱馬奔馳,不依不撓地和他搶獵天上盤旋的雄鷹。
結果自然是輸了。
赫連舒雅氣得追着他繞着獵場轉,直到到太陽落山祈序川才勒馬求饒。
最後,也是祈序川熬了五天五夜,把那隻鷹馴服了送給她賠罪,此事才作罷。
但後來,祈序川總能收到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比如死老鼠,死兔子,甚至還有麥稭兒。
等到赫連舒雅心情好了,祈序川就會收到金梧王庭的果脯蜜餞,和風幹牛肉之類的。
旁人大多數是不知情的,她們都打趣祈序川,問他是惹下了哪裡的風流債。
盛平十八年春末,赫連舒雅被劫匪搶進了山,是祈序川隻身一人闖進山匪窩裡,把她抱了出來。
那時的赫連舒雅穿着澧朝女子的服飾,嫩綠色的蓮葉紗裙。
旁人皆以為祈序川的風流債就是這般楚楚可憐的弱女子。
盛平十八年夏初,金梧王給赫連舒雅定了一門婚事,指給他親信的小兒子。
赫連舒雅思前想後,送了一隻受傷的燕雀給祈序川。
再之後,是祈序川千裡奔襲,從金梧王庭把她搶了出來。
——
“我本以為舍棄一些東西,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她眼底水色盎然,哽咽道,“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我的身份不是說舍就能舍的。”
“祁家突然冒出個兒媳婦,此事自然要查,還得查個清楚明白。彼時你父親寫信規勸過序川,讓他藏好我的身份。”
她頓了頓,好像有些不甘心,“所以就連當今陛下也不知曉我的身份,我和祈望才有機會活到如今這半年歲。”
不是的,他知道。
你的身份,是斬斷陛下對祁序川的最後一絲信任,是壓死祁叔叔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是我不敢說。
我的顫抖和無奈毫無保留地傳遞給謝晚,他和我一樣,應該早就知曉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但我們都默契地沒有開口。
“阿滿,還有件事,我想你也該清楚。”
她收斂了些,霍然站起身來,眼神銳利到彷佛能洞悉一切,“金梧王庭,虎狼之穴。你若是想蹚這趟渾水……”
“不會。”
我忙跑到她跟前,眼巴巴地道,“我現在隻想好好過日子。”
空曠的原野上頭,群鳥振翅,從天際這頭飛到那頭。風帶着午後陽光的光暈,吹得草木浮動,也綿延至邊際。
枝繁葉茂的梨花樹下,簌簌花落,祈望背對着我。
她的身影那麼渺小,好像伴着風吹就和花落一同消散。
我從屋子裡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我望着她的背影,正想着謝晚同我說下次再見不知道是何時,清冽帶着些啞的聲音就被風傳過來。
“阿滿。”
她瘦了很多,平靜柔和地向我展示棱角被磨平的樣子,
“桃花晨露我沒能給你帶回來。”
呼吸一滞,難以言喻的疼痛從心口蔓延開至四肢百骸。
蓋過鞋面的嫩草如鈎,每走一步都是不能承受的鈍痛。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大大咧咧,有些事情早就忘了。”
她也朝我走過來,手裡握着一朵顔色鮮豔的牡丹花,走着走着就跑起來了,她一把擁住我,我差點和她一同摔進草地裡,
“阿滿,你也忘了好不好?”
“我帶你四處遊曆去好不好?我們去看雪山,去大漠深處,去叢林盡頭,好不好?”
“我求求你,都忘了好不好……”
牡丹花香從頸後發散開來,她聲音嗚咽,祈求我還是過去那個沒心沒肺的丞相幺女。
我回抱住她,熟稔地在她肩頭蹭了蹭:“阿姐,你遊記手劄裡提到過一處海外仙山,我倒真的想去看看。”
她的身體僵了僵,我能感受到她雜亂的呼吸和心跳,我深吸了一口氣,接着道:“阿姐可還記得去的路?”
過了好一會兒,她緊緊環住我的肩膀,斬釘截鐵地吐出一句話:“你别想再支開我!”
“我哪有……”
我不好意思地反駁,但确實心虛,無奈随口找了個托辭,“兄長傷重未愈,我現下确實難以脫身。”
“可是這畢竟是帝京城,若等到那位再發起瘋來,就來不及了。”
我這般情真意切,她仍舊固執地不肯回應我。
難道我這人,真的沒有誠信可言?
我不開心地嚷道,“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謝晚,有他看着我,我總不能跑了吧。還有和親這事兒,也已經被攪黃了,你想想我還能去哪兒啊。”
“再說了,我母親可是宮裡甯妃娘娘,有她在,我肯定死不了的!”
“阿滿。”
她的面頰貼在我的耳際,察覺到我失控的情緒,輕撫我的背,開口安慰我,“别怕。”
我怕什麼啊?我有什麼好怕的?
我母親……可是宮裡的甯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