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栓兒，秦鎖兒，你绮主子到陶家莊後是怎麼醒過來的？”我問兩個暗衛。
“奴才秦栓兒回爺，绮主子到陶家莊後，陶莊頭夫妻領了菊花、梅花兩個丫頭來給绮主子請安，春花拿了四兩銀子和兩塊尺頭給陶婆子，說绮主子家常需要靜養，不用每日都過來請安。陶婆子跟春花提議留下菊花、梅花跑腿。春花同意了。時值正午，金嬷嬷在院子裡替菊花、梅花洗頭，春花攙扶绮主子出屋曬太陽。”
“曬太陽？”我狐疑。
京裡人家都有暖炕，大冬天的非必要不出門，家常都貓在炕上，是為“貓冬”。隻有衣食不濟的窮苦人才蹲在背風向陽的牆角曬太陽取暖。
绮羅是我的庶福晉，何至于此？
“嗻！”秦栓兒答應：“隻要天晴出太陽，绮主子都要出門曬太陽。有一回绮主子發病，春花勸绮主子不要出房，绮主子說這一院子都是婦人，陰盛陽衰。”
绮羅的話沒錯。
後院、後宮婦人多，陰氣重，各種陰鸷惡欲，瘋狂滋長。難為绮羅也知道。
“中醫以為‘頭為諸陽之首’，是人體陽氣彙聚中心，正午曬太陽，不僅補充陽氣，還能怯病除祟。所以民間素有‘冬曬太陽，勝喝參湯’的說法。”
绮羅說她懂醫理，沒想這又得一佐證——中醫看來看去，可不就是看個陰陽調和嗎？
或許绮羅能長這麼好，就是因為懂醫理，善養生。
“就是在曬太陽的時候，春花發現绮主子流淚，問绮主子怎麼了？绮主子忽就叫出春花的名字，抱着春花痛哭。”
又哭！绮羅這個愛哭的毛病！
“春花也抱着绮主子哭，說過去幾個月，她都快吓死了，要绮主子給她加工錢！”
我……
我知道春花忠心，沒想到還這麼要錢——主子剛才好些，就張口加工錢。
怎麼等得及的？
不過，绮羅生病，春花很害怕嗎？我真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春花害怕什麼？
害怕琴雅謀害绮羅，連帶地不會放過她？還是擔心琴雅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回想到高福抓春花去我書房那一回，我心裡一動：當日绮羅跟去書房，且聽得懂高福的話，該不會當時就已清醒？
……
“绮主子點頭說好，又說往後按姨娘的例給春花發工錢。”
這就答應了？
绮羅果是早就清醒。
但绮羅不是不願意把春花給我嗎？我疑惑：幹什麼又跟春花這麼講？
難道說绮羅早前承諾過春花擡她做姨娘？我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隻是因為對我不滿，才改了主意？
“春花聽說後立刻叫金嬷嬷、徐嬷嬷說主子醒過來了！”
春花現才告訴金嬷嬷、徐嬷嬷绮羅醒過來的消息？難道剛剛的加工錢是試探？試探醒過來的是真绮羅，不是其他鬼上身？
……
“金嬷嬷，徐嬷嬷聽說春花要漲工錢，也跟着要绮主子漲工錢。绮主子答應都漲，往後都一個月二兩銀子一吊錢。”
春花作為陪嫁大丫頭，在我府邸每月原有一兩銀子的分例，金徐兩個婆子則是每月一吊錢。
二兩一吊錢差不多是她們公中月例的三倍。
難怪春花帶兩個婆子都看不上我府邸月錢，敢情绮羅私底下加厚另發一份。
“春花和绮主子說這個錢不能從現在算，得打端午那個月補，金嬷嬷說過去端午、中秋、绮主子生辰、冬節的節賞也當補上。绮主子都說成，又說往後一年四節加她生辰，再各添一匹綢，一匹布。春花和金嬷嬷、徐嬷嬷聞聲就搬出錢箱衣箱來稱銀子，數銅錢，挑揀綢緞布匹了。”
加工錢不算，還跟主子讨價還價，要求補發？
我目瞪口呆地聽着，半晌方問：“就這樣？”
绮羅好性，答應所請後，春花、金嬷嬷、徐嬷嬷也沒說點蒼天有眼，神佛護佑，主子死裡逃生，奴才忠心報銷之類的話，就隻算賬拿錢？
這也太，太，那啥了吧？
唉，我都不知道怎麼措辭形容。
“嗻！”
好吧！我換另一個問題：“你绮主子是怎麼想起教導菊花、梅花琵琶的？”
绮羅清冷脾性，懶與人交，我想知道兩個丫頭哪裡投了她的緣。
“回爺的話，”秦栓兒臉上透出古怪：“陶莊頭請先生教菊花、梅花琵琶。绮主子嫌棄菊花、梅花練琴時聲音雜亂，耳朵裡塞棉花也抵擋不着，就和菊花、梅花說她來教她們彈琵琶，然後傍晚有興緻時，彈一段曲子給菊花、梅花聽，使她兩個拿一把琴練習，绮主子拿了另一把琴自己練習！”
我……
爺就說以绮羅的技藝何能跟菊花、梅花攪和到一塊兒？敢情是绮羅嫌棄兩個丫頭吵她清淨，所以幹脆地以教琴之名拘了兩個丫頭，随心掌控她們的練琴時間，化為己用。
绮羅這心計，呵，真叫是賣了菊花、梅花兩個，還叫她倆個還有她倆的父母幫着數錢。
搖搖頭，我又問：“那《梅花引》、《金蛇狂舞》、《彩雲追月》三支曲子呢？”
“回爺的話，為給春花過生辰，绮主子原打算使菊花彈琵琶，梅花打鼓，合奏《金蛇狂舞》。沒想绮主子三天改了三回曲子，菊花和梅花都配合不好，绮主子沒了耐性，就叫菊花單彈《金蛇狂舞》，另演了一套《彩雲追月》給梅花練習。”
三天改三回？這麼說绮羅确是會改曲編曲。
先陶莊頭說菊花、梅花跟绮羅學琵琶三天就能學一支曲子，我就覺得奇怪，敢情是绮羅的耐心就隻有三天——至于三天能不能學會，绮羅就撒手不管了！
這一刻我算是明白了春花口裡主子不耐煩做的意思了——一切全憑興緻，興緻來了，就做，興緻過了，連虎頭蛇尾的蛇尾都懶得圓。
任性得沒邊！
……
“至于《梅花引》，爺，奴才雖不通音律，但能肯定在春花生辰前，绮主子從未曾演過。”
“哦？”我好奇：“那你绮主子家常都演什麼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