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十個月而已,這小李子怎麼就從閑散太監飛升進了禦茶房,還改名“魏珠”——寶珠?
“回爺的話,内務府傳言都說小李子運道好,今春選秀伺候绮主子,绮主子出手大方,短短半個月,便賞了他四個一兩的足金镯子。”
還是佛閣抽簽那回,我聽說绮羅賞人足金镯子時,我就曾感歎绮羅出手大方,沒曾想绮羅比我知道的還大方——一個閑散太監,一個月不過二兩月銀,如此加上年節打賞,一年才有個四十兩。绮羅半個月就賞了小太監一年所得。
話說绮羅進宮到底帶了多少個金镯子?
“這話不知道怎麼傳到梁總管耳朵裡了。梁總管使人拿了小李子的八字去天橋測算,沒想竟然真是個富貴命,梁總管就說既然這小子有些福氣,不如給他當兒子。就這樣小李子拜梁總管做了幹爹,梁總管給小李子改名魏珠,調去了禦茶房!”
太監都是無根之人,這世注定沒得親生的兒女,相互間就特别喜歡拜幹爹、認幹兒子。
梁九功作為禦前總管太監,幹兒子怕是有好幾百個。他聽說小李子八字好,有前途,認下小李子似乎也不足為奇。
不過這魏珠現到了禦前,為避嫌疑,我倒是不宜再多打聽了。再绮羅出手大方,又挑了魏珠一個好差,如此即便當初有什麼不好,這魏珠也會替她遮蓋。
我打聽也打聽不出什麼真情,反生事端。
“罷了,高無庸,你绮主子在府邸裡的花銷都查出來了嗎?”
“爺恕罪,奴才還在查!”
……
這一次高無庸查了三天,直到臘月二十八方才拿着冊子來回:“回爺的話,自今歲三月初八入府以來,绮主子經她跟前的丫頭婆子于府裡各處,上下人等,一共送出一百四十三兩銀子、九十六個荷包和一百三十二條手絹。”
一百四十三兩,雖說比我料想的少,但也還是多了。
“都花哪裡了?”我仔細詢問。
高無庸垂手回禀:“一百四十三兩銀子中:有四兩銀子是端午前,绮主子跟前的徐嬷嬷給府裡買辦,替绮主子制備送人荷包、手絹的經手費。”
什麼手絹荷包,經手費需要四兩?我忍不住嘀咕:這都夠買幾十個荷包,上百條手絹了。嗯,端午節前?算是绮羅給門上的節賞?
“大頭六十兩,是绮主子跟前徐嬷嬷給二門外跑腿小厮買得月舫醬牛肉、砂鍋、稻香村點心、熨鬥、剪刀這些的跑腿費。”
進府十個月,跑腿費六十兩,劃到每個月,就是六兩,小厮一個月都一吊錢,這都抵八九個小厮的月錢了。
“高無庸,”我疑惑:“你绮主子院裡就那麼幾個人,分例裡的牛肉不夠吃嗎?”
四個婦人一天三斤牛肉都不夠?更别說還有三斤豬肉、三斤羊肉、一隻雞和一隻鴨。
似早前加上夏花夏柳,孫嬷嬷帶兩個廚娘都吃不完,還有得送花園張婆子。
“爺,”高無庸聲音低了下去:“自五月太醫回說绮主子不行後,府裡庫房就沒再給绮主子送過雞鴨和牛羊肉。”
我震驚地看着高無庸,不敢相信我親自囑咐琴雅的話,琴雅也陽奉陰違。
高無庸垂着頭一聲不出,一動不動。
我明白了,我高估了琴雅。
琴雅忌諱绮羅。迷藥事件中不止是袖手旁觀,還有推波助瀾。
夏花為我擡為格格後,有了自己的院子。藥房雖有繼續給绮羅送藥,但當時绮羅已渾身失禁,連嘴角都松了,藥灌不進。
想必就是在這停床等死的功夫,麻藥藥力消散,春花、金婆子、徐婆子發現了藥裡的古怪,私下停了藥,绮羅就能站能走了。
此時春花金婆子徐婆子等人已對我府裡藥房生疑,琴雅趕這個時間讓庫房停绮羅分例中的肉,不惜把春花等人的懷疑引到她自己,甚至于我身上,無形中造就春花金婆子徐婆子再不敢往上房告請為绮羅請太醫的事實。
為救绮羅,徐婆子隻能跑去跟绮禮求救,從而生出江湖人劫持绮羅的事來。
琴雅想幹耗死绮羅和她陪嫁的丫頭婆子。
或許也是如此,明白過來的绮羅發現藥裡的手腳後,方生了死志。
……
“再有二十四兩是绮主子端午、中秋、冬節打賞府裡水房、炭火房的。”
三節兩處,我心算:一次四兩,倒還罷了!
“再有十二兩,是绮三爺府裡的周嬷嬷過府送節禮時給門上的打賞。”
想着每回的六隻大箱,我點頭:差不多。
“再有十二兩,是春花姑娘與陶家莊陶婆子和她兩個女兒梅花、菊花的打賞。”
“不是四兩嗎?”我記得秦栓兒奏報過。
“爺明鑒,绮主子回京當天,又賞陶婆子四兩,菊花、梅花各二兩。”
多半是绮羅哄了倆丫頭兩個月,良心發現,花錢買心安。
……
“再有九兩四百錢是绮主子在陶家莊時徐嬷嬷跟莊主買野兔、山雞、幹菜、蘑菇的錢。”
兩個月,劃到每天一百多錢,還不及府邸時的跑腿費。
“最後八兩六百錢是绮主子去莊子養病、回府使門上搬行李,以及她的丫頭、婆子出門家去時請門上幫忙雇車的賞錢。”
這些聽着倒都是常例。绮羅丫頭婆子打賞還算靠譜,不似绮羅自己,擡手就是一兩的足金镯。
“就隻這麼多?”
回想起高無庸的原話,又問:“你绮主子送人的荷包手絹都哪裡來的?剛不是說使買辦買的嗎?難不成一次便買了幾百個?”
荷包的花色季季出新,一般都是随用随買。手絹想來也差不多。
高無庸垂頭禀道:“可能買辦買的荷包手絹不如绮主子的意,绮主子就隻端午前使了他們一次,當時荷包買了六十個,手絹買了一百條。”
聞言我想起夏柳拿給我的一沓青綠帕子,還有每回年節绮禮送绮羅的大包手絹、荷包,心情煩躁。
俗話說“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琴雅克扣绮羅的分例不算,連绮羅自己花錢買個手絹荷包都要幹涉。琴雅這個做派,不是把绮羅往绮禮那邊推嗎?
由此不怪端午绮禮才送绮羅兩個箱子的節禮,八月節一下子就暴漲到了六個。
琴雅明明知道爺忠心太子——琴雅這麼做不止是推波助瀾,還有借刀殺人。
連爺都算計進去了!
一直以來琴雅都算得賢惠,現突然變成這樣,我歎息:自然是因為绮羅姿色太盛,我恩寵太過。
……
一路聽下來,绮羅的花銷算是正常。不過绮羅心思深沉,比琴雅也不遑多讓,不能不防。
“告訴秋花秋柳,”我吩咐:“都留意着。”
“嗻!”高無庸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