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退面如土色的高福,我問高無庸:“爺那套莫愁圖呢?拿過來!”
高無庸聞聲拿來畫匣子,打開,取出其中畫卷,挂上。
這一套圖畫的是莫愁女花前、月下、假山、平湖舞《西洲曲》的情景,四幅畫、四個場景,四個舞蹈動作。先我以為是绮禮所畫,今兒方知道是绮羅的大作。
如此便不怪畫中人是春花、春柳的形容。
細瞧一回圖中美人的面貌、衣裳、頭飾,再賞美人輕盈柔美的姿态——我心中忽地一動:绮羅腰肢柔軟,花展妙處實非言語所能形容。绮羅該不是還習過舞吧?
不然如何解釋這圖畫裡栩栩自然的衣袖裙帶線條?
绮霞绮雲都是習過舞的,绮羅,以她的見一會十,想必也是會的吧!
“秦栓兒、秦鎖兒,”我回頭問暗衛:“除了剛剛回的你绮主子善書畫音律,可再有其他?”
秦栓兒答應:“回爺的話,绮主子走後,绮三爺回客棧作畫。春柳伺候绮三爺筆墨時說绮主子的鞋做得特别好。她、春花和莺哥兒都不及绮主子的手藝。後來奴才瞅空看了一眼绮三爺畫的那張畫,畫的便是绮主子做鞋的小像!”
绮羅的肖像?绮羅剛剛一提,绮禮這就畫好了?
這也太迅捷了吧!
聖旨讓即日上任,绮禮即日出發是出發了,卻隻走了三裡,就在客棧住下等待绮羅。
绮羅那些狡詐心思,一準都是跟绮禮學的。
不過绮禮給绮羅畫做鞋肖像,省起選秀時绮羅告訴皇阿瑪的“奴婢識得字兒,會做鞋、還會裁衣裳。”,我不免悠然神往:能當她識得字兒一起相提并論地做鞋、裁衣裳又是什麼水平?
轉念想起绮羅入府一年,至今還是遊手好閑,望天發呆,連個荷包都沒給我做,我不免煩躁。
“高無庸,你绮主子現在幹什麼?”
我尋思我要不要瞧瞧她去。
高無庸垂頭回:“剛秋柳來回爺,绮主子回院後一直長籲短歎,春花請绮主子用飯,绮主子說她一想到馬上要挨鞭子什麼都吃不下。”
我……
敢情绮羅知道她犯爺家法,回來會受罰啊!
那還明知故犯?
轉念想到绮羅春花熟讀《大清律》的故事,我無奈扶額:都是老油子了!
……
“春花跟绮主子說今兒出門,坐了一天的車,都沒有午睡,勸绮主子早點睡。绮主子說她不敢睡,萬一貝勒爺去了,看到她睡覺,一準更生氣,抽她更多鞭子。”
我聽得直歎氣。
绮羅明明畏懼爺的家法,幹什麼還知法犯法?犯完了又這樣擔心爺責罰,坐立不安。何苦來哉?
擺擺手,屏退高無庸。
我責绮羅鞭子,不過是想教她敬畏。結果绮羅就隻學了個畏。
绮羅聰慧過人,遇事自有主張,我想得她的敬,還得從長計議!
又看會子畫,我叫高福:“照這畫裡人的衣裳頭面給你绮主子預備着!”
妾侍娛情,天經地義。我為内院平衡,不好賞绮羅時新的衣裳首飾,人前體面。但仿兩套漢女衣裙,内帷行樂,卻是無礙。
“嗻!”高福答應。
“再尋把像樣的琵琶!”
既知道绮羅有這許多才藝,必是得叫她全用在伺候爺上。如此方不枉爺為她費的這些心。
起身我來上房。進屋看到炕上擺着的石榴炕屏,不免歎息:琴雅将門虎女,上房就沒幾張字畫,擺設也是大紅大綠,喜慶豔俗。绮羅擱這兒立規矩,一準無聊。
論及清雅,阖府就數爺的書房,可惜绮羅婦人,不能進!
“爺,”琴雅問我:“今兒绮妹妹出去了一整天。至晚才回。這是有什麼事嗎?”
我不信琴雅不知道我給绮禮薦官。
琴雅如此迂回,自然是規避爺後院婦人不得幹爺朝務的家法。當然我也不會合盤告訴琴雅我的打算,就隻揀绮羅绮禮兄妹話别這種人之常情告訴:“沒什麼,绮禮外放江南,我想着她兄妹一年多沒見了,往後一南一北,三年不會照面。就使高福送绮羅去長亭送绮禮去了。”
“可惡的是高福,”我憤然:“就這一點子事竟然磨叽了一天。”
有舒舒覺羅這個是非精在,琴雅一準會聽說今兒長亭的故事。為免琴雅挑揀绮羅犯我家法的理,倒是先把錯都推給高福的好——讓他自作聰明,左右逢源!
“原來是這樣!”琴雅說完這句便不再提了。
我自也不再提,隻關心:“今兒怎麼樣了?還惡心想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