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上朝,宮門口照面,老五、老八、老九、老十、十四沒事人一樣地與我請安,我也恍若無事地虛扶起老五,叫他五弟,又叫起老八、李九、老十、十四等人。
宮裡就是這麼回事,甭管私底下怎麼你來我往,當着人必須是兄友弟恭。
橫豎绮羅早已歸我,是我的人了。
往後隻叫她待在内院,少露面,也就是了。
下朝後十三弟叫住我問:“四哥,您許绮福晉昨兒去了長亭?”
我歎一口氣:“十三弟,你都聽說了?”
一夜而已!
“舒舒覺羅昨晚跑來找富察說話。”
就知道是她!
舒舒覺羅一向以美貌自負,昨兒見了绮羅,多半是當頭一棒——宮裡的婦人都是這樣,見不得旁人比自己好,但“找富察幹什麼?”我不解:“過去一年,绮羅就年底進了兩回宮。跟富察怕是連話都沒說過!”
轉即我恍然:“十三弟,她想探你的話!”
胤祥呵一聲笑了:“四哥,什麼都瞞不過您。”
我搖頭不贊同:“她就是欺你好性!”
不然,幹什麼不去問琴雅?或者幹脆來問爺?
“四哥,”胤祥哈哈笑道:“您總是這樣一針見血!”
“橫豎無論她怎麼問,我都回不知道。绮福晉身患心疾,太醫囑咐靜養。我每回過府,幾乎都遇绮福晉發病,四哥您替她請醫延藥。”
……
在胤祥處所用了午飯後方才回府。進門沒看到高福,我心知肚明:被家法闆子打得起不來了。
琴雅身為嫡福晉,無時無刻不在後院立威。爺既發話打高福四十闆子,琴雅就無可能少打或者輕責高福一闆。當然,也不至于真的就此打殘——由此,衆目睽睽之下,高福下半截皮開肉綻,是少不了的。
換一身衣裳,我方問高無庸:“你绮主子今兒在家幹什麼了?”
瞧見高福挨闆子,什麼反應?
高無庸垂頭回禀:“爺,秋柳說今兒绮主打上房請安回院後就躺下了,和春花說她心慌的很。”
心慌?我看向高無庸:绮羅受到驚吓,發病了?
“春花說去上房回請太醫。绮主子說别,爺知道了一定以為她裝病,責她更多鞭子!”
我……
我覺得冤枉。我何曾在绮羅心疾發作時責過她?
但辯解,我一個爺,跟妾侍?
歎口氣,我吩咐:“鋪紙!”
绮羅的字我至今雖隻見過一個“福”字,但畫卻見得不少,連帶的題詩、落款也看了許多。
作為爺,我不會畫,不會磨墨就算了,字卻是萬萬不能再落她後面了!
不然不說绮羅了,就是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至于瞧绮羅,且等倆天。
難得绮羅知道自己犯錯,得受爺家法責罰,爺現在瞧她,沒得自毀長城,減了家法的威懾。
必得等高福能起了,绮羅瞧見了,才知道爺府裡的奴才受了家法後都是怎麼出來當差的——哪個敢似她那樣,成日遊手好閑,什麼都不幹,拿爺的内院當牢房,恩寵當刑罰,見天的尋死覓活,給爺添氣?
但換個人,早就地打死了。
……
這個月底,弘昐過二周年。
是夜,我來玉婷院子。
玉婷坐卧房炕上念經,看到我來,跟我請安,我擡手扶起,一同坐下。
“玉婷,”我告訴:“三月三十,弘昐忌日,跟去歲一樣,爺在柏林寺辦七天的超度法會。你可有其他心願?”
玉婷眼裡滾出淚珠:“爺恩典,奴婢也不過是跟去歲一樣,替弘昐放生、施食、齋僧、供佛這些!”
我點頭,吩咐:“高無庸,明兒支兩百兩銀子送來給側福晉使用。”
……
高福不過躺了三天,就起來了。早起書房外等候,見我出門,高福一瘸一拐地跟戴铎等與我請安。
我琢磨着绮羅一會兒上房請安時瞧見,這敲打就差不多了。
午飯後我來绮羅院子。
轉過影壁就透過卧房敞開的窗戶瞧見绮羅坐在南炕望空發呆,我無奈歎氣:绮羅的心氣太高了。
也不想想她嫡妹绮雲,也才是個側室福晉。
她一個生母為賤妾的庶女,給爺當庶福晉有什麼可委屈的?
何況爺這般疼她——疼,看到绮羅白得發青的臉色,我默然:去歲端午绮羅吓病時我為她請醫延藥實算不上用心,不然也沒後續麥門冬的事了。
绮羅這個心疾不除,便是她心裡的一根刺。
绮羅見到我,很是驚了一下,趕快地來與我請安。
“貝勒爺吉祥!”
绮羅的杏眼盯在我背在身後的右手上,似是猜測我手上有沒鞭子。
“起去!”我随口叫起,轉身撩衣在南炕坐下。
瞧清我兩手空空後,绮羅長舒一口氣,随即接過秋花送來的茶,親捧給我:“貝勒爺,您請喝茶!”
接過茶杯,順手握住绮羅的手,我輕輕揉捏:這麼靈巧的一雙手,見面第一天就把我迷住的一雙手。我早該想到其人怎麼可能個傻子?
心靈手巧,老話說慣的,心靈手巧啊!
轉眼看到绮羅烏亮發髻上隻一根圓頭金簪,對比她美人圖上纖毫畢現的步搖鳳钗實不是一般的簡素,我默了好一刻方問:“這兩日在家都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