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說董格格拔尖要強，好大喜功，多半是月例不夠使，找绮主子告貸來了！”
拔尖要強，好大喜功?
早知道春花痛恨夏花，沒成想春花跟绮羅數落夏花的不是，會放着現成的背主弑主罪名不用，批評這麼兩句無關痛癢的人品?
被我責家法鞭子後，绮羅跟春花喊疼，春花張口一句“想死就死吧”就堵了绮羅的口，再一句“要緊的是三爺”絕了绮羅死志。
春花很知道怎麼勸說绮羅。春花批評夏花這兩句，想必也不是無的放矢——是了，我想起來了，論拔尖要強，好大喜功，誰還能比過绮霞、绮雲?
春花這是提醒绮羅，夏花跟绮霞、绮雲一樣，同她是兩路人。道不同不相為謀。绮羅實不必拿自己的錢助纣夏花。
春花雖不知事實詳情，話卻是勸得沒錯。就一樣，春花為什麼不跟绮羅提夏花背主弑主?
還是绮羅眼裡這壓根不算事?
畢竟绮羅歸我至今，都還不甚甘願。甚至于，想起去歲绮羅掐我脖子的故事，我無奈苦笑：也曾弑主，還是明目張膽地，沒加一點掩飾。
而春花也曾計劃禍害胤祥來報複爺。
绮羅、春花幹的事比夏花不遑多讓。
就是我能依法處置夏花，卻沒法真辦了绮羅——唉，我輕歎一口氣：我舍不得，也不甘心。我想绮羅全心愛我，勝過我愛她！
“春花又說夏格格平時穿得光鮮，真沒錢使，可以當頭面衣裳！”
如果說春花上一句還是就事論事，那這一句就是直言夏花有首飾衣服當當，并不真的是山窮水盡，沒銀子，勸绮羅放下擔心。
當當是後院婦人迫不得已的救急法子。春花能知道當當，且拿當當當說詞，想必绮羅曾經沒少當當——思及绮羅早前為郭絡羅太太掐了念書分例，一個月隻二兩銀子的故事，我不免沉吟：绮羅現在我府呢？
不比秀英替琴雅管家，能雁過拔毛，有奴才孝敬。绮羅府邸收入就隻有月例和節賞。
去歲绮羅在府裡各處打點花銷了一百三十九兩，绮羅月例一個月八兩，一年九十六兩，加上一年四節的節賞三十二兩，才一百二十兩。即便再加上我和琴雅的生辰十六兩，也不夠——這還沒算上绮羅自己給陪嫁丫頭婆子發工錢節賞的開銷。
今年绮羅院裡添了人，四個七百錢的婆子，兩個一兩的丫頭，節賞都按月錢的兩倍發，隻一年四節加绮羅生辰，就多出四十八兩——又抵绮羅半年月錢。
參照绮羅去歲的花法，一年最少得有三百兩，而敞開花，想到绮羅選秀，擡手就是一兩足金镯賞人的氣派，我無奈搖頭：隻怕翻個倍，一年六百兩，也不定夠。
绮羅在我府，不僅收入不夠使，且缺口甚大。
現绮羅虧空的銀錢都是绮禮支應，雖說她兄妹有這個交情，但我心底膈應——绮羅既歸了爺，一切吃用都當由爺供養。
爺一個漢子，何能将自己的丈夫義務推诿绮禮?
爺有的是銀子！
問題在绮羅。绮羅傲氣，再不肯似别的婦人一樣跟爺讨東讨西，搞得爺有恩難施。
……
“绮主子跟前的金嬷嬷徐嬷嬷早前跟绮主子壓十兩銀子賭南巡爺帶董格格。午飯後金嬷嬷、徐嬷嬷跑出院子四處打聽，回來後跟绮主子說改壓耿主子，又告訴春花說董格格遭了報應，昨晚不知什麼緣故，得罪了爺，為爺打了二十闆子。”
我……
敢情金婆子、徐婆子四處打聽就打聽了這麼個人所共知的結果?
糟點太多，我都不知如何評說。總之，兩個婆子至今在府邸沒啥消息路道。
“春花聽後就很趁願，說該，金嬷嬷評論董格格心眼多，說都這樣了，還想裝可憐博爺心軟，使夏柳來鬧绮主子。”
裝可憐博爺心軟?
我想起早前夏花求我給绮羅請太醫，着急上火在我面前暈倒，為我擡為格格的故事，不免生氣：還敢提?
轉念想起金婆子轉的都是看園子的張婆子等粗使婆子的話，代表的是府邸一般奴才的想法，便以為還行——起碼夏花謀害绮羅這件事大面上算是捂住了。
“金嬷嬷說這下好了，福晉知道後惱了，剛又責了夏柳四十闆子！”
原來是琴雅的主意。我暗自點頭：琴雅如此辦了夏柳也好，橫豎該死。
“绮主子聞聲卻似唬了一跳。”
“哦?”我看向高無庸：绮羅終于品出味來了？
知道琴雅不是什麼善人，绮羅撞她手裡，沒得一個好。爺責她家法完全是小懲大誡。
高無庸垂下眼睛：“春花勸慰绮主子說夏柳的四十闆子不要緊，先高福四十闆子也隻躺了三天，就起來伺候主子了。”
我氣結！
什麼叫隻躺了三天？
先绮羅不過挨了一闆子，還是舉重若輕地吓唬，就哭天搶地，尋死覓活。
看看偌大府邸，除了绮羅，誰受責家法闆子敢跟爺這般胡鬧?
爺與绮羅的寬和維護，竟然被春花一句話就給抹殺了。
春花既是覺得四十闆子不要緊，那爺責她四十闆子試試?
“春花還說，就是绮主子那頓鞭子也不止四十下。然後绮主子就繼續吃糕了。”
我……
我早知道春花對我不滿，甚至于想通過禍害十三弟來報複我，我看在春花對绮羅忠心的份上，不跟她一般見識。
沒想春花家常竟敢拿我給绮羅的教訓說事，還是信口開河——春花知道笞刑和杖刑的區别嗎？知道苔刑傷的隻是皮肉，杖刑傷的是筋骨嗎？知道真正的笞刑是什麼樣的嗎？
五尺長鞭，一鞭揮下，刑痕一尺。還六十鞭?隻怕一鞭子下去，绮羅就疼死了！
難怪無論我怎麼恩遇疼寵，绮羅都體悟不到，但有春花在绮羅身邊這樣挑唆，绮羅能明白才怪！
春花留不得了，必須——現還不能将她送個十三弟。
十三弟母孝在身，春花一肚子壞水，沒得給十三弟招禍。
原本想去瞧绮羅，告訴她南巡的事，但被春花沒來由地這麼一挑唆，绮羅必又是念叨那六十鞭子，不能好好說話了。
來上房告訴琴雅皇阿瑪點名绮羅南巡的事。琴雅怔愣良久，問我：“母妃跟前，绮妹妹行嗎？”
這也是我擔心的問題。绮羅根本不知道規矩兩個字怎麼寫，而宮裡最講究的就是規矩。事到如今，硬着頭皮也得去。
“實在不行，就隻有告假了。”
琴雅歎口氣：“也隻有這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