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我便告訴了十四弟去歲五月,你家法背主的奴才,绮福晉觀刑被奴才求饒給吓病的故事——不想我正和十四弟說着話呢,就聽到船尾有人叫落水。我記着剛绮福晉往船尾去的事,就望了一眼母妃,想知道绮福晉回來了沒有?結果發現不僅绮福晉沒回來,舒舒覺羅還不見了。”
原來十三弟也發現舒舒覺羅不見了。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南巡以來,舒舒覺羅一直精神的很,家常不是在母妃跟前盡孝,就是跟十四弟一處說話遊玩。她一個人能去哪兒?”
又一樁證據!
“更奇怪的是十四弟,壓根就沒發現舒舒覺羅不見了,自顧沖着船尾張望。四哥,我當時隻以為十四弟少年天性,喜看熱鬧,現在回想,多半是早留意到舒舒覺羅去了船尾!”
十四弟甯可跟十三弟閑話绮羅,也不好奇舒舒覺羅去船尾幹什麼嗎?
我心裡泛出古怪:十四弟什麼時候關心绮羅了?
“四哥,舒舒覺羅是梁九功來奏報說已發現落水人蹤迹,内務府内監已下水救人後悄默默打船尾方向回來的——四哥,這是我親眼目睹的,绮福晉落水的時候,舒舒覺羅就在船尾。”
“四哥,舒舒覺羅沒有第一時間回來,大概是當時所有人都看着落水方向,她一個人獨自回來不僅招眼還招疑。”
“四哥,事發時船尾不少人,而绮福晉落水的地方一定是看不到比賽的地方,沒什麼人。從人群聚集到無人處,四哥,若真是舒舒覺羅所為,那最先發現绮福晉落水的人裡一定有人看到了舒舒覺羅打绮福晉落水的地方出來。”
十三弟推論的有道理,但有人證又如何?我還能人贓俱獲的逼迫老十四處置舒舒覺羅?
“十三弟,”我歎一口氣:“聖人雲:為親者隐。如你所說,十四弟知道舒舒覺羅去了船尾,十四弟若有心查問,自然知道。”
“不然,”我搖頭:“十三弟,你大概還不知道吧。為绮羅落水,前天,我命你小四嫂代你四嫂以目無主子為名懲了绮羅家法!”
胤祥愣住:“四哥!”
“十三弟,”我誠懇告訴:“無論十四弟查與不查,問與不問,绮羅落水都是她自己貪玩失足,跟任何人無關。”
“四哥,您慮的是,就是這樣一來,未免委屈了绮福晉!”
“委屈不委屈,”我忍不住自嘲:“绮羅若能就此得了教訓,往後恪守宮規,謹言慎行,倒也罷了!”
绮羅心地明白,很知道隐忍,跟我隻字不提。氣不過的反是我。
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绮羅是爺的庶福晉,舒舒覺羅當爺的面謀害绮羅,根本是看不起爺,以為爺無能,查辦不到她。
哼,舒舒覺羅,我咬牙:有本事這輩子都别撞到爺手裡,不然爺一定叫你悔不當初。
送走胤祥,我問高無庸:“今兒你绮主子如何了?”
“秦栓兒回爺,绮主子今兒和昨兒一樣不能起身睜眼,睜眼就暈,早飯、午飯、晚飯都隻進了半碗米湯。”
聽着比昨兒好些。
绮羅有了好轉,我放下心:可算沒有大礙!
濟甯半個月绮羅跟爺同食同寝,三餐精細,绮羅這回龍舟落水連着發燒、闆著,竟沒發心疾。
可見绮羅的心疾,如太醫所言,但能飲食調理,起居有度,即無大礙。
……
五月十二這天到了江甯。皇阿瑪、皇太後駐跸江甯行宮——江甯織造部院,江甯織造曹寅的官衙私邸。
曹寅是皇阿瑪的奶哥哥,上書房侍讀、銮儀衛儀尉、禦前侍衛,深得皇阿瑪信任——打康熙二十九年子承父業,接任江甯織造以來,已在這個肥差上幹了十年。
十年經營,曹寅将江甯織造院裝飾得那叫一個花團錦簇,步步勝景。我擔責護駕,又是第一次來,由胤祥領着,打正堂大門到後院角門各處兜轉,直轉到日頭西沉,方算摸清了道路交通。
傍晚行宮出來,玉婷在我下榻的官宅二門迎我:“爺吉祥!”
“起吧!”我随手扶起玉婷。
“爺,”玉婷迫不及待地告訴:“江甯繁華,内務府安排的這處官宅有客堂、正院、東院、西院、後院整五個院子。”
“早晌奴婢到後,即安排戴總管鋪陳東院給爺當書房。照理西院空着,奴婢原該安排绮妹妹住西院。隻奴婢想着绮妹妹身子不好,身邊又隻春花、秦栓兒、秦鎖兒三個奴才伺候,單獨設個院子不隻空曠,且請醫吃藥,要東要西也不方便,便做主将绮妹妹安置在主院跨院,如此奴婢瞧她也便宜!”
似書房設在東院也就罷了。不給绮羅住西院,改住一切進出都經她眼的跨院——呵,說得好聽,過去五日,一條船上,玉婷才瞧了绮羅幾回?
玉婷這是着意地绮羅拘在眼皮底下,我心裡明白:以免爺多瞧了她!
不過反對,也沒必要。
為绮羅落水,外面各種猜測我妻妾不合。玉婷願意跟绮羅同居一院,倒是能消些流言。
橫豎爺瞧绮羅,玉婷還真敢攔阻?
“你慮得周到!”我颔首認可。
得我贊同,玉婷臉上立添了笑:“爺乏了一天,晚飯奴婢使廚房熬了這江甯特色的長魚湯,爺嘗嘗?”
我點頭:“好!”
绮羅家常不吃魚,我卻是喜歡。
……
晚飯後方回書房,戴铎照例送來一疊名貼。
“有什麼要緊的嗎?”
“回爺的話,有爺旗下佐領納喇……赫舍裡……,還有郭絡羅·绮禮。”
绮禮雖屬鑲黃旗,但他的官是我保舉的,現也算我門下。就是绮禮才一個六品,戴铎将他劃到跟我門下三品以上的要緊一類,顯見得是瞧出绮羅與我的煩擾。
唉,身邊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出我對绮羅的不同,獨绮羅這個白眼狼,就隻記着爺的不是,以為爺待她苛刻,背地裡張口閉口的叫爺四閻王。
“其他的你看着安排吧,”我吩咐戴铎:“隻绮禮單獨擱一邊,等爺閑了再說。”
绮羅聰明近妖,又有春花這個狗頭軍師,绮禮這步棋,爺必是得看好了再下。
……
說完正事,我方問高無庸:“你绮主子今兒如何了?”
平地不比坐船,眩暈可好些了?
“爺,秦栓兒回說绮主子今兒搬挪到跨院後雖說還未能起,晚飯已能進青菜豆腐。”
可算能沾油腥了!我點點頭,有些高興。
民以食為天。但能正常飲食,绮羅就能很快康複。
站起身我來主院。
等绮羅大好了,我少不了留夜。為免被人诋毀寵妾滅妻,我得人前多擡舉些玉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