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以為吃茄子這樁事于绮羅會比绮禮更為重要。
一進堂屋門便聽到卧房裡傳來绮羅的聲音:多謝李姐姐,奴婢去!”
去哪裡?
绮羅答應一起去逛江甯?
真是太不容易了!
“哦?”
玉婷聞言卻是一怔,顯見得又是空頭人情,壓根沒想到绮羅會答應。
玉婷看向绮羅,眼角餘光掃到卧房外的我站立起身:“爺怎麼來了?”
至此我方省起我來太快了!
绮羅跟着看到我,慌張請安:“貝勒爺,吉祥!”
我抑制住心裡的雀躍,無視绮羅的請安,隻問玉婷:“還沒收拾好?”
畢竟連绮羅都知道她這回犯了大錯,爺很生氣。
“就好了。”才梳好頭的玉婷過來挽住我的手進房:“這不绮妹妹來了,想着邀她一起去。”
如此我方打量三日沒見的绮羅,疑惑:“你也去?”
不再跟蝸牛似的縮殼子裡躲着爺了?
绮羅連合了兩回她的杏眼,方下定決心:“奴婢,奴婢伺候貝勒爺,還有李姐姐!”
嗯,這認錯的态度可以!
我點點頭,轉臉罵管家:“高福,你下面的人都怎麼伺候的,由着她穿得象個花子?”
绮羅兩把頭上才隻一根金簪和一朵絨花。不怪人口議論。高福一個管家,袖手旁觀,不作為,是看誰笑話?
順着我的手指,绮羅低頭看自己的衣裳,壓根不明白自己錯在何處。
“找得用的人,替她好好收拾收拾!”
绮羅糊塗任性,至今不知道我與她的兩個太監秦栓兒、秦鎖兒都有哪些本事,不會量材為用,使喚的春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完全地不知所謂!
“嗻!”高福埋頭答應,轉對绮羅:“绮主子,您跟奴才來!”
高福領走了绮羅,玉婷問我:“爺,奴婢這兒有現熬的荷葉粥,您用一碗”
我想起我丢下的那碗才喝兩口的紅糯米粥,點頭:“嗯!”
……
用好早飯,和玉婷來二門坐車。绮羅竟然還沒來。
回想起五月十五,我等到月上中天的故事,為免玉婷絮叨绮羅磨蹭,我摸出佛珠出來掐。
……
念珠轉了十八圈,绮羅可算是來了。
沒塗脂粉,沒梳兩把頭,隻一根應季白玉蓮花簪挽發髻,可就是這樣的素面朝天,绮羅一張臉依舊豔絕人寰,雍容大器。
就是身上的衣裳不成,竟是件丫頭才穿的湖綠,除了領圍袖口裝飾的層層滾邊外沒一點花樣刺繡。
轉眼看到玉婷的珠鳳頭正、銀紅色團五彩荷花織錦緞,我省起端午的那兩隻鹌鹑,心裡恍然:這衣裳多半是玉婷的主意。
玉婷一貫有些小性,而绮羅又生得太好。玉婷隻能擱這些珠寶首飾顔色衣裳上做文章,壓绮羅一頭。
“貝勒爺,李姐姐,奴婢來晚了。”馬車前绮羅讪讪告罪。
我掐着佛珠沒說話 ,玉婷點頭:“上來吧,绮妹妹!”
聞聲秦栓兒一千到地。绮羅手扒住馬車門,腳踩着秦栓兒的背,笨拙地爬上馬車,我不忍直視地垂下眼睛,玉婷無聲地拿帕子捂住了嘴。
绮羅在我右手邊坐下,車廂裡立添了八角茴香的味道。
眼角餘光掃到绮羅前襟上挂着的端午香包,我着實無語。
天下無數香花香料,香包放什麼不好?春花因為她自己喜吃醬牛肉,替主子做香包就放八角茴香,偏绮羅也由着她。
南巡兩個月,我算是看出來了。绮羅膽小怕事,沒有春花的調唆,隻她自己,生不出事。
捋着衣袖上的層層滾邊,绮羅沒精打采。
不用問,绮羅不喜歡身上的衣裳。我合眼掐珠:绮羅善蘇繡。蘇繡以清雅秀麗著稱,自是看不上多重滾邊裝飾的匠氣。
春花替绮羅做的衣裳刺繡看似簡潔,實質針法活潑變幻,很見功夫。而绮禮送绮羅的衣裳更是精工細作。
绮羅不僅饞嘴好吃,還喜華衣美服……
雞鳴寺自古就是皇家寺廟,廟門口一條水道進香河。入廟燒香都得坐船。
碼頭坐船。依舊是五月十五那日的畫舫。不是沒有其他船,但我此行的目的就是為引人注意——使人知道我即便帶着绮羅這樣的美妾,尤記挂着京裡的嫡妻和未出世的嫡子女。
為壯大聲勢,高福擱畫舫上特地插了面“朝山進香”的大紅錦旗。
玉婷幹什麼都是半桶水,見狀并不覺意外,畢竟昨兒皇太後、皇阿瑪、母妃的船都插着龍旗。绮羅見後卻是一愣,随後扯了扯嘴角,難得地露出笑意。
我心裡有了計較:绮羅對佛道怕是也有涉略,知道這“朝山進香”旗原是武當香客朝真武大帝的會旗,佛寺不用。
直等坐上船,绮羅尤在笑,甚至于偷望着我笑,我直覺绮羅在嘲笑我,嘲笑我學佛修道多年還鬧這樣的笑話。
我合眼掐珠,裝沒看見。
绮羅行事顧頭不顧尾,怕是早忘了去歲選秀的欺君了。根本不知道現多少眼睛盯着她,盯着我。我一步都不能踏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