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兩日,今兒七月初九,清早我來上朝。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朝,議事就在皇阿瑪在暢春園的寝宮清溪書屋。
“四哥吉祥!”
看到我,胤禩打頭與我問安。我趕緊扶起:“八弟,九弟、十弟、十二弟、十三弟、十四弟、十五弟、十六弟别來無恙!”
胤禩和煦問候:“四哥,您大好了!”
我點頭:“好了。原隻是受暑,不是什麼大病。”
寒暄中胤祉、胤褆前後腳到了,請安問好後少不得都關心我一回。等太子到了,梁九功便來宣晉見。太子領着我們兄弟一溜進殿給皇阿瑪問安,皇阿瑪叫起後瞥了我一眼,并沒說話,起身領了我們這群兒子往内宮來給皇太後請安。
都是固定的辭對,無甚意外。及等回到清溪書屋才招内閣大臣和各部主事議政。
今兒議的還是南方漲水的事——繼江蘇、浙江、安徽、山東之後,江西湖南也漲水了。
“皇上,”索額圖首先參奏:“臣保舉薩爾邦阿為欽差往江西、湖南督察災情,協同蘇爾特一同抗災。”
薩爾邦阿跟蘇爾特一樣都是太子門人,索額圖舉薦他兩個互通協作,我以為可。
佟國維不同意:“皇上,蘇爾特署理江蘇、浙江、安徽水患,分身乏術。且水火無情,災情緊迫,臣以為江西湖南兩地還是派德高望重,老成持重之臣專差專辦為上。臣保舉阿靈阿擔此重任。”
鈕祜祿·阿靈阿不僅是太師遏必隆的兒子,孝昭皇後、溫僖貴妃的弟弟,還娶了我母妃的妹妹,是我的姨丈。
阿靈阿身份貴重,卻是因為都是後家的關系跟索額圖不穆。
皇阿瑪轉臉問太子:“太子,你看呢?”
太子躬身應道:“皇阿瑪,如佟相國所言,災情不等人。蘇爾特現在浙江,浙江緊鄰江西,兒臣以為莫若發八百裡加急改派蘇爾特巡查江西、湖南,另派遣欽差協理安徽、江蘇、浙江災情。如此可儉省出十日路程。”
太子說得在理,皇阿瑪點頭:“太子所言甚是。内閣照此拟旨。至于新的欽差人選——薩爾邦阿。”
索額圖的臉上綻出笑意,率先磕頭:“奴才等領旨。”
佟國維跟着磕頭。
站起身,皇阿瑪道:“秋荻在即,擢阿靈阿為理藩院尚書。”
谕旨一出,不說我如何,就是太子都是一怔。
自古以來曆朝曆代都設六部衙門。獨我大清朝,禮重蒙古,特地将蒙古連同苗、回等小族事務從禮部中剝離出來,成立理藩院專門處理。
就此有了理藩院尚書,第七尚書這個職位。
理藩院尚書署理民族事,看似權柄有限,卻是出任禮部尚書、吏部尚書的門檻。
阿靈阿聞聲喜出望外,磕頭謝恩:“奴才阿靈阿謝皇上恩典!”
不止佟國維,胤禩、胤禟、胤?臉上都透出喜氣。阿靈阿是胤?的親娘舅,他得勢,也是胤?的臉面。胤?跟胤禩、胤禟連裆褲,一榮俱榮。
一時散朝,我往内宮給母妃請安。時母妃正由富察、舒舒覺羅、敦恪陪着打牌。
叫起後,母妃觑觑我的神色,點頭笑道:“胤禛,半月前本宮聽說你受了暑,頗為擔心。今兒看,精神還不錯。”
我立刻請罪:“都是兒臣不孝,勞煩額娘挂心。”
母妃不置可否道:“你打小便受不得熱,每嘗受暑。現雖說入了秋,天還是熱,你病剛好,還是要好好修養,不能掉以輕心。”
我謝恩:“兒臣謹遵額娘教誨。”
母妃關心:“你府裡福晉、側福晉都有了身孕,留在京城。現你身邊可有人伺候?”
我琢磨母妃這口氣多半又是要給我賞人,就很不以為然。奈何這是宮中慣例,隻能垂手禀告:“回額娘的話,琴雅打發了绮羅來暢春園。”
“绮羅?”母妃臉上露出意外。
我趕緊解釋:“額娘,再幾天就是中元節,秀英在京幫琴雅支應宮裡府裡各處的祭祀。”
實在是脫不開身。
如此母妃方才點頭:“绮羅這孩子看着好,卻是一身的病。既是琴雅指了她來伺候你,你且叫她安心在家養着,我這兒用不上她,就别叫她跑來跑去,又跑出病來。”
母妃原就不喜绮羅,現知道绮羅絕色有才,頗得聖心,自然就更不待見了。幹脆地叫绮羅在家養病,别進宮煩她。
不過母妃說得堂皇,我必是再次謝恩:“額娘體恤,兒臣代绮羅謝額娘恩典!”
站起身,瞭到舒舒覺羅嘴角的冷笑,我尋思:舒舒覺羅心狠手辣,正好我也不放心绮羅一個人進宮,如此倒是兩便。唯一的不好就是我不能第一時間知道宮裡的人事。這實有些麻煩……
往東宮來給太子請安。
“四弟,”太子拉起我笑道:“辛苦你了。你差當得不錯,特别是明礬淨水,太醫院的太醫們都驗了。确實高效無毒。”
“你即是回來了,便好好兒歇着。再幾日,又要去木蘭秋荻了。”
我謝恩:“臣弟謝二哥體恤。”
太子沒提早朝皇阿瑪授阿靈阿理藩院尚書的意外,我自然也不提。
阿靈阿身份地位使然,隻壓是壓不住的,惟有制衡。
……
回到藏拙齋。進院看到绮羅坐在樹蔭下刺繡,白皙的手指拈着一點寒光似階前微風吹動的白蘭花一般閑雅生姿,我奔波了一個早晌的心瞬間平複。
金無赤足,人無完人。绮羅不喜與人交,連她自己的爹娘姑媽姐妹都不來往交際,我使她替我往宮裡探消息,絕無可能——起碼現在絕無可能。她還是如母妃所言的那樣,先伺候好我,把心歸我吧!
橫豎現在七月,宮裡最大的事就是中元節祭祀。
……
轉身步進書房,我更衣擦臉午飯。歇一個午覺,養足精神,我來正房。
“绮羅,你那個《兩隻蝴蝶》怎麼樣了?”端着酒杯,我檢查绮羅今日曲子進展。
望望窗外土色的天空,绮羅回我:“今兒天黃,一晌午除了蜻蜓,竟沒得一隻蝴蝶。還隻昨兒那樣兒。”
确實,蝴蝶天晴才多,今日陰,門外的紫薇花林也沒幾隻蜂蝶。
嗯,我點頭:“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這次南邊回來,原與你捎了幾件衣裳。高福,去,将你绮主子的箱子搬過來。”
琴雅、玉婷、秀英連同格格們的禮箱已打發高福送回府邸。绮羅同我南巡一趟,又出了明礬淨水的主意,我現與她禮物無礙。
高福使秦栓兒,秦鎖兒擡了紅漆箱子進來,打開。瞧見箱子裡面的東西,绮羅的眉蹙到了一處。
“不喜歡?”我審視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