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圍場開圍。一早,我頂盔掼甲領了門下一衆侍衛出了營帳往圍場行獵。
至于绮羅,鑒于她連獵隻兔子都要作弊的慘烈現實,實不宜帶太多人。加上續弦的事,高福跟着也不合适——高福都不合适,其他常随侍衛就更不合适了。思來想去,我決定隻叫秦栓兒秦鎖兒兩個太監跟绮羅去圍場。
射殺一隻已在廚房淨餓了兩天的兔子而已,我琢磨着一來一回有一個時辰足夠了。
早晌圍獵,琴雅不在,似绮霞、绮雲、 舒舒覺羅等人一準忙着争搶開門彩,不得閑尋隙绮羅。
午間休息,绮羅早回營午飯午睡去了,如此誰都撞不上——绮羅這圍場的差就算應付過去了。
……
晌午的陽光很烈,午間歇晌,我和胤祥尋了一處樹林喝酒,高福領着侍衛常随清點獵物。
每一支羽箭都有編号,誰射的什麼,按人頭一堆一堆地堆好,再不會出錯。
“四哥,幹!”胤祥跟我碰杯。
我瞅一眼杯裡的鹿血酒,仰頭一口。
瞧見天上日頭的位置,想着已過了绮羅平日午飯的點,以绮羅的懶散一準早回了營地,現多半在空地上遛彎消食。
想得正出神,忽然聽到胤祥的疑惑:“王富貴怎麼來了?”
王富貴是甯壽宮的總管太監,家常在皇太後跟前當差。王富貴現忽刺刺地打馬過來,自然是奉了皇太後的懿旨。但,有什麼事需要皇太後繞過皇阿瑪,直接吩咐我和胤祥?
我的眼光落在王富貴手裡捧着的弓上。
内務府制的每一張弓跟箭一樣都有編号,我一眼瞧出這是我與绮羅的弓。
绮羅的弓怎麼會在王富貴手裡?
绮羅,出事了!
“四貝勒吉祥,十三爺吉祥!”王富貴打千請安。
我壓下心裡的驚疑,跟平日一樣鎮定叫起:“王總管請起。”
胤祥一樣認出了绮羅的弓,望望我,沒有說話。
“四貝勒,”王富貴呈上手裡的軟弓:“皇太後使老奴來請教四貝勒,可識得這張弓?”
我點頭:“這是我府邸郭絡羅氏的弓!”
事已至此,沒什麼不敢承認的。重要的是見景生情。
“這就是了。”
王富貴挺直身子,宣道:“皇太後口谕!”
我、胤祥領着一衆侍衛常随跪下接旨,王富貴宣旨:“着甯壽宮總管太監王富貴問四貝勒府庶福晉郭絡羅氏揮弓砸和碩諾敏格格一事。”
諾敏?我很意外。
绮羅自打來圍場就足不出戶,惟隻一回去過馬場,卻是連馬車都沒下。何曾與諾敏結怨?
圍場沖突多是搶獵。可即便諾敏跋扈,绮羅卻是不通騎射,壓根沒有獵物,今兒來圍場更是落于衆人之後——绮羅跟諾敏到底是怎麼撞上的,甚至于動手打了起來?聽王富貴說話的口氣還是绮羅打了諾敏,諾敏吃了虧?
諾敏這麼沒用的嗎?還是她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跟皇太後誣陷绮羅?
不過,王富貴既是來了,則說明绮羅跑脫了,人沒在諾敏手上。
绮羅春花都不會騎馬,能打諾敏眼皮底下跑路,自然是秦栓兒、秦鎖兒兩個護衛。所以秦栓兒、秦鎖兒兩個當老了差的,怎會落下弓這麼大一個物證?
這,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高無庸,”揣着一肚子的疑問,我吩咐:“放信号。”
看看绮羅人現在哪裡?
侍衛望空射出我府聯絡信箭,轉眼得到秦栓兒的回應信号。
竟然還在圍場!
“王公公,”我指着信号方向告訴王富貴:“郭絡羅氏在那裡,咱們這便就過去吧!”
不管什麼事,都先見到绮羅再說。
打馬過去不過一刻鐘,绮羅人事不知地暈倚在春花懷裡
一時照面,秦栓兒、秦鎖兒照規矩打千行禮:“爺,十三爺!”
春花則似落水的人扯到救命稻草一樣扯脖子呼喊:“貝勒爺,十三爺,救命!主子遇上強盜了!”
我……
不說圍場有總管,有駐軍,就沖今兒開圍,千軍萬馬沖鋒踐踏,什麼強盜敢頂風作案?
春花又胡扯!
掃一眼聽呆了的王富貴,我喝斥春花:“閉嘴!”
皇太後的谕旨是問绮羅,并不是春花等人。為免绮羅蘇醒後的口供和春花對不上,多說多錯,徒生是非,春花,還有秦栓兒、秦鎖兒現可别言語了。
“都怎麼伺候的?”我黑臉質問:“竟然令主子暈了過去?都滾一邊去!”
擡手接過绮羅,摸她脈搏,無意外地是發病時的慌張。
“藥呢?”我問跟秦栓兒秦鎖兒一般跪下的春花:“你主子的藥呢?”
“剛一刻鐘前奴婢已喂主子吃了藥!”
那差不多該醒了。
“王總管,”至此我方告訴王富貴:“郭絡羅氏原有心疾,現犯了病。隻有等她醒了才能問話。”
“老奴明白!”
暫時穩住王富貴,我尋思剛春花話裡的強盜的意思:諾敏搶绮羅啥了?
弓嗎?绮羅的弓雖說是我特地替她挑的——内務府這批弓裡最省力的一張,但绮羅的弓再好,也就一個力。諾敏用兩個半力的弓,搶绮羅的弓幹什麼?
……
绮羅醒了,睜眼與我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貝勒爺,奴婢沒從馬上掉下來!”
這很光彩嗎?出息!
“還好意思說?”我問:“你的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