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奉旨巡查,門下管家領頭強買強賣?
真是爺使出來的好奴才!
“爺饒命,”高福慌不疊的磕頭請罪:“绮主子已經教過奴才了,說不應該,讓奴才将雞蛋紅糖還回去。又拿了兩床棉被兩卷棉花和兩匹布使奴才送給那家人。”
绮羅教高福?很難想象。绮羅一向不管事,而打春花說給高福做續弦後,高福就繞着她兩個走。
我忽然想到绮羅愛吃雞蛋,每天早飯雷打不動一個煮雞蛋,但九月二十,我帶走了半筐,百多個煮雞蛋,一個都沒給绮羅留。
绮羅一貫嘴饞,能抵住雞蛋不吃,又加送棉衣棉被,顯然不止猜到了雞蛋紅糖的來曆,還想到産婦可能連柴火被褥都沒有。
绮羅真的很靈透,很慈悲。
绮羅沒吃高福的雞蛋,高福擔心紙包不住火,嗯,多半還聽說了爺過去幾天的戰績,今兒進山跟爺自首來了。
“爺,奴才知道錯了。隔天一早奴才就同秦栓兒進山還雞蛋紅糖,再還有绮主子賞那家人的衣被。但不知怎地,就走迷了,怎麼走也走不出山窩窩。”
呵,我聽笑:搶人雞蛋紅糖是同秦鎖兒,還人雞蛋紅糖就換秦栓兒,在有了肥羊牛腿的情況下,排除高福不想還雞蛋紅糖的可能,顯然搶雞蛋紅糖時秦鎖兒扮了黑臉。高福不能再帶秦鎖兒過去賠罪。
“爺,奴才真知道錯了!”高福哭喪着臉哀告:“奴才跟秦栓兒在山裡兜了一晌,越兜越覺得四周靜寂,連風吹樹枝的聲音都沒有了。奴才以為遇上了傳說中的鬼打牆,就合掌跪地祝禱說奴才主子重病初愈,昨兒在驿站,沒炭沒糧。奴才主子爺出門辦差前囑咐奴才伺候好主子。奴才昨兒進山替尋糧,用一吊錢換了獵戶二十個雞蛋和二斤紅糖。”
一吊錢?
雞蛋的價格随季節變化,不過即使在米貴居不易的京城,冬天一個雞蛋也隻要十文。二十個雞蛋二百文,糖一百六十文一斤,兩斤三百二十文,加上雞蛋,合五百二十文,嗯,高福給了加倍的錢。
“奴才主子說奴才不該要獵戶的救命糧,使奴才今兒進山還獵戶雞蛋紅糖和送棉被布匹。若有沖撞實非有意,懇請山神恕罪,放奴才下山。誰想頭磕地上,磕出一個被雪埋着的山雞窩來。一隻接一隻的,挖出二十來隻雞來。說來也怪。這山雞抓完了,擡頭就看到了那家獵戶。”
“奴才照绮主子的吩咐還了獵戶雞蛋紅糖,送棉被布匹後,想着這許多的雞咯咯地一路叫回去未免招眼,就借了獵戶家的鍋竈,燒水殺雞,沒想又得了許多的蛋子雞油。奴才看獵戶家午飯就是一鍋蒸山芋,産婦也隻得幾個芋頭,連滴油都沒有,就将雞油蛋子給了他們。獵戶拿出雞蛋紅糖說他一家有了這些東西,用不上雞蛋紅糖,死活要奴才帶回去。奴才沒辦法,隻好又收了。然後分了一半的雞給他們,他們又送了一袋子幹菜給奴才……”
我聽住了,心說:高福真撞上山——神了?山神不僅放了他,還送他山雞?
這跟話本一樣的故事,是高福編來為自己脫罪的吧?
畢竟山神都寬恕他了。
掃一眼燒滾了水的行軍鍋和網裡的山雞鹌鹑,我忍不住嘲諷:“今兒又撞上山神了?”
“爺明鑒,奴才不敢沖撞山神,進山前先給山神焚香磕頭祝禱了祝禱。”
我……
感情高福拜過神了。不過一早晌能抓這幾窩的山雞,鹌鹑,這運道真似神助。
胤祥掃我一眼,笑問:“高福,你的意思是你正經進山找吃的找不着,結果拜了山神,山神就整窩的送你山雞?”
“十三爺,”高福一臉誠懇:“奴才不敢撒謊欺哄爺。”
人迹罕至的山林,有些精怪也未可知。不必太過深究。皇阿瑪可不喜怪力亂神。
“高福,”我回歸正題:“你說的獵戶住在哪裡?”
高福趕緊告訴:“爺明鑒,就在前面的山上!”
哼,我冷笑吩咐:“秦鎖兒帶路,高無庸你親自去查證高福剛回爺的話。但有一字虛假,爺活扒了他倆個的皮!”
“嗻!”秦鎖兒、高無庸領命,高福連連磕頭:“爺明鑒,奴才不敢!”
我懶怠理高福,自顧吩咐:“戴铎,就地休整,将這雞都洗剝了,一人半隻當午飯!”
連日奔襲厮殺,誰不疲憊?難得遇到這許多的雞,得給門下打頓牙祭。
六十八個侍衛長随,三十四隻雞嗯,都不消兩窩雞。
聞聲所有人喜行于色,連不當班的侍衛也趕上前來,幫着燒水……
雞湯出鍋的時候,高無庸、秦鎖兒回來了。
“爺,”高無庸回我:“奴才瞧過了,前方獵戶家十日前新添了一個男孩,藏在院後山坡上的地窖裡除了紅薯芋頭劈柴幹菜外,還有一缽頭,三斤多的雞油、兩床被子、兩卷棉花和兩匹棉布。”
“兩床被子,被裡被面都是松江細棉布,布匹也是,棉花布匹是绮主子的八月節分例,棉花卷紙和布頭上都加蓋有府邸庫房進出名鑒。”
“再旁邊一個雪蓋的陷阱裡有十一隻凍雞,一罐子凍雞子和半罐子凍雞湯。”
和高福的交待都對上了。
至此我方轉對雪地裡跪着的高福:“高福,看在你忠心伺候主子,情有可原,知錯就改,主動坦白的份上,爺饒你這回,但再有下次,就是明知故犯,兩罪并罰,别怪爺家法無情!”
“爺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
“起來吧!”
叫起高福後我告訴:“一會兒回去你拿一窩雞,帶上兩窩鹌鹑,一半給你主子,另一半送到你十三爺府上給富察福晉。”
半窩雞十餘隻,再加一窩鹌鹑,足夠绮羅吃一個月了。
内務府那起子奴才一向看人下菜。十三弟還沒開府,富察跟前可沒有高福、秦栓兒、秦鎖兒這種能跟内務府周旋能進山打獵的管家暗衛,得幫着照看些。
“四哥,”胤祥出聲攔阻:“富察身子康健,不似绮福晉大病未愈,需要滋補,這雞還有鹌鹑您還是都留給绮福晉吧。”
嗯?我看像胤祥,胤祥沖我搖頭,我微一思索,恍然:富察不似绮羅閉門養病,日常在母妃面前進孝。若是給人知道了自己吃山雞鹌鹑,不孝敬母妃,即是麻煩——隔壁院的舒舒覺羅的嘴可不是一般的碎。
而孝敬母妃,以母妃對十四弟的偏心,根本就是個無底洞。
何況我和胤祥奉旨當差,何能挂念後院婦人?
我點點頭,告訴高福:“聽你十三爺吩咐!”
“嗻!”高福答應。
胤祥笑笑,回頭吩咐武大忠:“将那幾隻野兔拿給高管家,帶給绮福晉!”
想着三日前我打包帶走了全部食材,一斤糖都沒給绮羅留,而老八給绮羅一氣送了兩百多斤的肥羊牛腿,就沒有推辭。
高福是我留給绮羅使的。隻有高福足夠能幹,帶回豐足獵物,才能削減绮羅心裡爺不管她死活,帶走所有存糧的惡感。
胤祥這麼做是替我周全。
再山裡有的是野兔,想換口有的是機會。
“高福,”我囑咐:“回去别跟人透露爺和你十三爺的行蹤。也别再出來了。現雪停了,皇阿瑪說起駕就起駕,好生伺候你绮主子回京!”
……